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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天色近暮,半明半暗。

      庭院游廊上的灯笼渐次亮起。

      院落西北角的竹林随晚风轻摇,枝叶颤动,交相碰撞,发出细碎稀疏的声响。

      虫鸣蝉喘,歇斯底里。

      隐于竹林间的四方凉亭里,一抹柔风吹不散的浓郁酒香,循着枝叶的间隙沁出。

      地面,石案,或倒或立,摆满了酒壶,倒叫人无处落脚。

      亭中两男子凭栏听风,原是不足为奇。

      但二人的身貌,配上这老天赏赐的好光景,任凭谁人路过都要驻足叹赏。

      宁非池阖着目,羽睫轻颤,在天色的映照下落下一片阴影,俊挺鼻梁下的薄唇隐隐有光泽流动,俊美绝伦,温文尔雅的脸上又带着几分淡漠疏离。

      指尖堪堪勾着的酒盏似掉非掉,端的是一副风神俊朗,潇洒闲逸,叫人见之难忘。

      “宁将军,明日何时启程。”

      一人出口,打破了此刻清净。

      宁非池闻言双眸轻抬道:“卯时,”复又寻声斜睨那人道:“怎么侯爷要来送宁某一程吗?”

      那人唇微勾,轻笑道:“宁大将军快些放过我这废人吧。”

      只见那人身着水墨素色锦袍,样貌清秀俊雅,温润如玉,只是脸色过于凉白,带着些许病态,端坐于轮椅之上。

      何等如兰玉树,竟是患有腿疾。

      他轻抚双腿,苦笑道:“若两年前锦州城乱事有二变,我明日大约是与你一同启程,征战边围,而今……”

      说着他双手紧紧攥着腿间衣衫,眉目间含着散不去的凄怆。

      宁非池将指尖勾着的酒盏随手一扔,挺身坐起,神色复杂的看向那人衣衫虚掩着的双腿。

      “羿安,你醉了。”

      史羿安紧阖双眸,扼腕深深长叹:“但愿吧。”

      究竟是真醉,还是借酒呈情,个中深浅唯史羿安心中自知。

      宁非池向来不懂如何宽慰人,更不懂如何揣摩旁人的心思,他替史羿安惋惜,但也仅于此了。

      昔日的史羿安是何等的尊贵。

      武昌侯史赟乃史羿安之父,平定贼寇,征战沙场,战无不胜,从不在话下。

      那时的史羿安自小便喜随其父整日混迹军中,练就一身高超武艺,满腔抱负,意气风发,耀眼如午时日,亥时月。

      若无两年前那场意外的话,史羿安现在也该是如此。

      史羿安迫使自己从那惨痛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抹了把脸又换上那副温文尔雅的表情道:“明日便要启程,你府上可都打点清楚了。”

      宁非池也无意再提及史羿安伤心之事,便顺坡下道:“我孑然一生,有何需打点的。”

      史羿安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非池,此行切记时刻警惕内患,谨小慎微。如今都城局势动荡,多方暗中角力,东宫本就不曾对你放下戒心,往日久居都城,天子眼下,尚有所忌惮,此番出征,怕是正中其怀。”

      宁非池蹙眉,眼底满是寒气道:“无趣至极,我宁某若真想要这太子之位,有谁能阻我。”

      史羿安想,这话不中听 ,但理是这个理,别人也许不敢如此妄言,唯独宁非池说这话倒无半分不妥。

      二人默契举杯,无言只把酒欢。

      这时,一个小石子自西墙头掉落在地,滚落到宁非池脚边不动了。

      随机墙头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二人愕然齐齐循声看去。

      少年言笑晏晏,在残阳的余晖下一身微光,披了霞衣单腿屈起,另只脚垂在墙头,闲闲地晃着,满面自在。

      “星曳听闻皇兄明日便要出征前往边围,特来送别。”

      宁非池只一眼便认出是谁,无奈道:“宁九,还不快下来。”

      宁星曳嘻嘻一笑,单手撑著墙头,一跃而下,稳稳站定在宁非池面前,转首冲史羿安微微颔首,便是打了招呼,又回眸看着宁非池。

      反之宁非池是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漫不经心的推着宁星曳的头,示意他坐下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宁星曳也不恼,撩了衣袍,倚栏而坐:“还是费了些功夫的,原本去皇兄府上寻人,结果扑了空,想着皇兄都城中挚友寥寥,也只有这武昌侯府给得起皇兄这个面子,便寻到这儿来了,果然没猜错!”

      宁非池倪了他一眼,语气清淡道:“今日日讲可是结束了?庄先生居然就这么轻易放你出来?”

      宁星曳骤然听到庄老先生名讳,本能的正襟危坐,为自己辩解道:“卯入申出!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可没有逃课。”

      宁非池佯装不解道:“哦?听闻庄老先生对九殿下格外上心,总是在日讲结束后特意为九殿下延课,单独辅导,如今看来此事不实啊。”

      他玩趣的将“单独”二字,咬的极重。

      宁星曳白了自家皇兄一眼:“皇兄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莫要拿我打趣。”

      史羿安看着俩兄弟斗嘴,不由得冁然一笑。

      宁星曳的突然造访,使二人酒病稍减。

      宁非池也不好再继续扰人清静,和史羿安道了别,便拉扯着嘴里念念有词的宁星曳离开了武昌侯府。

      “哎……为何我一来这局就散了啊!我也可以陪皇兄和史世子喝上两三个轮回啊!莫看我人小,便小瞧了我去。”

      武昌侯府外,宁非池马车旁的侍众早已等候多时,从南见自家主子和九殿下一道跨门而出,心下疑惑,但也只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以九殿下的做派,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都不足为奇。

      从南选择视若无睹,习以为常的从马车里取了踏凳。

      宁非池不睬宁星曳,拎了宁星曳的后领,将他甩出自己马车五步远,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宁星曳踉踉跄跄,终于站定脚跟时,宁非池的马车已经徐徐启驶,与自己渐行渐远了。

      宁星曳惊诧之余,不禁腹诽宁非池这铁石心肠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他还是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跟在马车旁,气急败坏道:“这天色已晚,皇兄当真要如此绝情,任我流落街头吗!”

      宁非池掀起车帘,没有任何表情,黑眸直直的看向宁星曳:“以你的脚程刚好可以赶在宫门下钥前赶回宫中,你若是在废话,到时候任你流落街头还是如何都与我无关。”

      说罢便放下车帘:“回府。”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退尽,晚风卷,明月悬。

      宁星曳看着宁非池渐行渐远的马车,又举目望向天边皎皎的明月,他的身影拥在月光之下,在脚下的青石板路投下一片阴影。

      宁星曳欲哭无泪,恨不得对月彻夜嗥呼,但他要是再不启程,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他也不敢再磨蹭,回身朝着皇宫奔走。

      ……

      翌日天微明,满朝文武百官列阵点将台,整颜肃穆。

      点将台击鼓声震天,气势恢宏。

      宁非池重甲披身,在满朝广众的注目下徐徐踏上台阶。

      他眉目刚毅,下颌线条在微光的映射下,更显俊朗,星眸熠熠生辉,少年郎的丰神俊朗,却也掩不住久经沙场而透出的阴晦肃杀之气。

      他一步一步和着鼓点,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般气压山河,行至宪帝面前,从容不迫的自宪帝手中接过兵符。

      宪帝身旁众人此时也是各怀心思。

      太子的眼神在宁非池和兵符间流转不定。

      兵符一日不握在东宫手中,他这东宫之位便一日坐不踏实。

      今日乃大军出征事殊,非同小可,他只能收敛那万般的野心。

      宁星曳也在场,眼眶周围乌青,任谁见了也知是昨夜不得好眠。

      个中缘由也只有宁星曳自己清楚。

      正如宁非池所言,他昨夜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堪堪赶回宫中,想着时辰已晚,便不去像母后请安了,省的平白惹她老人家清净,便没走平时常走的那条路,索性抄了条幽径,没想到被今日特意被父皇留在宫中谈经论道的庄老先生逮了个正着,硬是要将他今日拉下的学业补齐不可。

      宁星曳在叹服庄老先生的敬业之余,认命的被庄老先生拿下,一直折腾到半夜五更,他实在是顶不住了,任庄老先生如何的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一头栽倒在书案上,弹指间便会见了周公。

      他从会周公到现在列于点将台,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歇了半个时辰罢了。

      宪帝虽已是白发入鬓,倒是神完气足,全然不察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了。

      宪帝上下打量宁非池,见他临危不惧,气宇轩昂,龙颜大悦道:“朕甚悦,盼吾儿盂洲大捷,早日凯旋!”

      点将台下文武百官随宪帝齐声高呼:“盂洲大捷,大军凯旋!”

      呼喊声雷动,响彻点将台,打惊了上空一排鸿雁。

      ……

      柯孜自那日被敕勒禁足于宫帐之后,便出乎众人意料的言听计从,再没有生过事端。

      但即便如此,对于过分了解柯孜为人的敕勒来说,柯孜此举一反常态,倒让他更是枕戈待旦,如临大敌。

      他敕勒的女儿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于是敕勒更加命令忽格加强防备,万不能着了柯孜的道。

      忽格得令后,是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吩咐下去,务必将小公主的闺房守得严严实实,若是跑出一只苍蝇,都要唯人是问。

      一时间守在柯孜宫帐外的侍卫人人自危,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时刻都不敢放松警惕。

      柯孜起初确实对父汗的做法愤愤难平,但又想到父汗为人与她一般,硬话不听,软方可行。

      当她冷静片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调整了战略。

      敕勒每日都会托奴仆将往日柯孜生活所需一并送来,生怕柯孜怠慢了自己的身子,然而柯孜并没有那么做,反而悠闲自在,吃嘛嘛香。

      渐渐的敕勒便压下了心中的二分警惕,只二分,余八分。

      甚至敕勒自己先忍不住,择了一日亲自前来看望柯孜,见柯孜大体无碍,甚至一扫前些日里的针对,与他相谈甚欢,这让敕勒心中大悦,仿佛父女间回到了以前的融洽。

      敕勒心中警惕便又减一分,余七分。

      柯孜也不急着趁热打铁,继续与之周旋。

      一日,柯孜着帐外侍卫向敕勒传话,道:自己自小与贴身侍女安达亲密无间,不曾分离如此长时日,甚是想念,可否请父汗大发慈悲,让安达进帐贴身伺候。

      敕勒心中仍余七分警惕,疑窦丛生,下意识觉乎此事蹊跷。

      正在犹疑之间,柯孜又着人二度传话,道:方才所求,只是源于近来孤身烦闷,便想出此计,想来父汗定是为难,望父汗不必挂心。

      敕勒出了名的女儿奴,听闻此言,心疼得紧,一心疑窦瞬间烟消云散。

      连忙着人将安达送至柯孜房中,嘱咐除服侍解闷外,如有任何风吹草动,便第一时间通报。

      敕勒本以为柯孜将安达要回,绝对有事图之,不曾想些许日过去,仍是悄无声息。

      敕勒便又解了心中二分警惕,余半数。

      柯孜将安达拉入寝帐,也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好安达,你得帮我。”

      安达揣着敕勒的嘱咐,又面对着柯孜直截了当的请求,丝毫没有左右为难,二话不说就站在了柯孜的阵营:“使命必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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