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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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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狼兄分别之后,柯孜便一直双目无神,宛如痴人一般,静静地靠在宁非池怀中,一动不动。
这一日种种经历,她已然筋疲力尽。
宁非池御马极稳,柯孜靠着宁非池的胸膛,铁甲的冷冽之气隔着薄薄的布衣直达她的后背,她也丝毫不以为意。
耳边是疾驰的狂风怒啸,还有宁非池减肩甲相撞的声音。
她就这么一直听着,直至沉沉的睡去。
宁非池感觉到怀中之人呼吸深重,定睛一看。
这人倒是心大。
不过,若确如他所说,那今日经历了此番种种,也确实足够令人心疲。
宁非池也懒得把人再叫醒,索性由着他去了。
宁非池自己倒是不以为意。
但他身后跟随他征战多年的众将士,皆是匪夷所思。
这还是都城中人人口口相传的冷面玉心宁大将军吗?
苍擎骑众卫皆与宁非池相处数载,却也从不见宁将军如此……体贴。
从众人的角度看去,那小兄弟被宁非池宽阔的肩胛遮的严严实实,只有杨校尉……
杨校尉只落后于宁非池半个马身的距离,亦步亦趋跟随在左侧稍后方,从杨校尉的角度看去,那小兄弟可是结结实实的靠在宁将军怀里啊!并且还睡着了!
以至于杨校尉较身后众人相比起来,惶恐更甚,眼梢都不敢望那处撩,满脸正气凌然,只盯着前方目不转睛。
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唯独柯孜睡得深沉。
柯孜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父汗,有阿娜,有伊善,有阿卡,有安达,还有……狼兄。
她在所有人的包围下欢呼雀跃。
梦里的她不曾离开所有人,也没有任何人离开她,她喜悦的笑着。
突然,柯孜一个转头,所有人不见了身影,周围是成片的黑暗。
她吓坏了,她开始呼喊每一个人,都不曾有回音。
宁非池感觉自己的手臂骤然间被抱紧,他低头去看,这人眉头紧锁,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听不甚真切。
宁非池低头凑近了几分,这才听清楚这人嘴里在念叨些甚。
“别走……”
宁非池是有些意外的。
当今世道,人与人之间都未必情深至此,更何况一人一兽。
宁非池待人对事,一向淡淡,素来不喜与人过多来往,他也知都城宗亲贵胄及诸多百姓对他众说纷纭,甚至他的亲爹宪帝都对他颇有微词,多次令他将这行事作风改改,明明相貌才干俱佳,却无人敢将其肖想,唯恐避之不及,这叫何体统!
“宁将军骁勇善战,人中豪杰,小女资质卑微,不堪相配。”
“宁将军昨日城中捉拿嫌犯,长街纵马,险些冲撞了小女,今日还未曾回神,怕是……不妥。”
……
诸如此言等等。
宪帝那个恨啊!如此乘龙快婿,是尔等难堪与其配之!
宁非池反倒乐得清闲,索性在都城中行事更放荡了些,以一己之力将都城中关于自己的说辞做实,宪帝恨不能揪住宁非池一顿暴打。
好小子,当今圣上屈尊降贵为他辟谣跑断腿,他自己倒是造谣一张嘴!
宁非池每每触及宪帝恨铁不成钢的哀怨眼神,每每都坐立不安,索性及冠当日就向圣上请了旨,离宫自行立府,独善其身去了。
宁非池收回飘忽远矣的思绪,看向柯孜久违的生出一股对他而言极为陌生的同情。
他反手将身后随风骤扬的披风,拢紧了裹在柯孜身前,换了持缰的手,腾出另一只手将柯孜颠簸的身体勒紧贴近自己的胸膛,这样便可以减缓些颠簸,也让柯孜睡得更加安稳。
杨校尉见状踩着马镫的脚一滑,险些摔落下马。
杨校尉暗自宽慰:杨平,淡定!非礼勿视,再说什么大风大浪你没见过!
……
不到半个时辰,宁非池的人马才迟迟归队。
张嵁等人立刻迎上前来,正欲开口询问,骤然看清宁非池怀中还抱着一个陌生人。
宁非池为打消众人疑虑,一边将柯孜抱下马背,一边开口道:“非是敌袭,军师放心,若有疑虑,帐中详解。”
宁非池将柯孜打横抱起,直朝帐中走去:“让孙医官速速来见。”
张嵁满是疑虑的朝着宁非池奔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杨平叫到一边问道:“非是敌袭,何以现在才归,可是和将军怀中之人有关。”
杨平省去各中细节道:“……不错,查探之时突闻此人遇险,上前搭救,这才耽搁了时辰。”
张嵁眼眸微眯,拢着颌下胡须,半晌后才拢手道:“杨校尉此行劳累,老夫这便不再叨扰了。”
张嵁谴走了杨平便立刻马不停蹄的前往宁非池帐中,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将来龙去脉问个清楚才是。
柯孜一路马背颠簸,甚至宁非池把她抱下马背,都不曾转醒。
宁非池守在床榻一侧,看着孙医官为柯孜处理腿上的创口,静静地等待张嵁的到来。
果不其然,账外脚步匆匆由远及近。
“宁将军,张嵁求见。”
“进。”
张嵁掀起帷帐,踱步至宁非池身旁,恭谨屈首。
宁非池扬臂一挥,赐了座。
张嵁看向床榻上酣睡的柯孜,又看向宁非池道:“宁将军可问清此人来历。”
宁非池道:“据此人所说,失忆症,其余一概底细,全然不知。”
张嵁大惊:“这……怎好贸然带入军中,兵者诡道,若是敌军所派……”
宁非池打断道:“军师所虑亦我之虑,然……若是军师荒山野岭拾得一濒危小儿,军师是救还是不救?”
张嵁顿时哑口无言:“这……”
宁非池又道:“我并非激言军师,只是当时情势所迫,又怕军师挂念,遂考虑先行带回,后在与军师商议该作何决断。”
张嵁了然道:“以将军来看,这小儿可信否?”
宁非池闻言转首看向柯孜:“不可信。”
张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宁非池又道:“但也不作防。”
张嵁双目微睁,诧异道:“何解?”
宁非池回想到柯孜与狼兄分别时的痛心疾首,和回程路上浅睡的梦语喃喃。
宁非池没有回答,只道:“军师若费解,自可寻此次与我同行将士解惑,同样的问题,军师大可以问问其他人。”
“不过……若是军师实在决议不妥,我也理解,不若我现在便着人将这小儿扔出,随他自生自灭,如何?”
张嵁瞠目:这不是你宁大将军该做出来的事吗?怎地还反将一记,陷他于不义!?
张嵁终究是带着满腔疑惑,退出了宁非池大帐。
张嵁离开之后,宁非池见柯孜迟迟未转醒,开口询问孙医官。
孙医官回道:“据将军所言,该是心力劳神,乏极了,和他腿上的伤并无太大关系,下官开些安神的汤药喝上几日就无甚大碍了,只是他腿上的伤,怕是要多养些时日。”
宁非池点点头,便让孙医官退下了。
帐中寂静十分,唯有火星充分燃烧在空中炸裂的噼啪声。
宁非池坐在塌边,手撑着下颌闭目养神。
片刻后,柯孜缓缓转醒,艰难的撑起身子,还不曾完全睁开眼睛,习惯性的唤狼兄。
宁非池被惊动,看向柯孜。
柯孜双目清明,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也意识到狼兄早已不再身边。
柯孜打量四周,看陈列像是行军帷帐,轻声道:“这可是将军的大帐?”
宁非池揉揉发胀的额角,道:“怎么,可是不合心意?”
柯孜低眉顺目道:“不敢。”
宁非池见柯孜一副小动物受惊的模样,若有所思道:“适才回程途中,你被梦魇住了……”
柯孜心下暗惊,连忙道:“我……可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宁非池轻挑眉梢:“你有什么不该说的话?”
柯孜暗道不好,不觉间竟着了一道。
柯孜抬眸飞快的瞥了宁非池一眼,见宁非池神色淡然,并无太多起伏,咬了咬唇道:“将军又诈我,将军既不肯信我,又何必将我带回军中,路上寻个地界将我扔下便是。”
宁非池唇边不着痕迹的勾起一丝弧度,飞快抹平,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很快正色道:“为何要扔下,活着当劳力,死了充军粮,扔了岂不可惜?”
柯孜直觉这人不像说笑,后背衣襟早已被冷汗浸湿,才战战兢兢道:“……拿人手软,将军肯将我留下已是大恩,之前我也说过任将军差遣,言出必行,自不会食言。”
宁非池看着柯孜一脸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有些乏味,不知怎的就想探探柯孜的底线。
宁非池起身,负手而立,逆着火盆烧出的微光,垂首看向柯孜道:“据你所言,你可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柯孜呆呆看向宁非池点头。
“无名无姓,行事多有不便,我来帮你取个姓名如何?”
柯孜直觉这人没安什么好心,但也不敢回绝,只能配合道:“姓甚名谁?”
“阿鱼,如何?”
出乎意料倒不是什么太过分的姓名,只是……
“阿鱼?是水里那个鱼吗?”
“正是。”
“……为何要叫这个名?”
“没有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