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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抉择 ...

  •   欺君……欺君之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着谢钦明的话。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到底走不走?”

      两人同时出声。

      “走?便让你死在这儿吗?”她质问道。如今谢钦明的伤口血如涌注,她若走了,没人来救他,定会活活耗死在此。

      “我死不死的,”受了伤的谢钦明望着比平日虚弱不少,抬眼撇了她一眼,“与你何干?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现在给你逃的机会,要好好抓住。”

      “再不走的话,就没有机会走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放轻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他的话是那么有诱惑力,一走了之,远离这场纷争,不是她一直想的吗?

      可为什么,她会如此犹豫。

      不论他是通过谁知道的这件事,至少他现在没有告诉任何人,陛下自然也不知道,宁国公府暂时就是安全的。

      谢钦明作为一个知情者若死在荒郊野岭,是不是就没有人可以再拆穿这个秘密了?

      她的心里兴发出一种邪恶的念头,躲闪的眼神与地上躺着的谢钦明突然在一瞬间对上,他冰冷的眸子将她的恶念一下击碎。

      不能,她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走。”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两位王爷在秋猎时身亡,她一个弱女子逃了,对整个家族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谋害两位皇族的罪名,她担不起,宁国公府也承受不住。

      “我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她明明早该知道,这条路本就是一条路走到底。从前的杜清荷已在人世间彻底消失,若是有朝一日身亡,顶着的也是宁安安的名头。

      锁一起便不要再盼着什么远走高飞,做回自己,都不过是奢望。

      “在想什么,想你背后的宁国公府?”他好像一眼就能猜透女人的心思。

      “你心心念念的宁国公府,就是最先背叛你的人。”

      “早在归宁之日,老夫人便和我说了你的身世。”

      他握住他的手使了劲儿:“宁和,你叫宁和,是吗?”

      听到第二句时,杜清荷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宁国公夫人,她怎么敢……

      她自嘲般地笑了一声,脸色再维持不了以往的平和。

      原来自己的身世早已被拆穿。而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如同跳梁小丑,被旁观者耍得团团转。

      听到最后一句,她又呆住了。

      宁国公夫人,是为自己安了个身世?

      她再顾不上去瞧谢钦明的脸色,空出的那只手狠狠攥拳,指甲潜在手掌的肉里,痛感通过手指,通过手臂传到她的心里,心被揪成一团,绞得她腾出泪来。

      也是,她一个孀妇,若是被谢钦明知道了,怎会相安无事?

      宁国公夫人实在是高招,一环套一环,以一个谎言去掩饰另一个谎言。

      可又有谁想过她的感受!

      她在宁国公府眼里,只是工具,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工具而已。这么多年,宁国公府从未把她当成过真正的女主人,宁国公夫人从未把她当做真正的儿媳。

      谢钦明以为她是被宁国公夫人自白身份的事刺激到了,一时接受不过来。

      “怎样?听了我的话,是不是更想走了?”他从未停下对她的劝告。

      杜清荷的眼眶里的泪在打转,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般,依然摇头。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可是你有罪。”他继续引诱她。

      “我虽有罪,但问心无愧。”

      她拭去眼中的泪,重新打起精神。

      “我绝不会抛下你。”沁出的眼泪被衣袖抹去,却还是源源不断,“你现在只有我了,如果没有人陪着的话,你会死的。”

      “我不想你死。”她此时已顾不上什么尊卑,只遵循内心最纯粹的想法,“你觉得这世上无人会在意你的死活,但我在乎,你的父母也会在乎。”

      “这世上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亲生孩子。”

      生父生母,血浓于水,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婆媳,没有儿子做牵连就会变为陌路人一般,成为彻彻底底的棋子。

      杜清荷当真是怨极了宁国公府,可为了女儿,为了宁珏,她不能放弃。

      每当有一丝动摇的时候,她心里就会想起宁珏曾经待她的点点滴滴,想起见着女儿为数不多的初生稚脸。

      他们,才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从小不曾有过一丝温暖的人,一旦受了一缕恩惠,便会牢牢记在心里,宁珏于她便是如此。

      那段时光,是她魂牵梦绕却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普天之下,只有你会这么想。”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嘴里却无半分松口。

      “你一个弱女子,救不了我的,放弃吧。”

      他那满是血污的手蹭到她的干净的袖子上,沾上了明显的印迹。

      有些东西,只要那么轻轻一蹭,就会存留痕印,再也抹不掉。

      若他真一心要寻死,怎么会在这与她斡旋这么久?如果他真想抛尸在这荒山野岭,怎么还会和死士们殊死搏斗?

      “谢钦明,我知道你想活的。”

      “如果你真的想死,只管用尽污言秽语直接让我滚。怎么会因为我是一个弱女子而让我走呢?”

      她见识不算多,但绝不是愚笨,只是习惯用善心度量他人,殊不知周围都是豺狼虎豹。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谢钦明已经不出声了。

      虽算不上气若游丝,但由于失血过多,加之方才打斗出力太多,暂时晕了过去。

      晕倒后的男人没了反抗她的力气,只能任由她摆布。杜清荷继续用外衣替他轻轻按住胸口上的伤口,直到血慢慢不再流为止。

      她注意到他唇上的干裂,急需水的滋润。

      恰好不远处有一条溪流,杜清荷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什么危险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寻些水过来。

      她循着声走向水源,看到水流的时候舒了舒心。

      方才为逃脱赵王的追杀,他们身上的水囊也落在半路,如今并无用来盛水的容器。

      她想起从前看的话本上倒是有以口渡水的法子,于是附身含了几口水,却发现根本无用。

      这水源与谢钦明那儿尚有一段路程,用口盛水又能装多少,不过是杯水车薪。到时候解不了人的渴,反而把她给累倒了。

      若是她倒下了,谢钦明醒不过来,他们岂不是要命丧于此?

      天色越来越暗,即使血不流,不管是用水擦拭还是用药草敷,伤口总该是要处理的,否则一旦发热,伤者往往九死一生。

      杜清荷盯着手上的袖子,心生一计。

      人装不了水,但润湿的衣服能吸水,以衣载水,运到后再把水扭出来即可。

      她把第二层衣服脱去,开始浸没在水里。

      “这……”杜清荷怔住。

      打猎的衣服以黑白为主,正好她的外衣便是黑的,泡在水里,衣服的周围迅速晕出一圈黑色,宛如加了水的墨汁。

      想都不用想,这样的水一定喝不了。

      用白色的衣物才是最好的法子。

      今日她只着了三件衣裳,给谢钦明止血用了一件,如今浸湿一件,便只剩一件白色里衣。

      她扒衣服的手突然停住。

      再里面,是她的贴身小衣。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怎么说,魏王对她,对宁国公府都是依仗,她不能置之不理。

      就这样吧。

      她闭上眼,把身上的衣物除尽,穿上那件湿透了的黑色外衣。

      秋日的郊外凉风瑟瑟,被冷水浸润的衣服直接接触到身体的每一寸,凉意直达肌肤。

      当她把两件干净的衣物带回原地时,谢钦明还在昏睡中。

      杜清荷把手里的小衣举到男人的面前,握着两段稍微用力一扭,清澈的溪水顺着蜷起的布料褶皱流出,滴落到他的嘴里。

      许是冰凉的水让谢钦明恢复了清醒,他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先别说话。”见他醒了,她喜出望外,可同时也不愿从他的嘴里再听到什么丧气话。

      她不顾堂堂魏王的意愿,松开了他胸前的衣物,伤口大大咧咧地裸露出来,用另一件泡水的衣物细心地清洁他的伤口。

      上次帮人处理伤口还在在军营里帮宁珏处理打仗时被敌人砍伤的肩膀。

      十几年过去,她的手脚早已生疏,只是根据一丝半缕的记忆照虎画猫。

      ——

      “别哭了。”伤口再疼,宁珏也不忘安慰担心牵挂着他的妻子。

      “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杜清荷知道,她的男人是为了保家卫国,宁家的人从不会做逃兵,因此她从不会劝他放弃,却忍不住抱怨着乱世不公。

      “总会有变好的。”杜清荷一边擦着谢钦明的伤口,回忆起宁珏予她的承诺,脸上的神情愈发温柔。
      ——

      谢钦明低头看着耐心清理伤口的女人,眼底的冰霜一点点融化。

      比起他在战场上受过的伤,今日的伤简直不值一提,只有这个女人会这么上心罢了。

      今天不走,日后无论怎么求,他都不会再放她走了。

      生同衾,死同棺,他们只能绑在一起,像菟丝子攀着大树,无法分离。

      谢钦明开口唤了一句:“王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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