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你心里的冬天》三分半糖

41、第四十一章

　　在宋语芙看来，姐姐是被放弃的那个人。

　　从她记事起，姐姐就总是不受爸妈待见，她那时听得最多的，就是姐姐什么甜食都不吃，爸爸捧到姐姐面前，姐姐都能转身就吐掉。

　　所以爸妈才会在姐姐还那么小的时候，把她丢到别人家里。一扔就是二十年。

　　姐姐回国后和爸妈争执不断，尤其是在和查理温结婚之后，她总是能和爸妈一直争吵。

　　每次他们争吵，宋语芙都是充当和事佬的那个，她总是能把‘别把爸妈的话放在心上’这句话挂在嘴边，就好像只要这样说了，姐姐就真的能放下和爸妈的争吵。

　　她甚至在这之前都没有把爸妈对姐姐的谩骂放在心上，她一直都觉得很正常，虽然偶尔话有些难听，但做父母的哪有不爱女儿的。

　　直到这针刺到了她身上，她才知道，原来她不是作为爸妈的女儿被疼爱，而是爸妈认为她有价值，才会给她一些基本的宠爱。

　　而这样的宠爱，会在必要的时候现出原形。

　　譬如第一次他们找到宁一，逼迫宁一和她分手，譬如这一次，宁一还是因为他们的三言两语而选择和她分开。

　　爸爸妈妈就是这样披着爱她的壳，做着伤害她的事。

　　她已经大学毕业几年，事业也已经稳定下来，正在上升期，然而还是没有所谓的自由，就连谈恋爱，都还是要像小时候那样被拆散。

　　她始终不能明白爸妈为什么要这样。

　　唯一让她觉得她能改变现状的方法，就是她学姐姐的做法，彻底激怒爸妈之后，彻底被爸妈放弃。

　　“我甚至都不能像你一样，对他们说上一句重话。”

　　她曲着膝盖，下巴枕在膝盖上，双手耷在一边，神色受伤，她想要像姐姐一样自由，真的很难吗？

　　宋椰挞看着她，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宋语芙或许不知道这些年她内心的煎熬和受伤，但此时此刻她却能完全了解宋语芙的心境，一直信任的父母在自己感到最幸福的时候给自己当头一棒，让自己冲动到以死相逼，却还要反省自己说不出重话来。

　　“语芙，我并不鼓励你和爸妈反目，你要想清楚，什么事情对你来说更重要，有什么是你一定要抓住的东西。只要你明确了这些，所有的事情都能解决。

　　“但我希望你下一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好笑。如果伤口留下的疤是永久的，你的事业怎么办？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用这样的方式去挽留，再爱都不可以。”

　　宋语芙眼泪一滴滴掉下，砸在白色的被单上，留下湿印，她摇头，又像在笑。

　　“当初你昏迷的时候，妈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她说寻死是最没用的逃避，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当时的心情，知道她说得话原来真的是真的。”

　　太可笑了。

　　宋椰挞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痛不已，但也真的再找不到其他能够安慰她的话。或许遇到这样的事情，该如何调整，该如何面对爸妈，都是她们身为宋家的女儿理应学会的。

　　任何旁人都无法假手。

　　包括她这个姐姐。

　　-

　　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已经是宋语芙出院后的一段时间，剧组删减了宋语芙后续的戏份，直接宣布宋语芙杀青，宋语芙躲起来旅游散心。

　　宋椰挞自己则是一面应付着爸妈的追问，一面完成自己的工作。

　　最近她总是觉得很累没有精神，在医院的时候她以为是为了照看大宋语芙所以精神不好，可就算她回到自己家里，情况也并没有好转。

　　她甚至会在为患者补牙时，只一个转身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还需要助手的提醒，她才会呆呆回过神来。工作的效率远不如从前，尤娜看在眼里，却一直忍着没说。

　　在尤娜正式提出之前，宋椰挞自己先发现了。

　　这样的状态对她来说有点可怕，现在是没有出事，一旦出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宋椰挞不知道。

　　自从她和查理温的婚姻状况完全公开透明之后，外出时她也需要戴上口罩，以免被人认出或是拍照放到网上。

　　纵然不会留下什么大新闻，但宋椰挞更希望不要留下这样的注目。

　　她和查理温也在家里不止一次的聊过，她也后知后觉发现，从她表示会放下过去，会好好过好现在之后，查理温对她也越来越好了。

　　他总是非常关心她，询问她一整天的见闻，如果他有工作，他也会主动和她分享。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对恩爱、没有距离的夫妻。

　　但事实却是，她不知道查理温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

　　哪怕只是从楼上到楼下的距离，宋椰挞也会莫名忘记自己要做什么，甚至是正在做什么。有好几次，她正在下楼梯的时候忘了伸脚迈步，直接从楼梯上摔下。

　　好在楼梯上铺满地毯，她摔下的时候也已经快要接近平地，也就没有摔伤肌肉和骨头。

　　但这样的次数多了，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查理温，都害怕到睡不着觉。

　　宋椰挞因为害怕睡不着觉，却又会在忘记这样的害怕中晨沉沉睡去，有时她能整夜不睡，有时又能整日不醒。

　　查理温不得已，只能推掉工作陪在家里，还召回了保姆。两个人日日夜夜盯着宋椰挞，生怕离开视线，宋椰挞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查理温不工作，最在意的是孔蒂。

　　以前查理温觉得是孔蒂关心自己，现在孔蒂身旁有了迈克，他也不想去揣测父亲的‘关心’是真的还是监视之下的担忧。担忧他是不是又起了和迈克争的心思，担忧他是不是在悄悄地做着不该做的事。

　　“听简说你在家的这段时间都是在照顾小椰，怎么样？联系医生看过了吗？”

　　简是被他叫回家的保姆，之前一直照顾孔蒂，来这边之后，也一直把自己能看到的情况汇报给孔蒂，查理温并不意外。

　　床上宋椰挞刚刚睡去，房间里充斥着黑暗，屋外却是大白天，查理温走出来，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待完全适应了，他才回答孔蒂：“她状态不太好，我不敢带她出门。”

　　宋椰挞清醒的时候他问过宋椰挞，宋椰挞虽然害怕自己的情况，但更害怕去医院看医生，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却又害怕医生会给自己判上死刑。

　　虽然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查理温还是选择尊重她。

　　只要他一直陪在宋椰挞身边，宋椰挞就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简说她有时甚至连你是谁都会忘记，你不带她去看医生，她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孔蒂苦口婆心，停顿了几秒，开口时语气中充满惋惜，“查理，不要小看这个问题，当初……”

　　“够了父亲。”查理温打断他，言语冷下来，“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等孔蒂再说什么，查理温冷着连挂断电话。

　　孔蒂会这样说，他完全能理解。

　　宋椰挞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像谁，他比谁都更了解。

　　他的母亲，也是在持续这样的状况很长一段时间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在家里的喷泉池中溺毙。

　　母亲在掉进喷泉池中后，其实很快就被发现救了下来，送医后却被医生告知，她没有任何求生本能。最终在母亲被送到医院后的第五个小时，在年仅五岁的查理温从学校赶往医院，站在手术室门前的时候，医院宣布了母亲的死亡。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走廊上除了宣布死讯的医生，还有他和父亲，以及家里的司机和保镖。

　　他们都没有表情，彼时他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那时还没有白发的父亲，流下了他披着爱意假象的眼泪。

　　他也是在很多年后，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她发现自己深爱着的丈夫，在他们的儿子不到三岁时，就出轨了，并且有了第二个孩子，和别的女人。

　　她以泪洗面，为了家族的颜面，坚守着这个秘密，一遍一遍地反问为什么，一遍一遍地折磨自己，最后她真的疯了，也在那样的疯魔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母亲走到那一天，是因为她发现深爱着的父亲背叛了自己。

　　那宋椰挞呢？

　　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不是他。

　　他不是温查理。

　　紧闭的房门沉重无比，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叫他绝望。

　　前不久宋椰挞告诉他，她决定放下过去，决定以查理温太太的头衔好好生活，和他一起。

　　他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自己晴天。

　　可是就连那样平凡的期待，对他来说都好像是奢望。

　　那段梦境不是真的，那幻梦中的一切，到底是如何才会敌得过他们之间的二十年。

　　他从前并不觉得自己比温查理差在哪里，可现在看来，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比不过那个死人。

　　他甚至都不能冲进房间，把宋椰挞吵醒，抓紧她的手臂告诉她：温查理已经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能。

　　他不能再一次看到母亲的悲剧发生。

　　他和父亲不一样，不管宋椰挞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看她走向消亡。

　　他要，就要宋椰挞活下来，还要她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