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玫瑰椰子水

17、落泪

　　路云川一走，安芝桃叽叽喳喳的聊天对象就变成了安礼仁，她或许是略带夸张，但还是详尽地描述了一下事情经过，把安礼仁听得眉头紧皱。

　　安芝桃心里委屈，看到安礼仁突然出现，想要撒娇的心情就更多了，即使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她还是瘪着嘴嘟嘟囔囔：“爸爸，我的脸好疼，你看，肿了这么大一片，我要丑死了。”

　　安礼仁把安芝桃往怀里搂了搂，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到：“乖囡，没事的，回家继续冰敷，睡一觉就会好的。”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以后，安礼仁看过各项报告，没什么其他问题，就是软组织挫伤，而后他收起报告，拿出手机给安芝桃的伤处拍了一些照片。

　　安芝桃撅了撅嘴，心想还真是职业病，可她也在被打之后第一时间就拍了照片，有其父必有其女。

　　将安芝桃送上车之后，安礼仁却没有上车，安芝桃觉得奇怪，放下车窗问他：“爸爸，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安礼仁摇了摇头，神情柔软却又无奈：“我还得回北京，项目上只有几个小朋友，他们不行的，下礼拜我就回来了，好吗？”

　　“如果我不说不好，你是会不去，还是会连下礼拜都不回来？”

　　安芝桃刚刚的喜悦已经全数褪去，现下只剩一片平静，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事业有成，除家庭以外有着更加广阔的天地，他们要对手下的人负责，要对客户负责，如果不是他们足够相爱，安芝桃的生活会更加无所依从。

　　可是这就够了吗？他们总是说“爸爸妈妈最爱你了”、“当然是你最重要了”，可哪一次他们不是选了工作，而不是她。

　　真想大哭大闹一场，可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孩子，她是作归作，但最后依旧会妥协的孩子。

　　没有等到安礼仁回答，安芝桃便关上了车窗，示意司机把车开离。

　　夜晚太安静了，路上连车流都没多少，只有路灯在车窗外一晃而过。她很贪心吗？她只是想要有人永远坚定地爱着她、陪着她，无论发生什么都把她排在第一位，永远在乎她、永远关心她，这样不可以吗？

　　白天发生了太多事，混乱的让安芝桃反应不过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有空关照自己的心情。

　　被打的那一刻只有愤怒，所以她奋力地反击了，看到匡立昀只关注封渺渺的时候，她却感到了委屈，她好心帮助，不仅没换来一句谢谢，甚至被打了以后都不被在乎，如果不是还有路云川跑着过来，她真的要委屈死了。

　　可即使路云川来了，他又因为关心则乱，脸上露出从未见过的凶气，安芝桃担心他被搅进浑水，硬生生忍住眼泪把他拦住。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她真是恨不得先自己把那个男的打一顿，然后再让路云川把他打一顿，最好是让匡立昀踢死他才好。

　　可她不会这样，她要保持冷静，保持优雅，保持应有的礼节。

　　张佳见安芝桃望着车窗外发呆，只能看到她红肿的侧脸，看不见她的神情，于是她只能伸手，轻轻牵住了安芝桃的手。

　　手上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和这安静苦寂的夜晚形成鲜明对比，安芝桃再也无法假装，在此刻扑簌簌落下泪来。

　　无论她再怎么伪装，她到底还是今天被今天发生的事吓坏了。

　　安芝桃趴在张佳怀里哭过一场，哭到把下午吃过的荔枝冰沙吐了个干净，张佳心疼她，回家就要给她做饭，多少也要吃点，但安芝桃摇摇头拒绝了，她实在没有胃口。

　　洗了个热水澡，她脸颊和眼眶都红红的，但心中压抑稍微得到了些释放，安芝桃打开手机想找尤莜说说话，但一看时间，已经太晚了，反正尤莜明天就会来，那就明天再说吧。

　　她正想放下手机，路云川的消息从手机屏幕上跳了出来。

　　「YC：好点了吗？」

　　安芝桃看着这短短四个字，鼻子又开始泛酸，她咬着下唇强装没事，在屏幕上打出“没事了”三个字。

　　下一秒，路云川的消息又飞速发了过来。

　　「YC：我在你家楼下」

　　「YC：给你带了粥」

　　安芝桃看着消息不可置信，单脚跳着来到窗边，楼层那么高，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更别提半个人影，她心里生出失望。

　　电话响起，路云川清澈的嗓音通过手机听筒柔柔传来，因为夜晚的缘故，使他的声音格外清晰，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可以把门禁密码告诉我吗，你不方便下楼，我给你送上来。”

　　张张阿姨已经睡下了，没必要再麻烦她起来为路云川开门，安芝桃将密码告知他之后，撑着拐杖缓缓挪到了家门口。

　　左等右等，路云川还是没到，虽然安芝桃家住26楼，但电梯上来最多10分钟也能到了吧，可他怎么还是没出现呢。

　　又等了一会儿，安芝桃拿起手机想给路云川发个消息问问他怎么回事，字打了一半，路云川的消息就插了进来。

　　「YC：我到你家门口了」

　　安芝桃将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路云川气喘吁吁的模样，他的额前刘海再次被浸湿，一如下午一样。

　　她有些诧异，惊呼般问道：“你怎么了？是跑过来的吗，怎么坐个电梯还能……”

　　安芝桃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除了大楼的门禁密码，电梯也需要刷门禁卡，路云川显然没有门禁卡，所以他是一层一层爬楼梯上来的。

　　路云川难得没有回答安芝桃的问题，笑容清浅，安芝桃却再次感到鼻酸。

　　见安芝桃低着头半晌不说话，路云川也低头去探究她的神情，只见她眼睛鼻子都红红一片，很是可怜。

　　“你哭过了。”

　　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一句肯定句，安芝桃听到路云川那满带担忧的语气，眼泪再次决堤。

　　这次她趴在路云川的怀里哭了一场。

　　在外要逞强，气势上不能输，每个时刻都绝对不会松懈，不会掉眼泪被人嘲笑。在家要装乖，因为装哭耍赖都没用，次数越多越失效，该走的人还是会走，不如装乖留个好印象。

　　人本来也只有在收到安慰时才最脆弱。

　　心中的恐惧、难堪、伤心、失望，在这一刻统统化作泪水，倾泻在这个闷热无风的夜晚。

　　安芝桃最是要漂亮，此刻却穿着睡衣拖鞋不做掩饰，带着眼泪鼻涕一通乱哭，哭到几近抽噎，脸肿眼睛也肿，她都快睁不开眼。

　　而路云川只是安静地被她抱着，一手提着买来的粥，一手轻拍安芝桃的背。

　　原来她的眼泪是这么多，路云川在心里这样想到。

　　哭过一场，安芝桃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想回身去家里那来纸巾擦一擦，但行动笨拙，拐杖在地上擦出异响。路云川拉住了她，从口袋掏出纸巾，想为她擦过眼泪，却被安芝桃一把抢过纸巾，转过头怎么也不肯看他。

　　太丑了，安芝桃心里在尖叫，她是昏了头才会在路云川怀里哭成这样，本来在回家路上就已经哭过一场，现在她的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又红又浮肿，比女鬼都不如。

　　路云川没再坚持，把手中的粥递给安芝桃，语气里带着柔软的哄劝：“哭特别消耗人的体力，你要多吃点，恢复会快，没有你，尤莜和我在学校会很无聊的。”

　　他到底还是借了尤莜的名义诉说自己的心事，路云川其实想说的是：“没有你，我在学校会很无聊的。”

　　何止是学校，何止是无聊，我每分每秒都想见到你，想知悉你的一切想法和心情，只有看到你，我才能从你脸上分析出你是开心还是伤心。

　　如果你开心，我希望你一直开心；如果你伤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不再伤心。

　　哪怕是背着你用一些你不喜欢的方式。

　　如果不是为了再和你相遇……

　　路云川的行为举止很识大体，在安芝桃停止哭泣之后，他就留下了粥，没在安芝桃家门口多逗留，更别提进到她的家中。

　　时机不对，身份不对，路云川也很想再陪伴安芝桃久一点，但他更希望安芝桃不会感到不自在，也不希望安芝桃留下任何会被人误解的可能性。

　　早秋的前调是闷热，尾调是桂花味的风，明明家中温度一直保持在26度，安芝桃此刻却觉得莫名的热。她捧着手里的提袋，认出这是那家有名的砂锅粥，诱人的香气从包装内钻了出来，安芝桃也终于有了胃口。

　　她坐在桌边小口喝着粥，随着温热的食物进入体内，她的心逐渐暖了起来，同时也感到安定了下来。

　　为了减肥，为了不再发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品味过食物了，进食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生存，不可以超出可代谢的卡路里，越是计算便越失去食欲，心里只会剩下焦虑。

　　此刻安芝桃却吃得享受，或许是因为她此刻恰好就需要一碗热粥，又或许是因为有人深夜爬上26层楼，只是为了把微信聊天时无法分辨语气的关心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