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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关于我们 ...

  •   七
      他出院后,医生建议他再修养几天,站里也给他批了假。
      他带我回到了他和阿青的家。
      屋里很少有他的东西,到处都是阿青的痕迹。
      桌上翻到一半的书、散落的鞋子、阳台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衣服。
      他就坐在沙发的左侧,看着没有阿青的一天,不可挽回的一寸寸过去,太阳掉了下去,暮色弥漫,他也坠入了梦里。
      他梦见了他和阿青求婚的那天。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求婚,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阿青从部队出来后就进了她后来工作的医院规培,在每个科室轮转,很磨练人,但也很累。
      初入职场,她遇到很多奇葩的病人,每天都在刷新忍耐力的上线和三观的下限。
      “我敢说,我现在一周见到的奇葩绝对比我之前一年见到的还要多,你不知道,今天那个…”电话那头的阿青疯狂输出。
      她有种能力,和人相处洒脱而不生疏,自如的释放自己的魅力,就算是再枯燥的事她也能从中找到乐趣,这让阿岑着迷。
      他享受于他们的每一次通话,就算她一言不发,只是稍稍想想她,就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喘息,保留疲惫紧绷的生活里的一丝微光。
      他想永远留在阿青身边。
      “阿青,我们结婚吧。”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这月二十六号吧。”
      “什么?”
      “领证。”
      年轻的心就像清晨荷叶上的露珠,一阵风、一滴雨,都让叶子簌簌地摆动、回回地颤。
      八
      他睡的很沉,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开始满屋子找吃的,终于在阿青屋子里的书桌下找到了一袋猫粮。
      我还找到了一本日记,它夹在书桌和墙的缝隙处,更透出神秘来。
      我掏出它。
      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它散发着吸引人的魔力,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去打开它。
      “2006年7月17日
      今天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妈妈很高兴,逢人就炫耀说她女儿以后就是军人了,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防止李美霞女士没了炫耀的资本啊!”
      “2006年9月21日
      才军训没几天我就累的想回家了,看来英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呢?”
      ……
      “2009年1月5日
      做了噩梦,又梦见爸爸打我和妈妈了,醒来的时候我满头的汗,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不是那场洪水,我们一家现在会怎么样呢,爸爸会变好吗,我还会上学吗…”
      ……
      “2010年6月8日
      命运真是奇妙,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他,正好碰见他送受伤的队友看急诊,平生第一次感谢科室轮转制度。想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黄色救生服将我从水里拉起来,那时候我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孩,现在已经能和他一样帮助别人了,不过他好像没认出来我,但是还好我一直记得他。好久不见,穆斯岑。”
      作为一只猫,我误以为自己足够轻手轻脚。
      但或许是我翻页时纸张细碎的摩擦声,拨动了心底的名字。
      他从梦中醒来,恍惚间以为她还在。
      “阿青?”他紧张又克制地朝我喊道。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显得突兀,漫无目的地随着钟表声流逝。
      我喵的叫了一声,于这寂寥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客厅在滑进黑暗前的下一秒响起了电视机的声音。
      是阿青看了一半的《刺猬的优雅》
      阿青虽然热情又勇敢,却钟爱细水长流的小众文艺。
      他素来是不爱看这的,也向来看不懂这些片子,那些镜头像是凝固在水里,平淡又乏味。
      他偏爱热闹刺激的科幻大片,震撼又过瘾。
      但在今天,影片结束后,他似乎开始懂了,世间的爱不全是轰轰烈烈,更多的是隐在无数次无言的苦笑和无声的亏欠里。
      他们会因为看哪部电影而争论不休,也会乐此不疲地强迫对方陪自己模仿电影里的经典情节。
      他们大相径庭,却又如此契合。
      他们仿佛是对方的反面,是夕阳也是旭日,在它走下山峦将要熄灭之际,正是它的另一面爬上山巅挥洒朝晖之时。
      九
      我们在家的第二天,阿青妈妈来了。
      自阿青怀孕后,她妈妈就一直在北江照顾她,阿青走后,她彻底留在了这座城市。
      但她没有住进阿青曾经的家,我想,他们对于想念阿青这件事的态度是一致的。
      他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还有这间房子。他沿着所有物件的边缘打扫,尽力不触碰阿青留下的一切。
      我看着他在镜子面前反复确认自己的表情,演练着见到阿青妈妈时的动作、语言。
      因为他默认自己对阿青一家的愧疚,而这是一场破冰之旅,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阿青妈妈拎了一大包菜进了门,嘴角含着和从前一样的笑,扯着嗓子和他寒暄,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将自己放进了冰里。
      她风风火火的进了厨房,洗菜做饭,他就在旁边给丈母娘打下手。
      房子瞬间活了过来,色彩斑斓、生机勃勃,好像回到了阿青生日那天。
      他们一起做着阿青爱吃的糖醋鱼,说着阿青学生时代的趣事,从开怀一笑到捧腹大笑,轻快的气息环绕他们。
      他一直觉得想念阿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它没有重量,就算绑上石头,抛入水中,它也总能浮出水面。
      但原来痛苦的不是想念,而是克制。
      阻拦情绪肆虐的堤坝决口后,他就任由自己随着洪流漂荡,他以为自己会迷失在浪花之间,后来才发觉,原来他找到了自己。
      十
      夜深人静。
      我享受着屋子里快乐的余温,再次打开了阿青的日记。
      “2012年3月7日
      阿岑向我求婚了,从我们在一起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对于我究竟是恩人还是爱人,今天,在他问我要不要结婚的那一瞬间,我好像找到了答案,长久以来我对于婚姻的恐惧消散了,我愿意走入曾经束缚住父母的枷锁,并且坚信它不再会成为牢笼,因为那个人是他,仅此而已。终于,那个曾经照亮过我灰暗生活的男生,不再仅仅是这世间芸芸众生的一员,更在我身旁,在我心里。”
      “2012年6月9日
      我和阿岑去拍了婚纱照,他视相机为洪水猛兽,面对镜头很不自在,他向我求救,虽然很可怜,但也很可爱。有人说,夫妻应该差三岁,这样幸福婚姻的概率会大一些,我觉得很有道理,但他对此却嗤之以鼻,还劝我应该多读书。”
      “2013年4月16日
      今天是我生日,阿岑做了我最爱吃的糖醋鱼,但他厨艺真的不怎么样,下次不许再做了。他吃了没几口就被站里叫走了,我一个人切了蛋糕,吹了蜡烛,心愿只有一个,希望阿岑平安吧。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只能划一根火柴来许愿,今年我25岁了,我不再是那个只有一根火柴的小女孩了,我有许多许多火柴、甚至可以帮别人实现愿望了。”
      …
      “2016年7月13日
      我今天突然意识到,我和阿岑虽然在一个城市,但已经三个月没见了,其实我们真的很像,都把工作都看得很重,阿岑曾说,救人是会上瘾的,所以,一直以来无望的英雄主义驱动着我们不敢停歇,但人可以控制大脑,却摆布不了自己的心,在绵延不绝的四季里,我们好像都忽视了切实的陪伴和相拥,我常打趣阿岑,他在工作的时候是没有妻子的,就算我站在他面前,也不在他眼里。我甚至羡慕他身边的一花一草,既然如此,那就代我见他吧。”
      “2017年2月19日
      我怀孕了,阿岑和妈妈都很高兴,从医院出来后,我开了很久的车去见阿岑。我们虽然称不上老夫老妻,但也实在没那么年轻了。爱情之于我们,更像是一种不能拿上台面且不容删减的存在,就像把烧水壶的水倒入保温壶一样。隔着铁栅栏,我看到阿岑奔向我,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他还是那个十三年前春风暖雨不识秋,胭红脂白笑沧桑的少年。这个孩子,又将我们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2017年5月
      世间数不尽的无常之事,我曾以为,我躲得过的。”
      “2017年8月15日
      阿岑今年的年假时间确定了,他定了机票说要带我去三亚度假,我突然很想告诉他关于猴子捞月的故事,有时候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只捧来一堆碎月,但这没什么,再来一万次,我也愿意。”
      这是阿青写的最后一篇日记,她从没怪过阿岑,可惜阿岑永远不会知道了。
      岁月会带着阿岑走下去,而阿青二十九岁的下一岁或许还是二十九岁。
      我将日记放好,向靠在沙发左侧的他走去。
      莫名地,很多事情开始涌入我的大脑,关于阿岑,关于我们。
      我不再是一只猫了,我看见我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我想起了一切。
      我想起在火场里,厚重的书架砸向我时,我坚信,如果阿岑来,一定会找到我的。
      窗外枯黄的树叶簌簌地落下,寄托着我戛然而止时许下的心愿。
      风徐徐吹着我隐晦的爱意,又将我吹至他身边,我落到他的肩头,看着他安睡的面容。
      终于,我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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