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玫瑰椰子水

11、法语课（下）

　　这个傻子拯救了她敏感的青春期，但她却别扭地把他抛弃了。

　　最后时隔多年，因为封美生得了肺癌，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又找上了匡立昀。

　　封渺渺自认这是一种利用，也是一种试探。她想得到世俗上的成功，又想要经过时间检验的爱情，好让她显得不是一个靠美貌跨越阶级的花瓶，而是一个真的幸福的人。

　　匡立昀做到了，他让封渺渺得到了真切的幸福，他是一个不离不弃的爱人，可是封渺渺想问，匡立昀有没有从自己身上得到真切的幸福？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如果不失去理智，爱情要从何开始”，而她向来理智，所以她的情愫出现的频率极少，这让她心中有愧，因为她爱的不够纯粹。可是穷人家生不出傻白甜，富人家才生得出痴情种，因为穷人最大的烦恼永远都是金钱，而富人的烦恼永远不会是金钱。

　　当时间如奇迹般回转，血色的结局得到改写的机会，两人再一次坐在长椅两端，金色桂花落了满地，谱出爱情的开端，这一次封渺渺想让她的理智失去地早一些。

　　最终还是匡立昀先开了口，他将三明治包装揉成一团，精准无误地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在空中形成完美的弧线，而后抬头对着背后的桂花树嗅了嗅，发自内心地开口赞叹：“好香啊，你还真会选地方。”

　　封渺渺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匡立昀又开始说话了：“这里是一个适合野餐的好地方，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学校有这么个地方。”

　　匡立昀猜得到封渺渺要说什么，他太了解了，她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那是因为只有我们这种穷人才会热衷找寻既免费又漂亮的地方。”

　　封渺渺收拾好便当盒，又掏出纸巾整理了下嘴边油渍，学着匡立昀的样子抬头嗅闻空气中的桂花味，她的心情渐渐变得无比安然。

　　封渺渺的沉默让他很意外，但随之而来的是失落，他们相爱的记忆随着时间倒转而消散了，此刻的他们还只是点头之交的同班同学而已。

　　那些热烈的、亲密的、有时也令人心碎的瞬间，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再来一次，他们还能复刻那些瞬间吗？

　　匡立昀一直觉得他做得不够好，才让封渺渺用那么无奈又悲伤地眼神看着他，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甚至匡立昀都没有想过这些，这让他更加感到心痛。

　　她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的感情只要踏出这个校园就会变味，所有人都会忘记我的品德我的爱好甚至我的名字，从此以后大家只会把我记作你的女友，运气好的话把我记作你的妻子，一个靠着外表可能还加之不择手段而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呢？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除此之外我也有我的梦想我的未来啊，你知道的我想去法国，我也一定会去，我心底的那些奇思妙想只有我才能让它们实现。”

　　“我们只能到这里了。”

　　毕业舞会之后，封渺渺消失了五年，其实也不算消失，匡立昀知道她在巴黎求学，只是他们已经失去了联系的身份。

　　等封渺渺再找到他，满是疏离客气又谨小慎微，她求他帮忙，她说她父亲得了癌症，她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该怎么找好的医生，她说她不想打扰的，只是她没办法了。

　　匡立昀看着她那样低声下气，只觉得心痛万分。

　　他曾以为如果有朝一日两人能够再度相遇，封渺渺一定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意气风发又闪闪发光，因为她是那么聪明又有灵气，匡立昀一直在远处为她默默祈祷和加油。

　　他甚至宁愿封渺渺变成高高在上的陌生人，也不想她竟有一天要对他低头。

　　虽然两人最后缘份不尽又喜结连理，但他总是遗憾，他不愿封渺渺委屈哪怕一瞬。

　　或许重来一遍，他可以弥补这一切。

　　他侧头看向封渺渺，只见她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椅背上，阳光透过树影落在她的脸上，连睫毛上都是星星点点，她笑得恬静，显然并没有睡着。

　　匡立昀也跟着笑起来，他开始自言自语地说道：“桂花的法语怎么说来着，os……manthus，osman……thus，我怎么读都好像只是在说英语……”

　　封渺渺没睁开眼，但却笑得抖了肩膀，她终于出声搭腔：“行啦，你这发音，还不如下载个多邻国呢。”

　　“你说什么？”匡立昀过于快速地反问她。

　　封渺渺这才反应过她说了一个跨越时代背景的产物，于是就笑着打哈哈过去了。

　　匡立昀突然从原位置离开，急切地坐到封渺渺旁边，毫不犹豫地牵过了她的手。

　　封渺渺只觉得一瞬间有个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光线，下一秒就传来了不属于她的体温，男人的手紧紧握着她，让她迅速结束了闭目养神的休闲时光。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匡立昀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让她吓了一跳，还不等她问出原因，匡立昀就抱住了她，那力道简直都快让她呼吸不畅。

　　封渺渺还在不明所以，下一秒她就听见匡立昀问她：“你都记得，对不对？你也重生了。”

　　她的心底一阵颤动，被这个“也”字弄的心惊肉跳，这都过去几个月了，她竟然完全没看出来匡立昀有什么异样，不过这也怪她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和排查可疑人员上了，看来关于爱情的部分她总是落后匡立昀一步。

　　封渺渺伸手回抱匡立昀以示安慰，匡立昀感受到封渺渺的动作之后又把她抱得更紧，封渺渺想让他冷静下来，却听见他哭得抽噎，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可他不说别的，只是问：“你疼不疼？”

　　思绪回到车祸当天，连续的撞击之后，封渺渺满头是血，肩膀似乎也脱臼了，车子的主框架都被撞变了形，她没有力气解开安全带，只能忍痛伸手去摸邻座。

　　可是她摸到的手是凉的，封渺渺转头看去，匡立昀的眼睛鼻子都被血糊住，头垂在一边，一只手还护在封渺渺的胸前，白色的婚纱被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色，属于两人的血交织在一起，顺着皮质座椅蔓延了满地，宛如一出延绵不断的悲剧。

　　她瞬间被眼泪淹没，连呼救都没了力气，只是一味地摇着匡立昀的手，最后在一声巨响的爆炸声中，封渺渺失去了所有感知。

　　或许是最后的记忆太过惊悚，封渺渺每每再次注视匡立昀，只觉得心中充满难以抑制的悲伤，只是她以为只有她留下了那些记忆，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这一切。

　　但就算这世界上只有她还记得，就算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幸福时刻，只要他活着，封渺渺认了。

　　所以当她发现原来匡立昀也和她一样的时候，那些忍耐的泪水瞬间决堤，化作了秋天的一场倾盆大雨，将从前的血色全部都洗去，二人紧抱在一起，仿佛找到了失落的遗迹。

　　……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气，但秋天不够好，安芝桃却时不时闻到自己身上泛着咸意的汗味，还有内心因为嫉妒和自卑而产生的腐臭味。

　　头发黏在她的后颈，薄薄汗意让她觉得背后时冷时热，她的心里在哭，眼泪在她的肌肤之下流淌，被秋日余韵的热气蒸发成汗水。

　　她又想起了匡立昀在订婚宴上牵着封渺渺的手的样子，安芝桃所熟知的匡立昀是一个温和得体的人，无论自己外表如何，他的态度都始终如一，或许正是如此她才把善意理解成了爱意，但那一天她见到的匡立昀是如此果决又强硬，泡沫般的幻觉伴随着少女心事碎了满地。

　　安芝桃一度把美梦破碎的理由全部归因于封渺渺，但现在想来，她本来就不了解匡立昀，并且也不想了解。当她看到匡立昀和封渺渺相拥的时候，她除了感到酸涩以外，心中其实更多的是疑惑。

　　是爱让他们忍不住拥抱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互相喜欢又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有一天，她也能体会到那种想要紧紧抱住别人的心情？

　　去往法语课教室的路途因为这个插曲而变得无比漫长，安芝桃走得心事重重，路云川沉默地陪在她身边，心事亦重重。

　　是重生给了他靠近爱情的错觉。

　　那场车祸带走了安芝桃，也带走了路云川的灵魂，他至今都记得当时是如何失魂落魄地赶到现场，在一地废墟里看见那抹刺眼的红色裙摆，这是他此生体会到的第二次心碎。

　　而心碎比所有伤痕都难以愈合，所以他当晚便选择随安芝桃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自身执念实在太重，再次醒来竟回到高中时点，过去的记忆模糊又清晰，他不顾一切地奔跑，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跑到了安芝桃的班级，看到她座位上懵懵懂懂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路云川喜极而泣。

　　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和重来一次的奇迹，让路云川误以为他可以与安芝桃有两情相悦的机会。即使他一改过去，成功地与安芝桃熟悉起来，努力参与她的绝大部分时间，可他忘记了，心动不可控，就像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安芝桃一样，安芝桃的心有她自己的方向。

　　无所谓，只要安芝桃幸福就好，他上一世就是这么做的，但做得不够好，这一世他会为安芝桃拿到她想要的一切，并且保证她永远平安顺遂。

　　……

　　“老师您好，我要改选第二外语的课程。”

　　安芝桃最终没有去法语课，而是转向去了教务处，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感觉心情变得平和了下来。

　　重生至今，安芝桃虽然还没有搞清楚她喜欢做什么，但她现在非常明确的一件事就是，她并不喜欢法语。她学法语是因为匡立昀，而匡立昀学法语是因为封渺渺，多么讽刺的选择。

　　路云川对安芝桃的选择非常意外，却又有些内心的窃喜，但他压抑着，面色如常，只是安静地站在安芝桃身边。

　　桌后的老师被安芝桃的话搞得措手不及，现在学期进行了将近一半，突然有学生要换课，这让她非常头疼。

　　“安芝桃啊，现在学期已经开始这么久了，你中途换课，也不是不行，第二外语是一定要选的，你不学法语的话，要选什么语言？”

　　安芝桃沉默了，她根本没有想好，只能先采取拖延战术：“老师，我能下周给你答复吗？”

　　老师面露难色，但还是没给安芝桃宽裕的时间：“这个恐怕不行，要不就不换了？中途换课的话你会跟不上其他语言课程的进度，会影响你日常考试的分数，你再考虑一下？”

　　“不，我要换”，安芝桃语气格外坚定，她想了想，当即做出了选择，“我换成西班牙语课吧”。

　　老师点了点头，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她注意到安芝桃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同学，就顺便问他：“同学，你是什么事？”

　　“老师，我也要换第二外语的课，我和她一样，选西班牙语”，路云川语调欢快，笑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