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只白骨精》傀儡乖乖

11、老实交代

　　睡得正香之时，忽然袭来一阵凉意，我迷迷糊糊地扯起被子，将自己捂得紧了些，嘀咕道：“风都能吹进地下了？”

　　正迷蒙着，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脸上描画着，丝丝缕缕，冰冰凉凉，像是笔尖在脸上的触感。

　　我抬起眼皮，只见毛笔上沾着朱红色染料，凭空自立。旁边侧躺着那如花一般漂亮的人，□□着上半身，只是现下他面若苍雪，褪去了艳色。

　　“我去给你拿衣裳！”我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扭身就往床下爬。

　　“不急，与你家山君说说，说说这些日子在外面都遇见了些什么。”

　　“哦……”我停住动作，倚靠在床尾，轻声道：“就是避着仇家，到处走走看看，还认识了一只有趣的漂亮猴子，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很厉害的猴王。”

　　山君挑起眉头：“没了？”

　　我补充道：“还救了一个婴儿……”

　　见山君眉头似有蹙起的趋势，我忙道：“真的没了！”

　　山君不急不缓地接着追问：“是吗？”

　　我连连点头：“是真的！”

　　“那你说，”山君瞥我一眼，语调上扬：“我与你那一道护身真气何处去了？”

　　什么护身真气？

　　我愣住了，什么时候给过我这玩意儿？

　　“小没良心的，”山君语调幽怨，“你离开时，我与你一道真气做保命护身之用，眼下却无踪无际，你可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危及性命之事？”

　　这么说来，逃出折岳连环洞时，是山君所说的那道真气在护佑我？

　　怪不得凭我怎么呼唤，他也不肯理我，却越来只是一道真气……

　　“是遇见了隐雾山的豹子精，他与那铁背苍狼是至交好友，有意为它报仇……”说起此事，我犯起阵阵心虚，“月牙儿不是有心要瞒山君，只是怕山君担心。”

　　说罢，我没敢去看山君脸色，急匆匆跳下床，顺着楼梯跑出去，到侧方的烟火厅里生火烧水。

　　说来也是奇怪，山君明明是个天生地养的妖怪，偏偏喜欢和人一样，爱好美食美酒美人，唯独不喜食人，在他手下讨生活的妖怪也不能够食人，实在想吃血食，也只能抓些未开智的野兽打打牙祭。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激起晚秋的寒气。

　　热水烧开后，随机关顺着竹管儿流动，落进浴桶。

　　灶里火还旺着，喷吐出来的热气驱散了寒意，熏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想了想，去外头摘了两颗梨，又从厨柜里拿了红枣，清洗干净后，梨和红枣切块去核，与冰糖一道放进砂锅，添水煮开后小火慢炖两刻钟，再把浸泡好的枸杞放进砂锅中焖煮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出锅。

　　这一晃眼，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我端着雪梨盅顺台阶下到陵室，山君尚还倚靠在浴桶中。

　　我将雪梨盅放在桌上，随即越过屏风，伸手试了试水温，发觉有些温了，于是凑近问道：“要再加些热水么？”

　　山君没做言语，只是伸出手来，我心领神会地递上手巾，随即问道：“还是着红衫么？”

　　山君摇头，放下手巾，踏出浴桶，坐在桌边。与此同时，聚阴阵里的阴气忽然逸散出来，环着他，化作一袭碧色衣衫。

　　我殷勤地揭开盖子，道：“刚刚炖好的雪梨盅，山君尝一尝么！”

　　“你身上有途风的气息，他怎么没同你一道回来？”说话间，山君端起雪梨盅，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眉眼间生出些笑模样，想是用了甜食，心情尚可。

　　“当时被那讨人厌的豹子精抓去，吊在剥皮亭里，兔子先逃出去找黄狮大王来救命了，哪里想到天还未亮，豹子精就要杀我泄愤。幸好有山君那道真气护我，才能平安回来。”

　　说着说着，山君又蹙紧了眉头，我忙道：“若非有这一遭，我应该还在四处流浪呢，也幸好有这一遭，我才因那道真气急着回来，也正因急着回来，才从百眼魔君那处得来了这枚珈蓝丹为山君归引。”

　　“幸是无事。”山君面无表情的放下调羹，去梳妆台坐下了，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我低头看了一眼，胃口还不错，盅里糖水吃的干干净净，应该是没有生气。

　　我洗完锅碗回来，山君依旧坐在梳妆台前，一头如瀑长发及腰披散，瞧着没有一丝一毫毛躁，比我头发还顺滑些，却不知他是如何打理的。

　　我上前拿起梳子，问道：“山君要冠发么？”

　　只听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发髻，平常应也是我替你梳，却不晓得你是何时学会了梳头？”

　　我一边梳理山君的头发，一边低头瞧了瞧自己由于不会挽髻而用绸带随意绑着的长发，不由得有些惭愧。

　　山君的手是灵巧的，不过片刻，便把梳起的部分发丝绾成了髻，随手将一块儿与头发齐长的碧纱绾在发髻上，随之以玉冠插簪固定。

　　风华月貌，郎艳独绝！

　　我正感叹着，忽就被按在梳妆台前坐下了，我不解地回头，系发的绸带随着一只素白白的手从我眼前飘过。

　　当那发髻被绾好之后，余下的一缕长发被放置在我左肩前，山君从我身侧站起，挪到了右后侧，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朵白山茶，簪在我耳侧的发髻上，接着看向镜子，低声问道：“瞧着可般配么？”

　　我抬起眼帘，不过须臾，便又垂下。

　　镜中的我，不能说是不好看，可若比他神清骨秀，金相玉映，我便只能算是有几分清丽罢了。

　　再者说，我不过是他发善心捡回来的，哪里说的上般配这个词？

　　“别瞎想。”山君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蕴含着几分无奈。

　　“月牙儿哪有……”我掰着手指数道：“那碧波潭万圣公主，似玉生香，如花解语，功夫又好，足足百二十分人才；荆棘岭杏花仙子，清雅出尘，玉质娇姿，文采斐然，胜似当年俏妲己；陷空山地……”

　　地什么来着？

　　说到一半，我顿住了，实在是想不起来陷空山那个女妖怪叫什么了……

　　山君好意提醒道：“地涌夫人。”

　　“对，地涌夫人，娇滴滴美人姿，嗟呀呀唱情辞，比那画上嫦娥还俊三分哩。”说罢，我转头瞧着山君，又问：“还有那许许多多，她们有哪个是不念着山君的么？”

　　山君摇头，低声道：“妖精么，有些修行的，哪个不是千百年不老长生？瞧得上眼的，也就得个乐子，便是不成，也还有几分情谊，不至红脸结仇，哪里就是念着我了？”

　　“月牙儿又不是……”

　　我刚要反驳，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声响，唢呐震天，有人高声唱祷：

　　一拜天清地灵灵

　　二供香火与诚心

　　三请玄母降真灵

　　扶危定倾镇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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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闹的声响逐渐消失，陵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我问：“那些人吹吹打打的，是在祈福游行吗？”

　　山君见我疑惑，解释道：“想是哪里起了战乱，他们想要通过祭祀的方式来祈求九天玄女保佑他们国祚绵长，不再受战乱之苦。这仗多半是打的艰难，否则这些凡人应是不敢冒险走我这满地虎狼的山场。”

　　随即又泛起同情：“凡人的日子越是难过，越是把希望寄托于神灵，却不知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

　　唉……

　　我唉声叹气的跟在山君身后，顺着台阶出去，坐在崖边的岩石上。

　　祈福游行的队伍在山间行走，走在前头的举着供奉，中间的抬着神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生怕那几百斤重的神像会跌摔在这雾漫漫的山林，后面跟着的群众，三步一拜，五步一扣，口中高声唱祷。

　　我扯扯山君的袖子，小声祈求：“天色不早了，山路又难行，山君不如暂时撤去雾气，放他们早些过山吧。”

　　山君摇了摇头，我不解的愣住了，他偶尔遇见凡人受难，一向是不介意施加援手的，今日怎么？

　　“白虎岭虽说是蛇回兽怕，可它们怕的并非凡夫，而是占据山岭的诸多妖物，现在山中妖兵四散，虎狼狐豺却长久沾染妖气，不惧凡人刀兵，眼下撤了雾气，这一众人无遮无拦的，怕是要喂了它们。”

　　我问：“山君，你说他们若是到了最后关头，却发现神灵并不会帮他们平定战乱，会不会很绝望？”

　　说话间，月儿爬上中天，挥洒银光，照亮满天星辰，山中浓雾又添几分缠绵，祈福游行的队伍周遭，零星亮起几盏光影朦朦的灯笼

　　“灯笼驱不散迷雾，生灵止不住欲望。哪怕似大周这般天命王朝，也不过八百年时光。”

　　听着山君这般言说，我好苦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今夜晚风光，最是适合吐纳月华，可瞧着山下艰难行路的队伍，我却莫名的不想修炼，这在我懂得吐纳好处之后，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月牙儿困了。”我轻轻扯了扯山君的袖角，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山君点头，应了声好。

　　转回陵室后，山君靠在床头，一缕阴气化作只晶莹剔透的通灵蝶，在他指尖盘旋：“明日去玉华州拜会黄狮兄，月牙儿可同去么？”

　　我安详的躺成一具标准的尸体模样，听着山君轻缓柔和的语调，当真生出了些困意。

　　“山君去哪儿，月牙儿就去哪儿！”我闭着眼睛，不假思索地回应。

　　忽然，一只灵纸鹤拍着翅膀飞了过来，飘飘忽忽的现了原形，却原来是一封邀请函：

　　陵渊贤弟，愚兄连日侥幸，前里拜得九灵元圣为老祖，得灵兵四明铲，日里又得佳人成双，眼下适逢金秋，时节正佳，诚邀贤弟明日晚间前来赴我双全会，愚兄黄狮致上。

　　“倒是赶得巧了。”山君轻笑一声，收下请柬，通灵蝶随之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