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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摘星 ...

  •   那日过后,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突飞猛进。

      每次谢璟喻来找她练剑后,只要结束的早,他就会偷带着安枳星溜出府。

      安枳星也不讲究去哪里,带着帷帽,任凭谢璟喻带着她东奔西跑。

      但是更多的时候,谢璟喻会找个酒楼,他们就坐在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听说书先生讲述大江南北的启事。

      安枳星往往托着脸,听的入神极了。

      谢璟喻就悄悄的看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陛下生辰的前一天。

      清和殿后间。

      更好衣换上郡主朝服的安枳星端坐于软塌上,低眉徐徐的拨弄着琴弦。

      谢璟喻坐在一旁,正认真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目光是少有的冷冽。

      门外,云扇和画屏恭恭敬敬道:“郡主,谢将军,该入殿了。”

      谢璟喻问她,“紧张吗。”

      安枳星从容起身,古琴很重,但她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极雅正。

      她微扬下巴,直直的凝视着他的眼眸,明明什么也没说,他却都懂了。

      她出身不凡,父亲是谏百官的御史大夫,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孪生妹妹,自幼生长在皇宫里,受皇族礼仪熏陶,她的傲骨,自是不容许她落于人后,怯于人前。

      是了,他怎么就忘了呢,眼前这个盛装华服,韶颜雅容的少女,是昭华郡主。

      皇室血脉,生来尊贵。

      他轻笑一声,微微弯腰做迎送状:“郡主,请。”

      安枳星先他一步踏出殿外,谢璟喻将剑收回剑鞘内,跟在她身后,目光灼灼,像个一往无前的守卫。

      清和殿内。

      帝王高高在上,皇后、贵妃居于两侧,妃子大臣们于高台之下端坐,殿内歌舞升平,一派臣恭君慈的景象。

      殿门口太监见来者,一甩拂尘,高声喊道:“昭华郡主,谢将军到——”

      侍卫们将殿门缓缓打开,谢璟喻和安枳星挽着漫天的星辰一同入内。

      高位上的皇帝面容不怒自威,眼里却含着慈爱,待两人一同行过礼后,他才朗声笑道:“平身吧,平日里昭华与璟喻两个都是难瞧见的,今日倒是赶了巧,一同来为朕庆寿。”

      身着凤袍,雍容华贵的皇后微微一笑,“臣妾倒是听说,郡主与谢将军为庆祝陛下此次的寿宴花费了不少心思,臣妾很是期待。”

      “哦?”皇帝故作惊讶,“听皇后这样说,那朕还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昭华准备了什么惊喜。”

      皇上大手一挥,“哪便开始吧。”

      安枳星和谢璟喻对视一眼。

      婢女为安枳星放上木凳与支架,安枳星退身于一侧坐下,华丽的宫装迤逦展开,她素手轻捻,曲调高昂,激起阵阵回响。

      谢璟喻闻声而动,衣袂翻飞间凌厉逼人。

      曲声越来越激昂,谢璟喻的身形也是越来越快,竟是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皇帝一挑眉,居然是赤壁。

      突然,琴声急转直下,压迫的人无端的生出紧张逼仄之感,是战事吃紧了吗?

      应当是的,这本来就是一场必败之战。

      可是,真的有所谓的一定吗。

      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战事还少吗?

      巨鹿、官渡、淝水......

      每一场,都是逆风翻盘的旷世战役。

      没有人说他们就一定不可以,未知的事在未实现之前,谁都不能绝对的下定义。

      安枳星陡然睁开眼,眼底划过锐利之色。

      谢璟喻足尖轻点腾跃而上,剑锋所过之处,恍若燎原之火烧的寸草不生。

      气吞山河跋涉,飞跃玉梯横沟。

      从没有什么必败,我们只信奉一句话,那就是——

      人定胜天!

      一曲毕,在经久的掌声里,谢璟喻回身望向安枳星,那个气息微颤却目光坚毅的小姑娘,在撞上他的视线的那一刻,抿唇轻轻笑了。

      一如初见。

      *

      皇上生辰后两天就是中秋节,长安城里热闹的很,在府里都能隐约听到喧腾声。

      安枳星今日的身子不爽利,坐在书桌前好半晌,手上的典籍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小姐。”云扇轻唤,“老爷寻您一并去赏灯。”

      安枳星按住眉心,缓了缓神才道:“去回禀父亲,说我马上就到。”

      大抵是因为来了月信的缘故,只觉得身子疲乏无力得很。

      她扶着桌角起身,一旁的画屏连忙迎过来搀扶着。

      “小姐,要不奴婢与老爷说一声,今日您就歇着吧?”云扇目光担忧。

      安枳星抬手,“不必了,画屏,去将我那披风拿来,执上灯走罢。”

      画屏欲言又止,与云扇对视了一眼,眉心微蹙,却只得照做。

      安枳星只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瞧你眉皱的,不爽利的倒像是你。”

      “既是不舒服,小姐又何苦去这一趟呢,老爷那样心疼小姐,小姐要是开了口,老爷定然不会拒绝的。”

      “今儿是中秋,用过晚膳后全府人一同出去已是惯例,我又不是起不了身,又何必扫了大家的兴?”

      “可是......”

      “不必再说了。”安枳星叹了一口气,“云扇,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我心里有数。”

      云扇只得情不甘心不愿应是。

      待安枳星到的时候,众人都已到门口了。

      安枳星稍稍福身,“让父亲母亲久等了。”言罢,又向其他的堂姊妹们微微颔首。

      安父扶起她,“无碍。”又微微皱眉,“囡囡可是身体不适?”

      安枳星一怔,“女儿没事,父亲不必担忧。”

      “当真?”安父依旧不放心。

      “自是当真的。”

      “若是受不住,便让云扇和画屏送你回府,切莫强撑。”安母拉住安枳星的手,一股温热从手心一直传到心窝里。

      对上安父和安母担忧的目光,安枳星浅浅一笑,“女儿省得的。”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长安城里人声鼎沸,小贩一个挨着一个,叫卖声一道道不绝于耳。

      远处镜湖外灯光细细密密的恍若绵延的萤火,街道上横挂起一条条红灯笼,人来人往间摩肩擦踵,喧腾不息,灯火明亮的城墙上,偶有孔明灯高高燃起,与明月交相辉映。

      入了夜市,安父便牵着安母的手带着她独自去逛了,小辈们也一哄而散。

      画屏扶着安枳星到护城河边一处安静的地方休息。

      “小姐,您看那。”

      安枳星顺势抬眸,看见斜桥上倚着一位少年。

      静谧的斜桥后,是璀璨的万家灯火,少年长身玉立,轻柔的晚风温柔的拂过他的脸颊,恍若情人间的轻声呢喃。

      似有所感,少年抬起头,对上安枳星的目光。

      他眼眸澄净明亮,星光与皎月一同落于他眼底,流淌着难以言明的温柔。

      暗红色的发带在空中轻轻的扬起,桥下流水声潺潺。

      谢璟喻注视着她,清浅的弯唇一笑。

      那一刻,安枳星才意识到,原来谢璟喻的笑竟可以抵过她眼里所见的所有光华。

      她一直都知道谢璟喻外貌俊朗,在长安内是无数小姐贵女们心里的如意郎君。

      但从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惊艳她。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锋芒毕露的小将军,竟也不及此时。

      “谢璟喻。”安枳星轻声唤他,却又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好。

      谢璟喻侧头看她,少女的双眸亮晶晶的,她抿唇浅笑,双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像一颗闪着柔软微光的玉石。

      “怎么了吗?”他也不自觉地压低声。

      身后,无数烟火在空中盛放,洒满一天的绚烂。

      烟火的光芒照亮两人的脸庞,在烟火声和人们远远传来的欢呼声中,安枳星启唇,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谢璟喻捂住耳朵倾身大声问。

      安枳星笑的眉眼弯弯,也学着他捂住双耳,“夸你玉树临风呢。”

      谢璟喻知道她说的并不是这句,但他还是笑着,“那可真是谢安小姐的盛誉了,得如此美誉,璟喻不胜荣幸。”

      安枳星笑骂,“油嘴滑舌。”

      “这怎么能叫油嘴滑舌呢,璟喻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做不得半点假,安小姐如此怀疑我,可真是令璟喻痛心啊。”

      谢璟喻把手放在心口处,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目光哀怨。

      安枳星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假意宽慰道:“不必痛心,习惯就好。”

      “行吧。”谢璟喻直起身做出勉强原谅他的模样,“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安枳星笑弯了眼,也不与他争辩。

      烟火不息,一片沸腾声里,谢璟喻笑的看了她一会,突然开口,“今日可是身子不适?”

      安枳星一怔,她表现得有如此明显吗?

      安枳星看着他,好半晌才低声说:“只是一点,没什么大碍。”

      谢璟喻皱起眉,“那怎么行。”

      说罢又向她伸出手来,“走吧,我送你回府。”

      安枳星刚要伸出去的手立刻收回来,她坚定的摇头,“我不要。”

      她小心翼翼的看他,见他依旧眉心紧皱,便轻轻扯他的衣袖道:“我才刚出来,不想这么早就回府,你别带我回去。”

      他盯着她,见她目光恳求,也只得败下阵来。

      “最多半个时辰,入秋天凉了,不能在外面多待,以免着凉知道吗?”

      “嗯嗯知道的。”安枳星忙不迭的点头,仰起头冲他露出一个乖乖的笑。

      谢璟喻心一下就软了,只觉得心脏被一股柔软包围,熨帖得不像话。

      他转过头,几乎是慌乱的避开安枳星的眼。

      街上热闹非凡,安枳星亦步亦趋的跟在谢璟喻身后,见他停了脚步,也跟着停下。

      “这盏花灯你觉得如何?”

      谢璟喻目光移向身边娇娇小小的安枳星。

      花灯上绘着山水风光,寥寥几笔勾勒,山间雾气缭绕,河两岸不远处垂钓的老翁和一条孤舟便描绘的栩栩如生,悠然闲适之感跃然纸上,像极了名画《独钓寒江雪》。

      安枳星精通琴棋书画,词赋在长安城内也是一绝。

      谢璟喻以为安枳星会喜欢这种意境之作。

      却不料,安枳星直直看向另一盏花灯,眼里是再明显不过的喜爱之色。

      谢璟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与其他花灯不同的是,这盏花灯上存了大部分的留白,唯一的图绘,是一位身着盔甲长缨向前正气凛然的将军。

      整幅画面都是昏暗的,唯有那柄泛着冷光的长缨上挂着一抹鲜红的血痕。

      生死无悔,永固江东。

      小贩前人来人往,一盏盏花灯被人挑走,又有无数盏被填补起来,只有那一盏,一直挂在那,安安静静的,连风未曾光顾。

      “我们买下它吧。”她好像在说这句话,谢璟喻听不清。

      他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震的他几乎要耳鸣。

      过往的一幕幕如流星在他眼前划过,重重的阴霾自脚底而升,缠绕上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束缚蚕食割裂他,无边的阴云如重千钧,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大脑空白,张张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到血肉被剥离时的撕拉声,骨骼对上刀剑断裂的破碎声,身体倒在地上发出的沉闷碰撞声。

      咆哮尖叫和哀求不停地钻进他耳朵里。

      他看到满天的红色,染红了眼前的花灯,画上的将军逐渐被血色掩盖。

      “谢璟喻?谢璟喻你怎么了?”

      有一道声音强势的压下其他的所有。

      一片黑暗中,他看见一抹嫩绿色,吞噬了黑暗,离他越来越近。

      他想抓住它。

      “谢璟喻?”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那抹光亮。

      他骤然回神,迎面对上安枳星担忧的目光,他下意识低头,看见安枳星的手正被他紧紧攥着。

      “你刚刚怎么了?”

      “没事。”才一开口,谢璟喻就听到自己沙哑到过分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对她微笑,“你不是很喜欢那盏花灯吗,我们买下来。”

      安枳星看着他,欲言又止。

      谢璟喻松开握着她的手,“去吧,你再犹豫,小心被别人买走。”

      安枳星抿唇,沉默一瞬后又重新扬起笑,“不会的,他一定是我的。”

      她似乎在隐喻着什么。

      谢璟喻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轻轻拍拍她的头。

      安枳星去买花灯了,谢璟喻注视着她瘦削的背影,她身姿袅袅,腰细的盈盈一握,青丝如瀑,隐隐约约露出她泛红的耳尖。

      他抬头,高高的城墙上灯火通明,那一轮明月似软玉,盈盈的散落几许清辉。

      应该快了。

      他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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