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城》鹿肥儿

8、记忆河流

　　深夜，顾诺又和往常一样无法入眠。无光的房间里，她看着江铭离线的头像心里有些空荡。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去。外面的楼灯也灭了不少，飘飘摇摇的光在雨中明明灭灭。灯光的尽头，顾诺可以看见远处那条小河。
　　小河延伸下去的地方就是江铭所在的医院。顾诺是在河边长大的，幼时母亲会带她到河边去玩。
　　后来母亲离世，弟弟妹妹出生。她成了家里尴尬的存在。
　　她听奶奶私底下说过，这个家里没有她，她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当然不止奶奶这么说过，其他亲戚也一样。他们每次到来的时候，或怜悯，或嫌弃的目光就会落在顾诺的身上。
　　一次过年时，顾诺迎来了许多不曾见过的亲戚。准确来说，也不算亲戚，因为这些人来自继母的家里，和她没有关系。
　　那是弟弟妹妹刚出生的时候，也是那所医院，却和顾诺认知里的医院不同。那一天充满了热闹和希望。
　　她才看到弟弟妹妹时候，也感到神奇。甚至连那一丝害怕被冷落的不安都被冲散了。那是她第一次看的新生命的降临，她看着粉粉嫩嫩的婴孩，不由得想要伸出手去轻轻碰一下。
　　可她伸出的手被奶奶拍开了。
　　接着人们不断的踏进病房，顾诺很快被挤到了人群外。
　　他们进门来都带着祝贺的目光，他们抱着襁褓里的顾青眉和顾青宇，送上了这世界上最好听的祝福。
　　“这个男娃一看就有福，将来要成大事业的！”
　　“这个女娃也水灵，日后要嫁好人家的！”
　　顾诺站在人群之外。人群的目光不曾分给她，偶尔有余光不小心掠过，顾诺就会听见“这个家里怎么还有个小孩？”
　　“是前妻留下的孩子，也可怜。”
　　“哎哟，好端端说这些干嘛，别看她了，看看小龙凤胎，喜庆。”
　　九岁的顾诺把这些话尽收在心里，于是她出了门。
　　她来到医院附近的小河旁边，河流不宽，却很湍急。小时候母亲告诉过她，不能靠的太近，不然会被卷走。
　　可她望着这条汩汩的小河，却着了迷一般。
　　要是小河把自己带走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母亲了？小河把自己带走了，是不是就可以有人在乎自己了？
　　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耳边全是河水奔腾的欢快声音，仿佛河里有母亲的怀抱在温柔地召唤她。
　　“喂！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有个小男孩的声音在远方响起来。顾诺下意识停下脚步。
　　接着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响起来。
　　“靠近那条河，要罚款的！好像要五百元！”
　　顾诺吓得一激灵，她回头去，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河对岸。他叉着腰，指着远处的牌子。
　　“看见了吗？上面写着请勿靠近！”
　　小孩子被这么一说，竟然真的相信了。顾诺心里莫名的惊慌，她真的就掉了头，跑开了那条差一点点就可以带走她生命的小河。
　　她再回头去看时，对面已经没有了影子。那个说靠近小河会罚款的男孩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后来，顾诺总是忆起那一天。想起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孩，还有一念之差的自己。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哪有什么靠近河流就要罚款的规定，大概是那个小孩子怕自己遭遇危险，编的谎言吓唬她的。
　　但那是善意的谎言。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母亲之外带给她善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