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风起云纵

1、安全气囊

　　“嗡嗡——”裤兜里的手机时不时震一下子。程墨歪着脑袋，懒散地抽着烟。有人在给他发信息，但是他不想回。天太冷了，他想赶快抽完这支烟就回教室。
　　市一中规定不让抽烟，但男厕所后边的废弃走廊是个隐蔽的地儿，程墨来之前，窗台上已经有不少未清理的烟头，显然这里是一中男高课间“放松”的地方。
　　程墨抽完一根后回了教室。
　　冬天北方的教室，为了保暖一天到晚都不开窗，教室里空气混浊且凝固，在里面待时间长了没什么感觉，但出去透个气再回来，就能感觉到了。
　　他坐在最后一排，回座位后熟练地从桌兜里抽出两本大书来，放到桌上摊开，再往上一趴。深深吸了一口气，让书的油墨味替换掉了肺里的浊气。
　　刚闭眼趴下眯了一小会儿，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了，震得人大腿都有点麻。程墨从书里艰难地抬起头，物理老师正在黑板上写公式。
　　程墨从兜里拿出震得不停的手机，他才发现这会儿不再是消息了，而是电话。他皱了一下眉，挂断了。紧接着消息一条一条从后台弹出来。
　　程墨点开对话框，几条重复的文字还有语音，都来自他女朋友乔笑笑。　　「你转学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现在是怎样？要和我分手？」
　　「睡完就分？你把我当什么？！」
　　「他们没说错！你果然是个渣男！」
　　「程墨！！！」
　　「接电话！！！！」
　　「你不接我就去你新学校找你！」
　　一大堆废话，程墨只回了六个字：「有病早点去治」回完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重新趴回书里，闭上眼睛。
　　闻着油墨味，程墨一直睡到晚自习才悠悠转醒。北方冬天日落早，他睡醒的时候外边已经完全黑了。教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低头刷题。
　　昨天他从市九中转到了市一中，很突然，这事儿没和他商量，他爸找人安排的。他就这样进了市里最好的培优班。
　　新班主任姓徐，是个皮肤暗黄、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程墨去办公室找新班主任签转校确认单，也许是知道他转校的原因，徐老师冷着脸说：“程墨，你转来我班里可以，但是得安分点，不能影响其他同学。高三了，别惹事。”
　　谨遵徐老师教诲，他今天老实安分地睡了一整天，没和班里同学说过一句话。
　　“那个……”忽然一道很轻的女声从背后响起，程墨回过头。
　　一个女同学走到他旁边，递过来一杯奶茶：“那个新同学……你还没吃饭吧，请你喝奶茶！”
　　程墨冲着她友好地笑了一下，从她手里接了奶茶：“谢谢。”
　　女孩的手指不停地绞着校服边：“新同学你好，我叫关从月。”
　　程墨喝了一口奶茶，说：“我叫程墨。”
　　奶茶又甜又腻，程墨不喜欢。不过毕竟是人家送的，不该被嫌弃。
　　见程墨打开奶茶喝了，关从月红着脸笑了一下，欲说还休，小跑着回座位了，不时扭头看一眼程墨，又飞快撇开眼。
　　程墨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空洞洞的，他小的时候，上门来找他爸妈办事的人很多，而这些人来的时候通常都会给程墨带礼物。在收与不收之间，他妈妈教过他一句话：“不要拒绝对你好的人，要驱逐伤害你的人，这样上天才会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人出现在你身边。”父母有没有帮这些人办事、办的什么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妈妈不让他拒绝，那他就不拒绝。
　　过了一会儿失焦的眼睛又对焦在教室窗户玻璃上，外面如墨一样黑，玻璃就像一面镜子，清楚地照出程墨毫无生气的脸。他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一点眼睛，整个人透着一股颓丧。虽然是面无表情，虽然是无精打采，但他这张脸，仍然很招女孩子喜欢。
　　得益于这张脸，像这种女孩主动跑过来搭讪，或者送东西的情节对程墨来说一点都不陌生。而他对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来者不拒。久而久之，就有了“渣男”这一称号。可是无论是以前的乔笑笑还是现在的关从月，在程墨眼里，这些女孩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她们仰视的眼睛里，都透着一模一样、明晃晃又一文不值的爱慕。
　　晚自习没有老师，班长坐在讲台上维持秩序。培优班里学习氛围极好，鸦雀无声，座无虚席，同学都在伏案做题。
　　程墨翻了一页摊在桌子上的物理书，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活动了活动睡得有点酸疼的脖子，悄悄站起来，穿上羽绒服。
　　刚站起来，讲台上的班长就看了过来。程墨冲班长眨了下右眼，头往教室后门方向歪了歪。估计是班主任早就和班长交代过他的事，所以拦都没拦，点了点头就让他出去了。
　　刺骨冷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外面比教室冷一百倍，身上的羽绒服一点作用都没有，程墨把拉链往上又拉了拉，双手搓热装进口袋里。
　　沿着不知名的路走了一段，有一栋亮着的建筑。他抬头一看，竟然误打误撞走到了学生餐厅。正好晚饭也没吃，程墨挑开餐厅门上厚厚的门帘，准备进去点碗面吃。
　　就一家窗口还亮着灯，走过去却听到食堂阿姨一脸抱歉地说：“帅哥，不好意思哦，没餐了。”
　　程墨本来不饿，一听没餐，反而饿起来了，他像个初来乍到化缘的和尚，问道：“有别的吃的吗？”
　　阿姨见他饿成这样，也有点不忍心：“这里倒是还有一些青菜和西红柿，阿姨给你煮点面可以吗？”
　　程墨咧嘴一笑：“当然可以，谢谢阿姨！”
　　面煮好出锅，程墨用食品袋装起来了。阿姨问：“不在这儿吃啊？”
　　程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塞到阿姨手里，“不在这儿吃了，阿姨您下班儿赶快回家吧，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的面！”
　　程墨是想把面带到宿舍吃，早早回宿舍，安安静静地吃碗热乎面条，再打会儿游戏。
　　但是这口面，今天晚上到底是没吃着。
　　刚出餐厅大门，他没留意台阶上结了冰，一脚踩上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倏忽之间，眼底闪过一道白色，程墨没摔，而是扑到了一个松松软软的白色东西上，就像撞车后弹出的安全气囊。
　　人是没摔，但他手里提着的面条和面汤却争先恐后飞了出来，飞得到处都是，面前的白色气囊也未能幸免。
　　接住程墨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生，他前一秒还搂着程墨，后一秒又把程墨给推开了。
　　男生皱着眉解释道：“有汤汁溅到衣服上了。”
　　嫌弃的话从男生嘴里说出来也有种温柔的感觉，程墨闻声立刻去看这个男生，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冻僵的身体热了一度，浑身血液流通速度都加快了。
　　这男生长得相当好看，欧美长相——眉骨高，眼窝深，双眼皮，高鼻梁，嘴唇红而薄，张扬又漂亮，美得很直白。
　　这张脸堪比一副完美的画，皮肤白皙细腻，浓淡相宜，没有一点毛病。
　　男生被程墨这样一直盯着看，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估计是见得多了。他抬手“呼啦”一下，把羽绒服拉链拉开了，干脆利落地把脏了的羽绒服给脱了，露出里面的校服外套。男生提着衣服看了他一眼：“衣服脏了。”
　　程墨道歉：“对不起。”然后把自己的羽绒服也脱了递过去：“你穿我的。”
　　男生有些无语：“你的不脏？”
　　好像也对，程墨看了看自己的羽绒服，上面也沾了点面汤。巧的是两件羽绒服这样拎着放在一起，一黑一白，竟然是加拿大鹅的同款不同色，像情侣服。
　　“你没穿校服吗？”男生问。
　　“嗯，”程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烟灰色毛衣，“昨天刚转过来的，还没去领。”
　　男生点点头，没再说话，拎着羽绒服准备走了。程墨追上去说：“刚才谢谢你，衣服留下吧，我拿去干洗。”
　　男生挑了下眉：“你知道学校干洗店在哪？”
　　噢，程墨忘了他刚转过来，找个餐厅都费劲，别说干洗店了。
　　“不知道，你带我去吧。”程墨立刻说。
　　男生无奈哂笑，像腊梅花开：“走吧，一起去。”
　　程墨把剩下的面条扔进垃圾桶，拿着羽绒服跟着男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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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男生走了七八分钟，骨头都冻僵了，才走到了学校干洗店。
　　男生走在他前面，只穿着校服，显得人又高又瘦，背后露出一截白得会发光的脖颈。程墨眼睛控制不住地聚焦在那节后颈上，随着步伐起伏，后颈在程墨眼里晃啊晃啊，晃得程墨有些心烦意乱。
　　终于到了干洗店，店里有位个子不高，长相可爱的女店员，一看见男生就笑起来打招呼：“领哥。”
　　与此同时，小姑娘也注意到了程墨：“这位是哪里来的颓废系帅哥，之前没见过啊？”
　　程墨把羽绒服递过去，回答：“刚转来。”
　　小姑娘拎着两件同款不同色的羽绒服，视线在他们俩人之间转来转去，笑道：“领哥，你这衣服怎么又送来干洗啊？”
　　男生看了程墨一眼，笑了下说：“白衣服，容易脏。”
　　程墨掏出手机：“两件都洗了，多少钱？”
　　“你们这衣服是大牌，干洗费要高一点儿，”小姑娘指着桌上的二维码，“给300吧，扫这里。”
　　程墨拿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正准备付款，男生握住他手腕拦了一下：“分开付吧。”又对小姑娘说：“雯雯，我的费用你直接从我卡上扣吧。”
　　这个叫宋雯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应，程墨已经扫了300过去。她对着男生怂了下肩：“领哥，这位帅哥付过了。”
　　男生转过来看着程墨：“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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