《翠楼吟》末世查理

8、第8章

　　烟花璀璨。燃得人心碎。
　　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许茵然侧头看向江弦，发上的步摇折射出漫步九天的星光：“公子，上元节可否与奴家一起放花灯？”
　　江弦微微皱了眉，抬头看向风若伊。
　　风若伊走在前面，气宇轩昂风流倜傥，仿佛没听到许茵然的请求。他清亮的背影很明显透露一个信息：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没什么好商量的！
　　江弦很尴尬。
　　林晓寞拽着秋锦瑟一步上前，大声说：“弦！我要你和秋姐姐放花灯！不要和这个女人玩！”
　　“晓寞。不许胡闹。”
　　江弦看着瞬间尴尬的两名女子，对自家小妹怒了。语气自然是有些生硬。
　　林晓寞一撇嘴，正要说什么，却看到走在前方的风若伊又返了回来，轻摇折扇，笑容温雅。
　　“许姑娘，秋姑娘，你看天色也愈晚了，虽是新年，我们也不好打扰两位清梦，你们看——”
　　秋锦瑟拉了许茵然的衣袖一下，笑着说：“话说也是如此，那风公子，我们就不便叨扰了。”
　　风若伊赞赏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那改日再和姑娘游玩。”
　　“告辞。”
　　风若伊看着那粉红鲜赤的两个身影消失在人海中，转回头，看着两个眼神都写满不舍的人，挑起右眉，扬起唇角说：“可别乐不思蜀了，两位！”

　　回到客栈，风若伊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向二楼，进了自己房间，气场阴冷得吓人。
　　他的确不用说些什么，平风阁素来严格的阁规自然让江、林二人知道如何做。

　　风若伊把自己摔进了床褥，心里烦躁的想杀人。
　　讨厌洛阳。
　　幼年时因为好奇而来到这天子之都，那时纯净的孩童心中只有无限的欢喜。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传至耳中，世俗的喧嚣，一如繁华的洛阳。这种奢华热闹所带出来的景致完全不是暮山的清冷孤傲所能够相比的。幼年的他穿着一件苍蓝色外衫，左手提着小灯笼，右手举着冰糖葫芦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
　　他笑容纯真而灿烂，墨色的大眼睛不染污垢，纯净清澈像是天光下盛开的冰花。
　　那时的他尚不知世间险恶，因内心纯洁无污，便以为所有人都如赤子一般纯净。
　　然后他带着一脸清澈的笑容跟随一个“善良”的叔叔到了一个华丽的楼阁里。那个叔叔告诉他说有洛阳城最好玩的玩具，而他，竟然没有怀疑。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里，是小倌院。
　　他在黑夜哭叫，凄厉地刺人耳膜，绝望渐次爬上他原本纯澈的眼睛。
　　那一段日子，是他最屈辱的时候。那些恶心的笑黏腻的手，紧锁的门窗和暗夜的哭泣。即使是时隔多年的现在，只要一想起，他就会控制不住的呕吐。
　　风若伊锁紧了眉，不久前吃下的晚饭在他的胃里翻滚。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明亮的夜空，楼下的小院里竹枝投下鬼魅的影子，他咬紧牙。
　　风奥斯，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去妓院？

　　之后的几天，平静的有些反常。
　　风若伊整天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只有在晚饭时间露一下脸，甚至有时候连饭也不吃，江弦把饭菜端到他房间，却看到门缝里夹着一张纸，风若伊狷狂的字迹写着不必准备饭菜，江弦只能再把饭菜端回来。林晓寞坐在桌边一脸闲到发慌的表情。
　　所有有关风奥斯的消息偃旗息鼓，江弦实在没法探查下去。毕竟，他在平风阁中主管暗杀，负责情报的是司徒弦声手下的商园，司徒本人也被称为天下情报第一人。
　　照理说来，司徒弦声风流潇洒，性格与风若伊最相近，而且他又是收集情报的个中好手，对付风奥斯跻身的蟾宫坊来说，应该是最适合的，可为什么，风若伊却指定了沉默寡言的他来随行。
　　难道说是忌惮司徒的打探能力，他有什么事不愿让他们知道么。
　　江弦看着端在手里的饭菜，忽然有些愤慨：他们自幼被送到暮山，无依无靠，平风阁即是他们的家。他们与风若伊一起长大，一起玩闹一起练武，他们忠心护卫他，誓死追随他，而他呢？他有全心全意的信赖过他们么？这么多年，有过一次的全然信任么？
　　他并没有在质疑风若伊，只是有种不被重视，不被依赖的挫败感。
　　更何况，这般独自算计下去，风若伊怎么吃得消？
　　有些担心。
　　林晓寞吃得满脸米粒，完全没有形象，江弦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她胡乱的擦了两下，说：“弦大哥，这里的米和暮山的不一样哎。”
　　江弦点点头，看她开心如同一个孩童，而他自己，却没有食欲。
　　和暮山通信，说到这两天风若伊的状况。司徒回了一封，说不用担心，阁主在自己调查，但又不想让他知道。江弦半信半疑。
　　终于有一天在回房间时看到风若伊，他正要进屋，闻声转过头来。他一身锦衣，满脸疲惫，但仍有掩不住的傲意渗出。江弦说：“阁主，还有饭菜，你要吃么？”
　　风若伊挥挥手，毫不在意碰见江弦，说：“在外面吃过了，有些困，要睡了。”
　　江弦点头，说：“是。”随后看风若伊进了屋关上了门。

　　风若伊把自己摔入床褥，一天未进食的他没有丝毫力气。这几天他化装成了各式各样的人，商贩，赌徒，师爷，官员，镖师，以及大夫，混在洛阳街头，打听蟾宫坊的消息，晚上再混进去，看清倌的歌舞，将蟾宫坊的布局默记于心。
　　有一次几乎和风奥斯打个照面，他揽过一名歌妓，借她挡住了他的面容。
　　去得多了，自然有些收获，东家长西家短的听了很多。比如说，女皇有时会女扮男装混进坊间。比如，落涯谷主萧苍苍曾在坊间因为一个男人一掌劈碎了檀木屏风。比如，一个刑部官员因为从蟾宫坊內抢人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再比如，蟾宫坊的老板，传说中身跨正邪两派的人，听说已到了洛阳。
　　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风奥斯控制了平风阁在蟾宫坊内的所有人，目前戒备森严，就等他自投罗网。
　　他默默记下叛变的人的模样，心中的利剑在叫嚣着饮血。
　　风若伊躺在床上朦胧的想，今天是正月十四，明天正好是上元节，也许该去赏一场花灯了，洛阳的美女绝对不能错过……
　　然后，未脱衣服，直接裹过来棉被，他就这样沉睡了过去。
　　梦中，是上元节会的猩红烟花，绽放在挂着圆月的夜空，艳丽而乖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