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本该如此》成扬

4、琰州

　　第二日一早，傅弘肆起身后便在大厅里候着，一直到展未领着人站在院中。
　　傅弘肆坐于石桌旁的凳子上，手中捧着茶，正用杯盖拨开浮于水面的一层茶叶，头也不抬地问。
　　“清点过了？”
　　展未上前一步：“回大人，此处共有三十七人。”
　　“够了，整顿整顿，即刻便出发吧。”傅弘肆今日一身劲装，高大挺拔的身子使得让人有种行动间带风的错觉。
　　傅弘肆跨上马，攥着手中的缰绳转头吩咐展未。
　　“必要在苏家之前，赶到琰州城南的山道，若苏家来人，那里可是必经之路，你带着一部分人守在往返京城的路上，如有动静，点火为信…。”
　　“明白。”展未虽知傅弘肆放长线钓大鱼，却始终不明白他的意图是何。
　　苏家。
　　粮马车一辆一辆地运出，元安清点过，一共是十二辆，而这押运马车的人，也都是苏正初能够信任的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琰州城南的商道是必经之路，过了这山道，苏爷即刻指示马车绕路回京便好，傅弘肆那个庸才，他纵是察觉再早，也于事无补。”
　　“好。”苏正初眉开眼笑地坐上了马车
　　车内金碧辉煌，架子极大。
　　“即刻出发。”苏正初令道。
　　元安得令，立刻拉上缰绳，马车声势浩大，像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的向前行驶，驶过城门，人群熙熙攘攘，直到进了商道，人烟才渐渐少了起来。
　　傅弘肆带人先一步地拦在城南山道的半路，等待着苏家人的到来。
　　他端坐于马上，目光深沉地凝视着远方，若这次行事顺利，便是扳倒苏家的第一步。
　　马车行驶了一个上午，终于在晌午之前，踏入了琰州城的境地，进入了山道。
　　“苏大人？苏大人？”元安接近苏正初的马车，出声提醒着正在小憩的苏正初。
　　“怎的了？”苏正初清醒过来问道。
　　元安小声地向他道：“回大人，城南的山道，到了…。”
　　闻此，苏正初睡意全无，谨慎的掀开马车内的车帘，环视了一圈：“按照原计划进行即可.”
　　元安闻言停下了马车，苏正初向一旁的苏欲迟递了个眼色，苏欲迟领会，大声唤着。
　　“城南的山道往前道路不平坦，雨过路滑，山路泥泞，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还是绕着路走吧…本公子恰巧知晓有一近道，不知苏大人意下如何？”
　　苏正初坐在马车内，等的就是这句，“那就按你说的吧。”苏正初回道。
　　元安于是拨转马头，向着计划中返京的路上行驶。
　　苏正初见马车转换路线，心中不由得窃喜。
　　傅弘肆啊傅弘肆，和他们苏家玩心计，他还太年轻了些。
　　马车往返中，为首的元安瞧见远处隐隐有人马的模样，一瞬间还真当以为是山匪，慌不择路的想要回头，结果刚转路便瞧见了三三两两的人骑马奔来。
　　元安捏了一把汗。
　　展未带领几人守在这往返路上，倒是真应了他傅弘肆的话，他们果然有猫腻。
　　元安扫了一圈的人，并未发现傅弘肆的身影，松了口气。
　　“展护卫，这是何意？这车上装的可都是即将派去琰州城的赈灾粮，展护卫拦在这里，是想做什么？”苏欲迟问道。
　　展未并未答话，只端坐于马上，并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苏大人，这粮马车去往琰州，为何偏离了山道？向往返的方向去了？”
　　苏正初从车内走下，见是展未，便笑着问候了句，随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山道路滑，道路泥泞，山体坍塌的事故频发，我们也是为了安全，致使抄了小道绕过。”
　　展未是傅弘肆的护卫，这是在场人都知道的事情，虽说苏正初的位份相比展未要高得多，但他始终是傅弘肆的人，因此苏正初也是给了几分薄面。
　　“还望展护卫，能放这粮马车过去，若是赈灾粮拨晚了，皇上怪罪吧，可就不好了。”苏正初冠冕堂皇地道。
　　“是么？”
　　苏正初的身后响起人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径直劈在苏正初的心底。
　　地面扬起灰尘，傅弘肆驾马而来，不温不凉的看了他一眼。
　　“傅大人….”苏正初转过身，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傅弘肆。
　　元安被此时的变故震地不知如何才好，慌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苏欲迟。
　　苏正初瞧见两人，咬牙切齿，强忍心中怒火，心道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信这厮的馊主意。
　　傅弘肆冷笑着：“展未说的不错，苏大人将要通往的这条正是返京的道路，你要往何处去？”
　　苏正初紧张的捏了把汗话，问完苏欲迟便开口：“都说了是山路难行，我们只是绕路….”
　　话音被打断，傅弘肆冷冷地喝道：“说谎！”
　　在场人皆是一惊。
　　傅弘肆说：“不劳苏公子费神，前方的道路本官已经替各位勘察过，根本不存在什么捷径小道，的确就是返京的道路，若是苏公子有提前策划过路线，那这番说辞才是一派胡言。”
　　苏欲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毕竟傅弘肆的话到底是不是诈他，他也不敢猜，更没想到傅弘肆真的会无聊到去研究琰州那么大都城的路线地图。
　　苏正初见状不好，忙上前打圆场，他来到傅弘肆的马前，阿谀道：“是欲迟这小子无知，兴许是将那地图的路记错了也不一定，傅大人说的有理，那我们这就走，另寻他路。”
　　苏正初说罢转身，面上的笑容瞬时不见，俨然是一副阴险面孔。
　　“不用了。”傅弘肆身子微倾：“欲迟公子的路线有误，正巧本官也识得一条极近的路，不如我来领路如何？”
　　“不…不敢劳烦。”苏正初慌道。
　　“这押运粮食本就是苏家的本职，怎敢劳烦傅大人，若是误了您的行程，那我们可担待不起。”
　　“没什么担待不起。”傅弘肆继而道：“ 此次我前来是专程押送苏家的粮车，以防在到达琰州城的路程中发生变故，以确保它能顺利地到往琰州。”
　　说着，他的眼睛转看向展未，展未领会，向前走向第一辆马车，将其马车夫拎了下来，随后安排了另一护卫乘了上去，十二辆马车，车车如此。
　　苏正初眼见自己派遣的人就这么一个个地被调换，为首的马车正要走，他便急了眼。
　　“使不得！使不得！”苏正初拦在车前，阻止了向前移动的马车。
　　“傅大人，在下一家姓苏的不知何处冒犯了大人，惹得大人如此逼人，这苏家本就是一块没巴掌大的府邸，养着上上下下几百的人口，可都要靠着这粮食吃饭，不容易啊。”他对着傅弘肆的马，双手做了个揖。
　　“还望大人网开一面。”
　　傅弘肆本欲先行，闻此却回过头来，眸中一丝不明意味的神色闪过，他看向苏正初饶有兴致地问：“苏大人这是何意？”
　　只见苏正初走了几步，到傅弘肆的跟前：“这批粮食运到琰州城，进了寻常人的肚子，好处捞不到，全打了水漂，我看倒不如大人网开一面，也好将这粮食匀些予大人，到时…。”苏正初想也不想。
　　“苏家与大人五五分成如何？”
　　元安变了脸色，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正初。
　　“哦？”傅弘肆眯了眼，嘴角扬了扬看向他：“苏大人。”他唤了一声。
　　苏正初“哎”了声，认为他是要发话，就凑得更近了些。
　　“你应该知道，贿赂当朝重臣，是怎样的罪名？苏大人年纪大了，可需要帮大人回忆回忆？”
　　苏正初如丧考妣。
　　“来人。”傅弘肆令道：“拿下！”
　　“什么…别，傅大人！是在下口误，在下错了，在下错了啊，求大人原谅！”苏正初紧忙朝着傅弘肆跪了下去。
　　若是十三年前，以傅弘肆宽容的性子，倒不会如此小题大做，针尖麦芒地与苏家过不去，可如今光景，他们将傅弘肆伤地疮痍满身，就怪不得他有现在的心境。
　　“将苏大人送回京，连同苏公子，还有你，”傅弘肆的目光在元安身上稍作停留，如同一只想要将猎物抽筋剥皮啃噬干净的毒蛇。
　　“一起押回去。”
　　部下应着，连同几人将元安与苏欲迟一起塞进了马车车厢，似乎是那护卫的推搡太粗鲁，苏欲迟踉了下，有火没处发，转头变看到傅弘肆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模样，苏公子在苏家骄纵惯了，从来看不得有人用高人一等的眼神看着他。
　　“傅弘肆，你…”
　　苏欲迟气得指向他，元安道他要发作，连忙拉住了他。
　　苏欲迟无奈，只恶狠狠地瞪着坐于马上的那个身形修长的影子。马车驶了起来，伴随着苏正初无力荒谬的求饶渐渐地离开了傅弘肆的视野。
　　与此同时，跟随傅弘肆一同前来的一辆马车车厢内，缓缓传出几声咳。
　　柳依仁踱下马车，行至傅弘肆的跟前，看向远方苏正初一行人消失的背影道：“算盘打得真好…这个苏正初，果真狡猾。”
　　傅弘肆笑说：“方才柳丞于马车内待了不小阵子也不露面，戏看了个足，是在顾虑什么？”
　　柳依仁点点头：“弘肆，满朝文武皆知你年轻气盛，好胜心强，虽说你本事大，但在世家之中，若是与家大业大的苏家作对，不但没有好处，很可能还会孤立无援，失道寡助，你与苏家抗衡，胜算有多少？”
　　“柳丞放心，对待苏家，我有把握，这京城上上下下无人比我更知晓他苏正初的底子。”
　　柳依仁倒是听得一头雾水，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却听进了傅弘肆的一句有把握。
　　“没甚。”傅弘肆惩处了一番苏家，心情难得的明媚：“待去往琰州城，这批粮食的运输与分配工作就要辛苦柳丞了”
　　柳依仁摆了摆手，“都是为了皇上效力，不谈辛苦与否…此番苏正初回了京城，傅大人又该何去何从？”
　　这话倒是提醒了傅弘肆，他失笑，拍了拍额头，“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不瞒柳丞，这次来琰州，也并非全部是皇上旨意，这次前往，也是为了寻一许久不见的故人。”
　　“傅大人在这琰州城中竟也有故人？”柳依仁问。
　　“是…许多年的事了，如今想起来，倒有些失真。”傅弘肆说道，语气与神色不由得温柔起来，像汪清泉一般。
　　“即是如此，傅大人便去吧，这批粮食落进我的手里，傅大人放心。”
　　“有劳。”
　　傅弘肆儒雅一笑，已经浑然没有了方才与苏正初对峙时的阴鸷了，他转过马道：“派些人手护送柳丞一同前去琰州。展未，你随我走。”
　　“是。”展未应道。
　　说罢，傅弘肆向柳依仁道了别，与展未及其另外两名护卫一起，朝着琰州城南的一处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