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楼吟》末世查理

12、第12章

　　他付出了多少心力，多少血汗，才把那孩子铸造成一个这般优秀的少年。
　　而他……而他竟然背叛了他？！用他教的暗器，淬了世间最无耻的毒！
　　风若伊忘不了他要在那寿宴上费多大力气才能压抑住要喷薄而出的怒吼，要多么的克制自己才能不在那个瞬间用内力击碎一切。
　　以他的武功，就算封了内力，只要他不愿意，又有谁能伤的了他。而那天，他居然被伤了八剑。
　　凛冽的寒风吹到身上，冰冷的雪花落到身上。奔下山时被荆棘划破衣袍，划破皮肤，他竟然都没有察觉。只有不断颤抖的手和紧咬住的牙齿不至让他落下泪来。
　　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天一夜。他在雪中奔跑，流出来的血结成了冰，衣袍在风中几乎被撕裂。
　　他记得在天将明的时候倚在一棵树下，咬牙撕开内衫，颤抖的手撕开皮肉，放出污血，巨大的疼痛几乎使他昏厥，他用力咬住嘴唇咬出血痕才让自己保持了清醒。
　　在那几天的持续疼痛中，他一直在想，为什么风奥斯会背叛他，到底是什么，让风奥斯会给他下眼儿媚？
　　他不相信风奥斯对他有非分之想，风奥斯看他的眼神里，虽有依赖，却没有欲望。
　　直到刚才，他才知道，原来，仅是因为他觉得他不信任他！
　　信任？仅是信任？！就让他不惜背叛他？！
　　他几乎想要大笑，却生生止住，只是问他：“信任，重要吗？”
　　而这个混蛋，居然彻彻底底的数落了他一番！
　　他倚在廊柱上，竟是想笑，心情却是莫名的想哭。所以，他的面容实在挂不上表情。
　　他不知道该给这个笨蛋说些什么，又实在是懒的去说，所以放任自己倚在廊柱上，闭了眼，任那黑暗瞬间将他淹没。
　　十三岁那一年，他从暮山偷溜出来，一个人跑到了洛阳，却被拐到了小倌院。其实他走在街上时早就想回去了，冰糖葫芦买了好几串，是那个叔叔告诉他有更好吃的冰糖葫芦，他才被骗。
　　很多天后，他被商园找到，被带回去的时候，还特意停在他极其厌恶的洛阳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才随手下回到荥阳暮山。
　　那段时间他讨厌与人接触，厌恶人群，整日把自己锁在屋内，不吃不喝。却也记得，回到山上的时候先去找了风奥斯，把糖几乎化完的冰糖葫芦递给他。
　　那时他只是把它递给了那个只会哭闹的小孩，一句话没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把自己锁起来，不吃不喝，一呆，就是三天。后来，是被上任阁主，他的义父抱了出来。
　　因为他饿的已经不能走路，意识模糊。无论是谁都唤不醒。
　　只有当小小的风奥斯趴在他的床边，脆生生地叫：“哥哥，哥哥，太阳晒屁股啦！”人们惊喜的发现他微微睁开了眼，甚至还努力对那个小小的孩童挤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这件事……风奥斯许是忘记了吧……也是，那时他那么小，五岁的孩子能记住什么……
　　他后来能记住的……也就是自己的哥哥讨厌青楼，讨厌一切和它相关的字眼……的吧？
　　所以，他便在叛变后毫不犹豫地选了蟾宫坊作为据点。
　　那个最大的青楼，注定是风若伊的克星。
　　风若伊几乎想要自嘲地笑，却无论如何也拉动不了嘴角。
　　他是不信任任何人，暮山以外的人，他是不屑于，暮山上的人，他觉得没必要。所有人都是一同长大，苦难和考验一同闯过，互相玩闹，相生相伴了二十来年，还有必要来说信任？！
　　风若伊的心一点点变凉，甚至在问自己，这二十年的辛苦心血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背叛，伤痛，耻辱以及之后信任的指责吗？
　　这样的感情，这样的付出……真是可笑。
　　风若伊睁开了眼，一时间被夜空中的烟花蛊惑，脑中竟有一瞬的空白。烟花如同咯血的舞，不知疲倦地舞出一世的繁华。
　　直到听到风奥斯又问了一遍：“很冷的吧，那几天？”
　　风若伊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眼神却微微滞住，为那男子眼神中深深的哀伤。却还是低低笑开：“还好，恰好能阻止毒素。”
　　风奥斯脸色瞬间苍白，俊朗的眉目微微颤抖。他抿紧了失去血色的双唇，看着风若伊懒散平淡的表情，许久后才咬了咬牙说：“……真是后悔当时没有用毒发快的毒药。”
　　风若伊眼神一凛，片刻后又落落笑开：“思虑不周是你的事，我可不会步你的后尘。”他神色未变，右手却捏住一枚细小的银针，望着风奥斯，微微带着笑。
　　风奥斯眯起了眼，说：“看来哥是真的想要杀我了。可是……我还不想死呢。”说着就急速向后退，只是一瞬，身形便移至假山上。
　　是平风阁的昭阳日影。风若伊也身形展开，藏青色衣衫在夜色中拉开掠影。
　　风若伊很火大。这个混蛋都叛变了居然还敢在他的面前用平风阁的功夫！等他捉住了他一定要交给南宫雪试药，再挑了脚筋手筋废了他的武功最后丢下山崖去喂野狼！
　　肚里的火噌噌地往上冒，却未使他乱了手脚，急速地掠过树枝，随着风奥斯往树林深处跑。
　　林晓寞也追了上来，疾疾地喊：“阁主，有人！”
　　话音未落就有几支箭嗖嗖地射过来，风若伊堪堪躲开，落在树枝上，眯了眼向下看。
　　有火把的光亮，大概有十几个人，身形隐在夜色中看不清楚。风若伊隐约地看到有一件白色的衣服位于火把的中央。
　　风若伊心底暗骂一声，举目望去，哪里还有风奥斯的身影？这个家伙，别的功夫不怎么样，轻功却是极好，甚至能超过他与司徒弦声持平。曾经让他欣慰的事现在却让他极度愤恨，早知道今天，当初就不该让那小子学习昭阳日影！
　　底下有人喝道：“什么人？蟾宫坊不是解决江湖恩怨的地方，阁下已经犯了我坊的规矩，还不下来束手就擒！”
　　我傻啊我，你说下来就下来，凭什么啊？！风若伊冷哼一声，望向四周。林晓寞大概是藏到假山后了，反正是看不到她的身影。自己也不能老是呆在树枝上，现在还是呵斥的程度，惹毛了估计他们就直接上来抓人了。他不是害怕败于他们，他还有这点自信。麻烦的地方在于，他不能让别人认出他的身份，更何况对方还是以情报闻名的蟾宫坊。
　　风若伊想了想，撕下一角袍袖蒙住脸，把身上的银针全往有火把的地方扔——尤其是那个白衣人影，他扔了十几根——同时疾速掠向假山。
　　哀嚎声响起，同时有人惊呼：“保护公子！”风若伊扬起唇角冷冷地笑，脚点一下山石，迅速消失在枝叶间。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枝上，风奥斯一直在望着他，眼神未曾有丝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