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星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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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少商回到房中时，房里早就没有了袁慎的身影。被褥是齐整的，仿佛从没有人睡过一般。
少商在已然昏暗的房中发呆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满是脏污的衣服，于是连忙梳洗整理起来。待她焕然一新地从房中出来时，已是日暮西沉，华灯初上。
侍从们四处挂起灯笼，将府上装点一新。全城幸免于难，转危为安，人们借此去旧迎新，氛围比正旦还热闹不少。
少商的心情也不禁明朗起来。
她有种直觉。
以后，我程少商的日子就像这座城池一样，一定会越来越好。
她朝正堂那边走去，想着许是到晚膳的时候了，这一天都没怎么进食，实在是饿了。
一位侍女从旁经过，少商拦下对方，问是否知道袁公子在何处，对方笑着摇摇头。
少商疑惑地看着对方离去，心想许是这府上的侍从还不太熟悉他们一行人。
她继续往正堂走，快到时见到桑氏在门外等她。
“小祖宗，怎么才来，就等你了。”说着赶紧拉她入内，少商见宴席已经摆好，以程老县令为上座，两侧分别是程老县令一家人，还有程始一家人，满座竟都是“程家人”。
“少商，快坐。”桑氏将少商拉到自己身边，还顺便向萧元漪投去微妙的一瞥，萧氏见状无奈地摇摇头。
“叔母，你可见到袁善见了？”少商四下打量着宴席，却没有见到袁慎，想着这样的场合他也该来一同入席才对。
桑氏随口问道：“袁善见是何许人？你找他作甚？”
少商眨巴两下眼睛，一时间没明白桑氏的问题，她不知道袁慎字善见吗？
少商不想和她浪费时间，连忙起身跑到程始旁边，低声问：“阿父，你可见到阿慎了，他为何不在这？”程始正忙着与人推杯换盏，不耐地朝少商摆了摆手。
“阿父！”少商急了，竟直接当众喊了出来。
堂内众人闻之都愣住了，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孩。
“少商，不可胡闹！”程始也板起脸，有些不悦地训斥道。
“惊扰到诸位，实在对不住。”少商换上一副可人的笑脸，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坠落下来，“我只是想问各位，有没有看到袁慎，就是我的未婚郎婿，字善见，今日刚来到滑县，长得文文弱弱的那个……”
出身胶东袁氏，其父是封疆大吏……
十八岁代师辩经，名声斐然，赐官侍中……
这些从前像教科书一样的文字如今已经一字不差的烙印在她心里，因为那是关于他的事情阿。
她慌张地看着在座宾客，已然声泪俱下。
她怕了，如此不明所以。程少商你在怕什么，袁慎那么大一个人难道会凭空消失不成。
可事实是，她就是怕他消失啊。短短数日，她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在经历这种感受了。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害怕。
“好了！“萧元漪打断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她走上前去，握住程少商的手，给她使了使眼色，“到外面去找。”她知道女儿这几日经历了太多，不忍再看她着急了。
程少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阿母这么温柔可亲，她很感激地对萧元漪笑了笑并作揖告退，随后转身愤愤然地瞪了三叔母一眼，桑氏故意转过脸去偷笑，不接她的眼刀。
少商提起衣裙往外跑，在偏院的一处石桌前看到凌不疑，他有些虚弱的样子，在看着夜空发呆。
少商犹豫着是不是要换条路的时候，凌不疑侧身看到了她。
“坐。”他以目光示意少商，顺手将自己背后的靠垫放在了旁边的石凳上。顺便一提，凌大人坐的是他手下搬来的铺着厚实兽皮的木椅，身上还盖着绒毯。
今日刚刚在人家面前出言不逊，少商这才感到有些悔不当初。程少商，你过那个嘴瘾干嘛？
少商战战兢兢地坐下，身体不安地扭来扭去。
“凌大人不去参加宴席吗？”少商没话找话。
“没胃口。”凌不疑回道。
哦，所以您到底有何贵干呢？
“少商君今日给了我几句极为入耳的劝告，”说到入耳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语气，“在下，亦想对少商君讲几句肺腑之言。”
程少商心想完了，这人果然记仇，要骂我了！
谁知凌不疑的话简直比骂人还要可怕。
“少商君可知，在下心悦你已久。”说完，凌不疑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少商。
程少商愣住，怀疑是自己耳朵坏了，还是脑子坏了。
看到她的反应，凌不疑收回目光。此时的天幕已然墨色尽染，几粒稀疏的星辰隐隐显现。
“凌大人，是很好的人。”
过半晌，少商声音沉静地说道，“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是与凌大人在一起，一定也会很幸福的。”
凌不疑没有想过女孩的回答会如此坦然。
“可是，我已经有他了。”少商粲然一笑，在满园灯火的映衬下，有种动人心魂的美。
“于我而言，此生已经足矣，再有奢求，便是妄念。”少商笃定地说。
凌不疑垂首微叹。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本来已经决定就那样藏在心底的，只待时光流逝，为之覆满尘埃。
幸好，凌不疑想，幸好与这女孩还没有过多的牵绊。
否则，他如何能放手。
“对了，不知凌大人今日可见到阿慎了？”少商忽想起正事，不快点见到某人，实在是无法心安。
“袁兄确实来过，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告诉你他的去处。”见少商鼓起脸生气的样子，凌不疑实在觉得有趣，“不过，我也可以不听他的。”
少商闻之，连忙露出星星眼，期待地看着凌不疑。
“袁兄说，他要找一个高处，等一场雨。”凌不疑笑着告诉少商。
“谢过凌大人！”少商瞬间了然，起身要走。要说这城中的高处，不就是城墙吗。
“少商！”
少商回头，看凌不疑欲言又止的样子。
犹豫片刻，凌不疑缓缓开口：“若你不嫌，以后可以将我当作兄长。”
少商暗笑，你们男人都是这个套路，追不到的女孩，就要认作妹子。没事，我哥哥本来就多，也不差你这一个。
从府邸出来后，少商直奔城门而去。好在这府邸本就离城门不远。
待气喘吁吁地爬上城墙以后，果然见袁慎独自伫立，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少商放轻脚步，悄悄绕到他身后，想要吓唬他一下，谁让他害她辛苦地找了这许久。
未曾想在她离袁慎还有半步的时候，袁慎突然转身，笑着将她抱了起来，飞快地转了一圈，逗得少商边笑边拍打他的肩膀。
“好你个袁善见！竟然教唆整个府邸的人一起骗我！！”
本来还嬉笑着，少商越想越气，终于嘤嘤哭了起来。
“我还以为……呜呜呜……你消失了……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了呜呜呜……只有我记得……然后我的余生……就要一直这样一直……记着你……活下去。”程少商涕泪俱下，已然是嚎啕大哭状。
袁慎从没见少商哭成这样，已经被吓傻了。他手忙脚乱地为她擦眼泪，轻抚她的背帮她顺气。他只是和他们说先不要透露他的去处，让她着急一下，而且他还特意叮嘱过，如果她生气了，就赶快告诉她他在城墙这里等她。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以为他消失了……
可忽然间，袁慎不禁感到胸腔滚烫。
“少商，”他捧着她的脸问道，“你以为我不见了，所以很担心，对不对？”
“你是傻吗?竟然问我这种问题！”程少商情绪已经慢慢缓和，眼泪也止住了，不过还是觉得很气。
“你不知我刚刚出了多大的丑，简直没法做人了！”
袁慎露出明媚的一笑，重新将少商抱在怀里。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本来只想和你开个小玩笑。”他低声哄着她。
“袁善见，若是有一日你撇下了我，不管因为什么，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生生世世都不原谅你！”少商带着轻微的哭腔，在袁慎怀中闷闷地说。
“好，我答应你，我发誓，不管遇到任何事，绝对不让你孤身一人。”
相拥片刻，袁慎放开少商，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少商欣喜地打开，见是一块白乎乎的蒸糕，还是温温的，当下一口咬住。柔软甜糯的蒸糕下肚，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蒸糕真好吃，你从哪里弄来的？”少商乐呵呵地问。
“走之前从厨房带出来的，和你做的糕饼相比还是差远了。”袁慎随口回道。
少商凝眸看他：“你何时吃过我做的糕饼？”
袁慎的笑脸只凝固了片刻：“怎么没吃过，有一次你在我府上做给我母亲吃的，我也吃到了！”
少商依旧面色狐疑，但又觉得可能确实如此。
袁慎心想还是尽早转移她的注意力为好，看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他拥着少商的肩膀，示意她往天上看。
过不一会，少商见到了她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漫天流星，纷纷坠下，华光溢彩，惊心动魄。
袁慎日前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这场流星雨，所幸没有记错时辰。再看看身旁的少商，只见她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也吃惊地张着，非常可爱的样子。他将她环绕在自己怀里，与她一同欣赏这千载难遇的奇景。
“阿慎。”少商轻声呢喃。
“嗯？”
“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少商想起，她虽然是给梁夫人做过几次糕饼，但是那几次袁慎刚巧都没有赶上，不是到宫中议事，便是去城外办事。所以，他究竟是何时吃的她做的糕饼呢？
“说……什么？”袁慎有些微的紧张。
“嗯，比如……你离开都城前为何特意嘱咐我阿母，不让我离开都城，就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
“再比如，你带了如此多的自家部曲，还特意将其驻扎在滑县，昨日我们备战之时，我听某个你家部曲说起过，是你让人提前在城内囤了很多兵器和火油。”
“……”
“你刚见到我时，就对我十分熟稔和了解，你熟知我的个性和喜好，什么事都能顺着我。”
“……”
“还有，今天这场流星雨，别告诉我，是你近日夜观天象看出来的？”
少商的声音分外沉静，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袁慎身上藏满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她自己亦是如此，所以她并不觉得生气，只是，单纯地，十分地，好奇！
“唉。”袁慎叹息，“说来话长阿……”
“那就慢慢说咯。”
“好吧，一天说一句。”
“那要说到何时？”
“说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星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