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零瑜

104、第103章

　　餐桌上欢声笑语不断，池佳和徐晚意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话没停过。

　　江樾抬眸，寻找合适契机插话：“那个...”

　　谈笑声蓦然静止，两道视线落到他身上。

　　“贺煜说他要过来。”江樾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喝了一口酒。

　　池佳醉态明显，眯着眼问号脸，伸手呈喇叭状扶在耳旁，“什么？”

　　江樾重复。

　　“小意，我听错了吗？你家江樾说谁要来？”池佳晃着身体凑近徐晚意。

　　徐晚意嘴角抽了瞬，下意识看向江樾，无声问：“怎么了？”

　　江樾解释：“我没跟他说我和你们一起吃饭，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他垂眸，落在女人手腕内侧的纹身，“就你那个纹身。”

　　“完了完了完了，我得先走了。”池佳晃着身体站起身寻包，徐晚意下意识扶住她的胳膊。

　　“来不及了——”江樾沉稳出声。

　　池佳疑惑偏头。

　　时间仿若按下暂停键，江樾对上徐晚意的目光，清嗓子，“半个小时以前的事了。”

　　池佳凝固，扯着嗓子：“你！怎！么！不！早！点！说！”

　　“...你们聊得很开心啊，我插不进去话。”江樾一脸无辜。

　　池佳崩溃了，从竹篮里取出托特包，立定站好，身体却不停晃动，“我先走了。”

　　掀开徐晚意阻拦的手走到一半，池佳忽然折返回来：“不对说好我请客的，我还没买单。”

　　她在桌面四处寻找东西，反复嘟囔：“我手机呢。”

　　“佳佳——”徐晚意一脸担忧站起身，想要抓住池佳却被身旁的人扯住。

　　江樾：“贺煜已经到了。”

　　池佳心脏咯噔，选择忽视，在手机一通操作后示意：“手机上不能买单，你们慢慢吃，我去买单。”

　　“你还回来吗？”徐晚意问。

　　“回啊，当然回来。”池佳笑弯眼，颊边泛着明显的红晕。她边说边后退，退到包间门旁。

　　徐晚意的目光落在池佳搭在手腕间的迪奥老花托特包，没说话。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池佳转身，低头操作手机打车，同时拉开门。徐晚意站起身，忽然滞在原地。

　　包厢外人声鼎沸，与眼下凝固的氛围格格不入。

　　池佳没看路，径直撞进男人怀中，胳膊被人握住，她蹙眉，捂住发痛的额头抬起眸，忘记了呼吸。

　　······

　　夏夜，昏黄的路灯下树影婆娑，起风了，世界簌簌作响。

　　街边，饭馆门口等候区，池佳掀开扶她的手臂，一屁股坐在凳椅上等候网约车到达。徐晚意连忙在其身侧坐下，曲腰关心：“佳佳你没事吧？”

　　池佳偏头，眼神迷离傻笑着：“小意，小意。”

　　她挽胳膊靠过去，闭上眼：“你回北城以后，也要好好的，知不知道。”

　　“好。”徐晚意笑着回握池佳的手。

　　身后，买完单的贺煜慌忙跑出来，忽然滞在一旁，身后跟着提包的江樾。

　　池佳似乎有感应，睁开眼睛顿了下，连忙站起身顺街道前行。

　　她不想看到贺煜，一点都不想看到。

　　“佳佳——”徐晚意慌忙跟过去，却有人先她一步。男人白衬衣，黑色西装裤，颀长的身形跟在前方，她缓缓停下脚步。

　　手被人拉过，十指紧扣，她偏头对上一双温柔迷离的眼睛。

　　“冷不冷？”

　　“不冷。”

　　风刮得比之前大了，碎发随风扬起，徐晚意将碎发撇至耳后，和江樾一起朝前行走，跟在他们身后。

　　“池佳——！”贺煜握住女人的胳膊，却被大力甩开。

　　醉态明显的女人径直往前冲，却因晕圈的大脑步伐不稳，直线走成曲线。

　　顺街道向前不再是饭馆，而是墙体。路人三三两两，没有led灯牌的照亮，光线愈加昏暗，环境愈加静谧。偶有两辆车路过，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池佳我送你回去。”贺煜再次握住女人的胳膊，不管她如何挣脱就是不放手。

　　池佳挣扎着往前走，不耐烦：“贺煜你放手。”

　　“池佳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去。”

　　电话铃声打破僵局，池佳不再管贺煜，接通电话左右观望：“嗯对。我在路边。”

　　远处一辆白色的车正在行驶过来，池佳用力甩开贺煜的手，靠一棵行道树站在马路边。

　　“池佳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几句话。”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池佳捂住耳朵，白车在身侧停下，她对了眼车牌往前一步拉开车门，却被人倏地揽腰往后拽了一步。

　　她想上车，却被贺煜圈腰阻拦在外，偏不让她靠近车门。男人从钱包掏出一百块钱丢进副驾驶座，“师傅，不走了，麻烦您了。”

　　目视车驶离，池佳渐渐放弃挣扎，垂头继续往前走，被人再次扯过胳膊之际忽然发火：“贺煜！！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了！”

　　马路对面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你到底想怎样！”池佳无力垂手，包带从手臂滑落，托特包掉在地上啪的一声。

　　是她的电脑落地发出的声响。

　　徐晚意和江樾蓦然停下脚步。

　　贺煜垂着脑袋，似乎陷入巨大的悲痛中，他抖着嗓子：“池佳...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气氛蓦然凝固，风大了，枝叶疯狂摇曳，池佳闭眼克制泪意，须臾后再次睁眼：“贺煜，不是我不原谅你。就算你现在告诉了我，那时候你是因为阿姨生病才没来，但是你当初为什么不说呢。你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会想起我自己一个人在悉尼的时候，真的很痛，很痛。”

　　气氛僵持不下，贺煜沉默低头，放开攥住池佳胳膊的手，渐渐垂在身侧。

　　池佳噙泪弯唇，微笑若有若无，“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需要的是一个人全部的爱，你没有办法做到，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池佳擦掉眼泪，捡起托特包转身，胳膊却被扯住。她并未转头，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

　　“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吗？”贺煜卑微求全，垂眸落在女人白皙腕间的文身上，心脏猛地一抽。

　　“池佳，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再相信我一次。”贺煜嗓音沙哑至极，似乎发自肺腑。

　　池佳甩手轻易挣脱了束缚，她擦掉眼泪转过身，像两年前一样放狠话：“除非你跪下求我。”

　　三年前，她说了同样的话。当时，贺煜自尊心受损，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三年后，贺煜事业有成，眼下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她知道贺煜不会这样做。她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但事情似乎超出池佳的控制范围。

　　“只要我跪下你就肯原谅我是吗？”贺煜神情淡漠。

　　池佳没说话，盯着那双眼睛，心跳速度莫名加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徐晚意和江樾在不远处听到两人的对话，揪心注视这一幕。

　　贺煜往后退一步，呆滞三秒后，缓缓曲膝。

　　“贺煜你打住——！”池佳忽然伸脚踢男人的膝盖，贺煜颤了下，站稳身体。

　　她没想过他真的会跪。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她知道贺煜只在被父亲教训时罚跪过。他曾和她说，平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父亲罚跪，那样他会觉得自己丢掉了自尊心。可眼下，他居然能为了求得她的原谅，选择丢弃他的自尊。

　　这又算什么。

　　池佳似乎受到冲击难以置信，眼疾手快拦过路旁的出租车，拉开车门上车。

　　徐晚意见状，慌忙朝身侧的人说：“我先把池佳送回家。”

　　还没等江樾反应，徐晚意就跑上前拉开后座门，躬身上车。

　　先前旁观贺煜和池佳争执，心里毫无波澜，只是个看戏的人。直到目视徐晚意离开，他的心情才稍微起伏瞬。

　　出租车驶离，两个男人愣站在路边，热气在风的吹拂下散去，氛围却异常凝固。江樾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男人后背。两人在路边的长椅坐下。

　　他勾肩搭背，拍贺煜的肩膀感慨道：“别太难过，池佳的要求确实有点过分了。”

　　“是吗。”贺煜自嘲笑了下，呢喃。

　　他后悔了，三年前就应该舍弃所谓的自尊心。

　　江樾没回答，场面一度沉寂，贺煜苦笑抬眸，惆怅道：“如果当初徐晚意说让你跪下，就不和你分手了，你会跪吗。”

　　江樾：“......”

　　首先，徐晚意不是池佳这种烈性子，不会让他下跪。

　　其次，要是真有这种事，算了。

　　*

　　卧室宁谧沉寂，哄池佳睡下后，徐晚意调高空调温度，轻手轻脚关灯退出卧室。

　　别墅外，风还在刮，天气不妙，似乎即将下雨。她合上庭院门垂眸看手机时间，十一点二十，正要问江樾车停哪儿了，瞟见马路对面那辆熟悉的车。

　　她快步跑过去拉开后座门。

　　门“啪”一声合上，后座的男人蓦然睁眼，意识迷离看向她，顺势拉过她的手放在腿上：“睡了？”

　　“嗯。”徐晚意对驾驶座上的代驾说：“师傅，可以出发了。”

　　告知地址后，车行驶于寂静空旷的道路间，徐晚意喝了口水，讲述先前发生的一切。

　　自她上车，池佳便嚎啕大哭，一路哭到家。顾及父母在，池佳故作镇定打招呼后回到房间。在床上呆坐许久，似乎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直到某一刻，池佳笑着说她要去洗澡了，让她先回去，不用担心她。

　　怎么可能不担心。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准备等池佳洗完澡再走。然而就在池佳进浴室后不到一分钟，她从水流声中清晰分辨出池佳的歇斯底里的哭声。门锁了，她进不去，只能敲门。怕惊扰到父母，池佳最终选择开门。

　　池佳脱掉了防晒开衫，里面是件吊带，瘫在地上泣不成声，靠在她怀中哭诉着。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不想和贺煜再有任何纠缠了...”

　　“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我的心...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喜欢他...”

　　“到底怎么样才能结束这段关系...我真的不想和贺煜有任何纠缠了...”

　　徐晚意问：“真的想结束吗？要是贺煜喜欢上其他人了，你可以接受吗？”

　　“可以...我可以...只要他别再找我...”

　　车厢内，听徐晚意讲完，江樾叹了口气。从高中到现在相爱相杀的两个人，不管结局是好是坏，都到时候画上句号了。

　　“贺煜呢？他还好吗？”徐晚意问。

　　“他回家了。”

　　不太好。

　　今晚坐在路边和他谈心，边说边落泪。

　　徐晚意叹气：“算了。”

　　“什么算了？”男人靠在徐晚意的肩头，粗粝指腹不断摩挲她的掌心。

　　思忖须臾，徐晚意开始分析：“我觉得佳佳还是喜欢贺煜的，但就是当初异国恋对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了，佳佳生病需要贺煜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可能她好不容易才走出那段伤痛，不想再重蹈覆辙吧。”

　　江樾沉吟思忖，“确实。”

　　“但感情的事只能靠自己去琢磨，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贺煜想弥补池佳她看在眼里，但曾经造成的伤害板上钉钉，她没有立场劝和劝分。

　　感情中受到的伤痛，只有当事人切身体会。

　　男人附和：“确实。”

　　“所以还是等佳佳自己想通吧。”

　　“确实。”

　　徐晚意愣怔抬眸，见男人心思已神游，蓦然失笑：“你确实什么啊？你在想什么？”

　　江樾回过神，与她十指紧扣，怅然道：“小意，你回北城以后，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只要你需要我，或者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绝对不可以瞒着我。”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你需要我，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

　　那双迷离的黑眸中带着一股认真劲儿，这是他的真心话，不是假话。

　　异地恋最大的困难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边。

　　池佳被困难打败了，贺煜追悔莫及。

　　而她和江樾，还未开始进入这道世纪难关，好像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

　　*

　　雨开始下了，车直接开到了停车场。向代驾付款后，两人坐电梯上楼。

　　解开指纹锁，徐晚意换鞋进屋，落地窗外雨水正在冲刷整座城市，桌上放置着早上出门前烧的水，徐晚意拿过一旁的空杯倒水喝。

　　目光瞟到桌边还未拆封的快递盒，她偏过头：“你怎么还没拆，这里面装的什么啊。”

　　男人打开中央空调，神情淡漠瞥了眼，“不知道。”

　　“我帮你拆？”徐晚意拿过一旁的剪刀，示意。

　　江樾点头，手撑桌面站在女人身侧，注视她拆开快递。

　　里面是一个小卡册。

　　徐晚意翻开，思绪骤然停止，首页是一张拍立得照片，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的合照。

　　照片边角泛黄，留存年代久远。

　　那是七岁的江樾，和意气风发的江禹安。

　　往后翻，合照，合照，江樾小时候的单人照。

　　徐晚意拧着一颗心翻到底，她抬起头，男人异常平静。

　　原来文妍找自己要地址寄的东西是照片，这些都是七岁时非要跟着他哥一起去游乐场的那天拍的。

　　江禹安不喜欢拍照，他和哥哥的合照极少。但碍于他的女朋友喜欢摄影，所以拍下了很多照片。

　　“江樾，你还好吧？”徐晚意放下卡册，关心。

　　“没什么啊，就是照片嘛。”他早就接受哥哥的离开了，只是看到时，还是会忍不住难受。

　　避免气氛太压抑，他扯开话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徐晚意点头，将卡册放在桌上，从晾衣竿上取下睡裙，“我去洗澡了。”

　　“等等——”

　　男人忽然出声将她叫住，徐晚意疑惑转身。

　　下一秒，他被男人公主抱起。

　　“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