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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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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羽大陆分为四界,分别是修真界人界;万冥域鬼界;千灵野妖界以及九重天仙界。
修真界又凭借着苍澜海划分出上下两界,苍澜海以北为上修界,是四海八荒灵气最丰盈之地。六大门派割据各地,又划出各自的地界来。
上修界之人拼了命也要拼命修炼,想要跻身仙界,羽化成仙。
下修界则大都是闲散的不愿修仙只想平凡安稳过一生之人。
华阳山这块地界,一年四季皆是凛冽寒冬。池暮雪最喜冬季,因此择了这块地创立门派。
华山上种植漫山遍野地傲雪凌风独自香的红梅,是历重山为纪念亡妻亲手所种,一株株梅树枝头挂着净雪,红白相衬,美丽孤傲。
今日是难得的风停雪住的一天。虽然已经辟谷,可历渺渺依然喜好吃那些凡俗食物,她昏睡三日滴水未尽,此刻便觉得腹中饥饿。
历重山在她的房间旁建了一间小厨房,堆了个土炉灶。
历渺渺决定先去烹饪些热食,反正离百花宴还早着,只要在百花宴上,离姜萝烟远远的,越远越好。那么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师姐就不会身死。
雪停了,但只穿一件弟子袍还是会很冷,她不和岑晚秋一样,能用灵力御寒。她虽天生冰灵根,却非常畏惧冰雪的寒冷。
循着从前的记忆,历渺渺在金丝楠木衣柜里找出一件毛茸茸的狐裘披风,搭在肩上,又系了个漂亮的绳结。这是历重山斩杀的一只吸食人类精气的狐妖,剥下它的皮毛做成了狐裘,送给了宝贝女儿。
哪怕过了二十年,那些从前经历过之事,被抛诸脑后遗忘掉的事又慢慢回到了她脑子里。
少女一手摸着温暖的狐狸毛,另一只青葱玉手推开房间门,迈步跨了出去。风不大,轻轻柔柔抚摸着她的脸颊,只是依旧冰凉。历渺渺便将狐毛领子立起,贴着两边脸颊,以此抵御冬风。
踏着厚厚的雪层,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她站在了小厨房门口。
看见熟悉建筑的那一刻,历渺渺再次确信,自己真的重新活过来了。回到了从前,最幸福的这一年。
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小炉灶,整个厨房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这全都依赖于岑晚秋会帮她扫涤屋内灰尘,擦除污渍。
从前,历渺渺最爱吃烤红苕与糖山楂,甜甜的食物总会让她心情愉快。这也是她唯二会做的小甜点。历重山是知道她爱吃什么的,便在小厨房旁圈了一块地,布下结界。
有结界存在,风雪无法侵袭这块地。他种下一棵山楂树,还种下许多红苕根。这样,历渺渺想吃烤红苕时,就去地里挖掘;想做糖山楂时,可以爬上那棵大山楂树采摘。
她站在炉灶旁,透过墙上那一小扇窗户往外看:正好能看见那棵不受外界环境所影响的山楂树,挂满了红透的山楂果。
于是她又回想起很久以前,带着自以为是至交好友的姜萝烟来到华阳派,来到这个小厨房,她的秘密基地。她那个时候,真心以为自己交到了一辈子的好朋友。
和姜萝烟相识正是在三个月后,紫曜十六年的百花宴上。
六大门派之首璇玑派地处东南山,四季如春,是个与华阳派完全相反的风水宝地。百花宴上能观赏到上修界所有叫得出名字的花,其中大部分全来自于璇玑派的花田;只有一小部分奇花由其余五个门派携带而来。
璇玑派早在百花宴开始前半月,对每个门派都发了宴请柬书。
那时候,历渺渺是怀着满心期待参宴的。因为华阳山上除了梅花还是梅花,除了红梅就是粉梅,她从来没见过其他种类的花。
宴会那日,六大门派弟子皆欢聚于东南山逍遥峰之上,饮酒作乐,言笑晏晏。
各派小辈自然分在一处榻旁坐。
望舒掌门之女姜萝烟穿着一身水色逶迤拖地长裙,挽着凌云髻,头上只有一根素净的玉簪。她坐在历渺渺身旁,手腕上带着一只梨花纹饰的金镯子,神色温婉的转着手镯玩。
历渺渺坐在她右侧,无聊的支着脸,瞧着场地中央一群薄纱蔽体,扭动腰肢的舞姬。
距离相近两人气质外貌却差别很大。姜萝烟是那仙气飘飘出尘仙女;那一身赭红色织锦裙,满头乌丝松松散散的用一根木簪绾着,神色散漫的明艳动人的少女则是历渺渺,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跟那条漂亮的衣裙一点也不般配。
前不久,阿爹为她寻了世间最好的玄铁,重金请来了器修,替她打造了一把神器,也是后来她使得最顺手的一把利剑—濯枝。
这名字来源于她在下修界度过的一个夏夜,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坐在一户荒废院落里的屋檐下,听着青色瓦片上的雨珠弹奏着美妙动听的乐声,后院里种植着一棵小树。
真的很矮小的一棵树,光秃秃的,四伸着枝条,一片叶子嫩芽都没有。她没见过这么丑的树。
可就是这么一棵丑木头,在风雨里没有弯折它的枝干,碧澈的夏雨濯去枝条上的灰尘,立着的小树还是坚韧不拔立在原地。
后来阿爹把剑交给历渺渺,告诉她:“用剑割破手指,以血在剑身写下它的名。”
“从此以后,这把剑只属于你,其余任何人都不可用。”
历渺渺就冥思苦想,想破了脑袋想出好几个名字:什么凛月什么扶摇什么亭瞳。最后又全部否决,这些全不适合自己。
正当烦恼之际,她忽然想起那一场濯枝雨。
“阿爹!我想好啦,此剑,就叫濯枝!”
历重山正在房里处理门派琐事,看见女儿那跟妻子五分相似的脸与十分相似的神情:坚韧又孤傲,挂着璀璨夺目的笑容。
一如当年,池暮雪手持惊鸿剑,斩落枝头花,然后飞身接住一枝梅,递给憨笑着看她的历重山:“喂,历重山,我想好了,此剑,就叫惊鸿!”
他忽然很想念池暮雪,她身死之时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之久了。
好在他们的女儿平安健康着长大了,很像她,嫉恶如仇,正义温善。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甜得向块蜜糖,初闻之人恐怕会沉溺其中。
历渺渺就是沉溺其中之人。她看向身侧,声音来源之地。
问她话的正是姜萝烟。姜萝烟轻侧身子倾向她,本该清冷的脸上却是温和的微笑。这气质,容颜,神色都与岑晚秋有两分相似。除了那甜如蜜的声音。
“濯枝。”
难得有个姑娘对佩剑感兴趣,历渺渺有些开心,她很乐意很别人聊天,何况这女子和师姐有些相似。她最喜欢师姐了,因此对女子有一种天生的亲近。
“濯枝?真好听。”
姜萝烟笑着道,眉眼弯弯,像发自心底的赞许。
哄得红衣少女恨不得立马提起剑,在她面前来一段剑舞。
门派的长老们坐在首位上,其余亲传弟子内门弟子分坐左右两侧,三张榻席围成个半圈,圈中心是姹紫嫣红围成的小台子。
几名舞姬们跳完了一支舞,退了下去。坐在正首位的易水寒豪饮完一壶酒,哈哈大笑着拍拍手:“诸位过完眼福,来听听曲儿吧!”
他刚拍完掌,几个蒙着素白面纱的女子莲步轻移,行至台上。有的抱琴,有的握笛,还有抱琵琶的。
为首的两手空空的女人走上前一步,福身行过礼,其余人就都心有灵犀开始奏乐,她摘掉了碍事的面纱,启唇唱起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声音宛若百灵,婉转清脆。
只是彼此凑近的两个少女都没认真听曲。历渺渺觉得肚子正饿得咕咕叫着,她好想吃一块热气腾腾的烤红苕。
“我叫姜萝烟,是望舒派的弟子。你呢?”
“历渺渺!华阳派。”
想着香甜软糯红苕的历渺渺咽着唾沫,不敢多说几个字。
“原来你就是姜萝烟!”她忽然想起来了。
姜萝烟点头:“渺渺从前认识我?”
她听说过姜萝烟的名号,因为她的小师弟殷不言天天将他的仙女阿烟挂在嘴边。据说是因为他被历重山丢去下修界历练时,在酒楼吃饭结账时发现钱袋子被偷了。
正当殷不言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一位仙女出现在他眼前,芊芊玉手递给他一块碎银,替他解围。
从此回华阳山后,他就跟丢了魂一样天天念叨着阿烟如何人美心善。
于是此刻听见了姜萝烟的名,历渺渺打趣道:“不是不是,是我的一个小师弟,天天念着什么思念成疾的酸话,我不听不懂。不过他肯定很喜欢你就对了。”
“师弟?”
“他叫殷不言!你可还有印象?”
姜萝烟认真的垂头思索一会儿,摇摇头:“不曾见过此人。”
历渺渺了然笑笑,看来是郎君有意姑娘无情啊。既然对方已经不记得了,她也不打算做个小红娘,只好转移话题:“也不是什么大事。”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大叫,连姜萝烟都听清了,“扑哧”一声,她没憋住笑。
“饿了?”
“是啊哈哈...”历渺渺尴尬得捂着肚子,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姜萝烟抬起手以衣袖挡着脸,笑声轻缓,十足优雅的淑女作派:“修行之人都该辟谷才对,我虽刚筑基,也已经辟谷了。”
那时候历渺渺刚结金丹,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少女天才。她没想到姜萝烟才刚刚筑基,毕竟能入上修界,又和她年纪相仿,怎么也该是筑基后期才是。
她红着脸:“是可以不用吃东西,可是我戒不掉。”说完,抬手搓着发烫的耳垂。
“这样啊,你等等。”姜萝烟闭上眼,坐得端正,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粉色灵光。这是放出神识的表现,她应该是去储物戒里了。
过了片刻,粉光散去,她睁开眼,将手伸到了历渺渺眼前,另一手将衣袖拉上去,露出一节白皙纤细的手腕来。她手握着拳:“猜猜这是什么?”
历渺渺双眼发光:“红苕!”
“哈哈哈,你真有趣。”
姜萝烟莞尔,笑声如银铃晃悠晃悠着,这是历渺渺与姜萝烟交好之因。
后来,那些歌姬唱完歌乐师奏完了曲子。他们该去逍遥峰顶,赏那争奇斗艳的百花了。
“阿烟—”
有人唤她,该走了。
姜萝烟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纸包着的桂花糕:“诺,快吃。”
桂花糕传到历渺渺手里。
“渺渺,我们交个朋友吧。”
姜萝烟朝她眨眨眼,转身答:“就来!”
她提起逶迤及地的裙摆,小跑着离开了。
历渺渺望着她的背影大喊:“好!我们是朋友了!”
奔跑的少女没有回头没有转身,却将右手举起,轻轻挥动。
她听见了。
回忆完和姜萝烟那唯一一点美好,历渺渺蹲下身,拾起炉灶旁滚落的几枚小红苕,丢进灶膛里,才发现没有柴火。
好在修真之人能使用灵火,她抬手在胸口捻了一个明火诀,将灵力打入灶膛,幽蓝的火焰瞬间包裹住了那几枚小红苕。
放完了火,历渺渺起身,依靠在白墙上,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前世百花宴再后来,是她和姜萝烟日日以仙鹤传书,彼此交谈。她将姜萝烟放进心里,当她是最好的朋友。她那个时候自觉幸运极至极:上天给了她宠爱她的父亲;温柔细心照顾着她的师姐;如今还有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她邀约姜萝烟来到华阳派,带她进入自己的私人地界;给她烤红苕,做糖山楂吃。明明那时候是那么要好的两人。
任凭前世十五岁的历渺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姜萝烟真面目究竟如何。
因为这是现在活了三十多年的历渺渺经历过惨痛的教训与背叛,才知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