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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护夫 ...

  •   “听,”杜清荷激灵起来,“有人来救我们了。”
      天色越来越黑,每到晚上营地就会清点人数,一定是发现漏了他们所以来寻人的。

      “嗯。”谢钦明躺在她的大腿上,无精打采的。
      但愿这群人,不是来索命的吧。

      火把的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尤其明显,他们静置在原地,看着那点亮光一点点地朝他们接近,从一个点变成红通通的一大片,让人生发希望的火焰。

      杜清荷觉着这山间寒冷的夜风,经这层层火一烤都熏热不少。

      她局促地把刚才浸过水的小衣塞进衣领内,双手把额头前的碎发捋顺了,整个人狼狈而不凌乱。与躺着的谢钦明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吁。”一个蓄着长须的男人下马,她皱起眉,拼命回想,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身材并不健壮,不像武官才对,为何会跟着一起出来寻人。

      谢钦明没起身,却不妨碍他认人:“劳烦陈相亲自出来寻我,您一大把年纪了,实在不该如此劳心劳神。”

      陈相,便是赵王妃新纳侧妃的父亲?她总算记起来了,赵王生辰宴那日,她在宴席上见过他。

      当日的陈相可谓一个意气风发,灌了不少酒下肚,嘴里嘟囔的话都听不清。

      如今恶态十足,双目睁得浑圆,皱纹未出而皮肉拉紧,若不是谢钦明提醒,她恐怕是想不起来的。

      何况看他的模样,不像来救人,反倒是像……
      兴师问罪。

      杜清荷下意识把怀里的人护在身后,做出老鹰护崽的姿势,独自面向着陈相与他带过来的千军万马。

      她或许并不爱谢钦明,可保护他却成为了她自然而然的一种责任。

      他的生死,牵动着无数人的利益。
      这世上从来不是只有相爱之人才会同生共死。

      “魏王,死到临头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几个时辰前,他的女婿就与他说过如出一辙的话。

      她倔强地挡在他的面前,就如还未成长的树为脚下的草遮雨,明明自己并不强大,却想救人。
      不得不让人叹一声愚蠢。
      谢钦明本想出面,最后又停下了。他真的很好奇,他的这位王妃,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使她无畏地站出来。

      “大人何出此言,别无缘无故污了皇家的清白。”杜清荷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与郑重。
      不是夫君,不是魏王,而是用了整个皇室的名头。

      误一人清白是小,可若是信口雌黄,影响了皇权的安稳,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陈相将剑从鞘中拔出,指向对面:“你这妇人还在帮其狡辩。就在这悬崖底下,赵王尸骨未寒,便是活生生的证据。谢钦明戕害兄长,证据确凿,实乃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只要这剑再多近几分,就能把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划伤。
      杜清荷望向剑锋,倒映出的白光使她把眼眯了起来,身子仍没动一点。

      “大人且慢,陛下说了要把人毫发无损地带回。”

      那声响动让她注意到除陈相外的事,她环视四周,发现后面举着火把的士兵里还有谢钦明的人。
      猎场寻人匆忙,陈相必不能把自己的部下全部带来,只能在围场里带队,而这围场布置的人,大多都是认识谢钦明的。
      他们在,即使陈相想做什么,也成功不了。
      与仇敌争辩无异于白费口舌,荒郊野岭耗下去不是办法。

      她变了战策,低眉服软道:“我们是有罪,您带我们回去,我们自会一五一十地交代。”

      陈相自知现在杀不了他们,暂时按捺下了将他们碎尸万段的想法,不屑嗤了一声,手一挥,示意把人带走。

      上来的士兵毛手毛脚的,许是触到伤处,一贯很能忍痛的谢钦明都闷哼了好几回。

      本来已经被分开的杜清荷忍不住嘱咐:“还请您慢些,他……他身上有伤。”
      她匆匆说完就被扯远,头还一直扭过来盯着他,直到再也望不见。

      他们被带去了皇帝的营帐,里面围满了人,后妃、大臣、皇亲国戚,都等待着皇帝对自己亲生儿子的宣判。

      秋夜瑟瑟,野外不免凄冷,而跪在这帐内铺满羊毛织成的毯,却不觉冷意与痛楚。不同于方才火把靠近的温暖,此时帐内的暖香直叫人不喜,迷得人晕晕乎乎。
      杜清荷低着头,盯着地毯上面繁复的花纹,强迫着自己清醒,反复数着这一圈花纹上究竟绣了几个图案。

      安静的环境突然点燃,响起了几番窃窃私语。
      她不必抬头,便知道人来了。

      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竖子,发生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头顶上威严的质问传来,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明明布围时还是他的好儿子,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成竖子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谢钦明说些什么,可他一言不执。

      “说啊。”她用唇形示意身旁的人,此时便是他证明清白的最好时机,为何不说?

      他明明是清白的,只要把赵王追捕他们的事情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他到底在等什么。

      陈相:“陛下,臣看事态已经明了,魏王觊觎储君之位,为夺位不惜手足相残。如今证据确凿,魏王亦无话可说,还请陛下秉公办理。”

      “你胡说!”杜清荷主动站出来维护,“回陛下,外出狩猎时,妾与魏王同在一处,其中险处不为外人所知,但妾是一清二楚的。大人不知事情原委,便平白诬陷我与夫君,怕不是就事论事,而是积怨已久,栽赃陷害罢了。”

      “你!”陈相指着跪着的女子,眼神里大有把她千刀万剐的冲动。

      她丝毫没有因为男人的狂怒而退却,反而继续针锋相对。

      “陈相口口声声说证据确凿。那敢问人证物证何在,赵王身死,妾的夫君何曾又不是一身伤?陈相找到我们时,便是一副追拿朝廷要犯的凶煞样,甚至要置我们于死地,可事实上根本是无凭无据,凭空捏造。”

      “陛下不妨去查,”杜清荷转头面向居于尊位的帝王,“与我们一起的,还有几十余名赵王的死士,若魏王真要谋逆,怎会单枪匹马被逼至悬崖,孤零零地待在原地等着救援?在场的大人们都是聪明人,又怎会不知坏事做尽后要撇清干系?”

      女人弯下腰,行了个深深的大礼:“求陛下明鉴。”

      听完她的话,围着的人个个屏气吞声,连先前的小声讨论都没了。虽然没点明,可杜清荷这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赵王的心思……

      是赵王偷鸡不成蚀把米,带着一队人马追杀魏王夫妇,谁知没杀成,自己失了性命。
      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表面看着是两位皇室继承人明争暗斗,背后不知牵扯了多少盘枝错节的势力。
      一方败,一片倒。

      皇帝和谢钦明同出一辙,静静地旁观着两人对峙,不打断也不发言。
      两个儿子相斗,虎视眈眈着属于他还坐着的皇座。
      便是再不服输的人,此刻眼神里都不免掺杂了些浑浊苍老的幽深。

      陈相不肯善罢甘休:“现在死无对证,自然是你们怎么说都可以。”

      “当真是死无对证吗?死人说不了话,活着的人还说不了吗?陈相未免太低估了我们,亦或是高估了赵王的手段。”

      晋王妃一边鼓掌,一边从容不迫地走进营帐,仿佛是来看戏的,又好像是来开戏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话毕,她与地上的杜清荷对视一眼,笑意盈盈,温柔有力的眸子里满是胜券在握的决心。

      杜清荷也很疑惑。
      晋王妃,是来救他们的吗?

      这场闹剧越来越大,闹得人惴惴不安,事情渐渐引向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走向,谁都不知道事情最后的结果会怎样。
      在场的一些官员甚至后悔跟来了,若是真的探听到了什么皇家密辛。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

      而谢钦明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上台的角色。
      看来今天这场戏,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父皇,儿臣有罪。”晋王妃先来就是认罪,让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王爷早知大哥犯下的罪孽,而儿媳却一直念在亲兄弟同气连枝的份上,一再劝夫君忍让庇护,乃至如今酿成大错。”

      “还请父皇降罪。”话虽软,这背是一点儿不曾弯下。

      人群中的晋王站出来,跟着一唱一和:“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莫要责怪王妃。”

      这场热闹的中心由魏王转到了晋王这,没人去注意后面的响动。

      谢钦明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不会真以为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吧。”

      杜清荷紧皱的眉头略微放松,却依然凝重:“王爷少说点话吧,上天既给了你我一条活路,便不会赶尽杀绝的。”

      “谁能事事尽如执掌,聪智如您,不也没算到赵王这一计吗?”

      她担心于他身上的伤,同时也怨他古怪的脾性。若是陈相逼问时,他能开金口多言几句,何需晋王夫妇吸引火力?

      不过见皇帝那副不怒自威的威严模样,她大抵也知道他是向谁学的了。

      皇后的柔情,德妃的客套,在谢钦明这是分毫显现不出。

      便是要让他吃瘪,说到他哑口无言才好。

      杜清荷这一回确实让他无话可说,世事难料,他不是神算子,自然不能万事如意,可不料这一错竟令他们差点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这突然又冒出来个晋王,本来就一团乱的局面变得更稀里糊涂了。

      还是皇后主动出来当和事佬:“众大臣在帐内待了许久,本宫等着也是头昏眼花,不若各位先回帐上。”

      拙劣的话术自然挪不走想在这的人,陈相先发制人:“陛下和娘娘都不累,老臣怎敢退下,何况赵王是老陈的女婿,他尸骨未寒,平白被小人所害,老臣定要揪出凶手,给王爷一个交代啊!”

      他话没说完,一把扇子扔在他的脑袋上,瞬间红了一片。

      皇帝周围的护卫立刻警觉起来,准备拔刀。

      大臣们望向扇子扔出的方向,才知道扔扇的原是德妃的另一个儿子——靖王。

      “老不羞,你女儿不过是大哥府上的一个妾室,你何来以岳父自居,可问过赵王妃的家人?退一步来说,大哥真是你女婿,那也不过只是个女婿……”

      “而他,可真真切切是父皇的儿子,父皇未曾发话,你如何有理来这审判三哥!”

      陈相被骂得节节败退,识脸色的众人连连退下,生怕走慢半步。

      而他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杜清荷还记得上次在德妃宫中见靖王的样子,今天此番倒是和那天见他时如出一辙,鬼心思多着,只是这次的心思用在了别人身上。

      他们本来应该是案件的中心,可一个个人逐渐进场,反倒把他们衬托成看戏的配角。

      每次她觉得逼近漩涡,转眼间,就远了起来。

      晋王妃觉得风头被抢,顿感不爽,趁人还没完全走完,赶紧把要说的一股脑倾泻出来。

      “儿臣要检举赵王草菅人命、滥用酷刑,视刑法于无物。在内将赵王妃长期幽禁起来,关在密室折磨;在外利用自己的职权,把牢狱里的罪犯,无论罪行大小,一律判以极刑,供自己玩乐。”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陈相第一时间辩驳:“一派胡言,这京中无人不知赵王爱妻如命,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王妃长期幽禁起来折磨?你们不要平白污了赵王名声,寒了臣等的心。”

      “这便是证据。”晋王妃自身得理不饶人。
      为证实自己所言不假,晋王妃把搜集到的证词全部呈了上去。

      那白纸黑字从晋王妃的袖子抽出,再到侍从托举的木盘内,最后再到皇帝手上。在场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猜测着里面的内容。

      谁知陛下一眼都没看,拿起那几张薄薄的纸,便投到了烧得热烈的火盆里,转瞬即成灰烬。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帐内暖意盈盈,抵不过此刻心里的怵。

      跪着的晋王夫妇脸上登时惨白,连提前备好的人证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陛下就把物证一把火烧了。

      而谢钦明和靖王出奇的一致,露出嘲弄的一抹笑。

      还以为高明到哪去,不过在这惹人笑话。

      半湿未干的衣服催着杜清荷保持清醒。

      赵王、魏王、晋王、靖王在这次的谋划中,到底占了几分?陛下他,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吗?

      想得愈多,头就愈痛,特别是在饭未足,心未歇之时。

      她在想,莫不是自己真的老了?

      想必居高临下看着儿子们互斗的皇帝也会和她一样,止不住的心累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护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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