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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叛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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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三十六年,掖州大旱。
这里一眼望去满目枯黄,尸骸遍地,毫无生机可言。
纪衍之站在干裂的枯树之上,用丝绢擦了擦手中沾满黄土的剑。
那双手生得纤细白皙,像是冬日里的雪,衬得青灰色的经脉格外显眼,有一种病态的美。
枯树底下站着的人,望着纪衍之无人敢出声,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的纪衍之最不好惹,所以一个个的都屏息以待。
被丝绢擦过的剑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银光,显得纪衍之手中的剑越发锋利。
四周静得可怕,过了好一会儿,纪衍之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清冷,如同山巅之雪,“都处理完了吗?”
底下的人连忙应声说道:“衍主,都处理完了,我等已再三检查,确保一个不漏。”
“好,回去吧。”
话音刚落,紧接着,纪衍之还剑入鞘,一个转身跃下枯枝,兀自向前方走去。
黑色的衣衫随风呼呼作响,众人看着纪衍之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是该跟还是不跟。
“特殊时期,我们要不还是跟上去吧。”
“可我怎么觉得衍主不想让我们跟……”
“我们悄悄跟着,不让衍主发现不就成了?”
“就我们这点功力,一动衍主就知道了。”
……
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眼看纪衍之越走越远,就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众人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纪衍之对此似乎有所感应,步伐有一瞬间停顿,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终于,众人跟着纪衍之到了掖河岸边。
纪衍之看着这条和记忆中相比,原本宽阔的河面锐减三分之二的河,已经不能称得上是河了,顶多算条溪流。
最要命的是,河水已不再清澈,甚至传来阵阵恶臭,腐烂的味道扑鼻而入。
纪衍之站在河边面不改色,看不出丝毫异样,倒是百步开外跟着他的人,一个个面露苦色。
“这也太臭了吧!咱们恶坟沟也没这么惨绝人寰的臭吧?”
“就是,就是……”
“你说,衍主来这地儿干嘛?”
“衍主毕竟还身在灵族,估摸着是来这儿渡化的?”
似乎是认为刚刚开口的人说的有道理,一群人稀稀拉拉的点了点头。
而他们讨论的话语,透过风模模糊糊的传进了纪衍之耳朵里,纪衍之有一瞬的恍惚。
灵族独立于三界之外,传说是上古遗族,行的是救死扶伤,渡化恶灵之举,颇受仙门之人敬仰。
羲和十五年,正逢灵族百年一次的族祭,灵族禁地的灵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婴儿。
婴儿沐浴在圣光里,不哭也不笑,右边肩胛骨处金色暗纹足足有成年人掌心那么大,那是曾经灵主的象征,代表着灵族的希望,只是这金色暗纹看起来并不纯粹,似乎有所缺陷。
见此,灵族族长纪衡将婴儿带了回去,取名纪衍之,由他一手带大,教他善恶,教他人情世故,教他修行之道,对他寄予厚望。
而纪衍之也没有辜负族长的期许,不仅在同龄人中修为最为出色,就连心性也是出类拔萃,被誉为灵族的天才。
然而一切都在纪衍之二十岁那年变了。
二十岁之前的纪衍之是灵族人人羡慕和称赞的榜样,亦是仙门世家想要合作的最佳搭档。
二十岁之后的纪衍之,对灵族戒律明知故犯,无视灵族宗旨,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甚至整日与邪魔为伍,与仙门世家刀剑相向。
纪衍之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打斗声,将纪衍之从恍惚之中拉了回来。
纪衍之转身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原本跟在他后面不远处的众人被人围了起来,群起而攻之。
两波人身上都各有挂彩,谁也没能讨到好处。
纪衍之并不担心会不会出乱子,双方人数实力相当,而且一看就不是有预谋的截杀,连个压阵的人都没有,但好歹是跟着自己来的,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于是纪衍之抬步向众人走去。
只见纪衍之一抬手,一股灵力从众人中间穿过,攻击被打断的众人一时间有些茫然,随后反应过来各自分成两个阵营相对而立。
谢旌带着众人立于纪衍之身后,眼睛盯着对面的人,有恃无恐的挑衅着。不等对方开口,倒是先告起了状来。
“衍主,是他们先动手我们才反击的!”
“衍主,我们都很听话的,没有用全力!”
“衍主,我们也受伤了!”
声音一个接着一个,纪衍之落了个眼神在叫着受伤了的人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并不危及性命,便又看向对面,幽幽说道:
“怎么,一群还未出师的小子也想学人当英雄?仙门世家是没人了吗?”
“你一个仙门叛徒有什么资格说我等仙门世家?”
“仙门世家的底蕴岂是你能想象的!就凭我等亦能将你身后的邪魔杀个片甲不留!”
开口的两人皆是一身水蓝色长衫,胸口处绣有一把银色的剑,而两人也皆是以剑为器,不难猜出是仙门世家排名第四的剑阁之人。
有人开了头,愤恨之声便再也止不住,旁边一袭白衣的少年也忍不住出了声,语气中有不解,有迷茫,有痛恨:
“我曾经将你视为目标,可你为什么要站在邪魔那一边,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仙门给你的,你却用他对准了自己人,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白衣少年乃是天音殿的人,天音殿一向与灵族较好,门下弟子经常相互切磋,彼此之间十分熟稔。
纪衍之曾在灵族见过对方,算是天音殿比较出色的小辈之一,虽然面对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了,但内心还是会有波澜。
纪衍之看着众人,将左手的剑横在了胸前,抬起右手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说道:
“灵族从来不属于仙门,诸位莫不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所以便大放厥词?”
对纪衍之来说,他是他,灵族是灵族。他要如何轮不到别人来置喙,灵族亦是。
仙门众人觉得有些难堪,纪衍之说的是事实,灵族确实是独立于三界之外,不过是这些年与仙门的联系紧密了些。
但也就只是相对紧密了些而已,灵族从未站队,救过仙门,亦救过仙门口中声讨的邪魔。
仙门之人有人恼怒道:“就算灵族独立于三界之外不属于仙门,但行的也是正派之事,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哪里对得起灵族?”
纪衍之轻笑了一声,他突然觉得这些自诩正派的人,才是真正道貌岸然的伪邪魔。
不等纪衍之开口,他身后的谢旌等人早已按捺不住,怎么能让这些人这么说自家衍主呢?一群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纪衍之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说的比唱的好听,人家灵族都没说什么,你们一群外人凑什么热闹?”
“毕竟不是谁都能成为我们衍主这般厉害的人,你们羡慕嫉妒也正常,就是这模样太难看了些,莫不是仙门礼仪都被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各位,年纪轻轻就要多读书,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换我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我等第一次随衍主出门,虽还不曾造过杀孽,却也不介意拿你们为尘封的兵器开封,诸位识相的话最好跑得快些,这下可不会像刚才一般手下留情了,多年不动,我等可不敢保证等下会不会手抖。”
话音刚落,一个个的便再次亮出了各自的兵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纪衍之并未阻止,他知道他们是在为他鸣不平,也知道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动手,毕竟他们最听自己的话了。
而仙门这边并无主心骨,也没有能和纪衍之一战的人。一时之间仙门众人找不到话来反驳,却也倔强的与纪衍之众人保持对峙之姿,毫无退意,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住手!”只见三人踏云而来,速度极快。
三人将仙门众人护在身后,最中间的乃是一位中年人,两鬓斑白,一身水蓝色长衫,显然也是剑阁的人。
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看着纪衍之的眼中充满了敌意,在她背上背着一把琴,是天音殿的人无疑。
而在他左手边的红衣少年,不露声色的把玩着手中长枪上的红缨,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纪衍之确信自己没见过他。
只见中年人上前一步,冲着纪衍之拱了拱手:“少灵主,年轻人不知所谓,难免有些狂妄,还请少灵主见谅,我这就带他们走!”
仙门众人原本见是自己人来了,想着有人撑腰了,结果来人却向纪衍之道歉服软,一群年轻人顿时就炸了,特别人剑阁的人。
“叶长老,为什么要给一群邪魔道歉?错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吗?”
“叶长老,仙门世家不是已除尽邪魔为己任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叶长老,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我们打不过他们!”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眼看众人就要对上了,只见红衣少年动了,一招长云揽雀,长枪像是活了一般,游走在众人身前,借力打力,成功将仙门众人拦了下来。
许长老只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上赶着找死。只见他用吼的说道:
“不要命了?都给我滚回去!仙门世家倾尽资源培养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去送死的!”
随后转身对红衣少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多谢清晏小友出手相助。”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出言回应,反而看向了纪衍之,心头中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脸。
仙门众人被吼得耷拉着脑袋,听到许长老叫对方“清晏”,一时间又兴奋了起来。
“不会是赤青坊那个沈清晏吧?”
“如果真的是他,那我们是不是就能打赢了?”
“问题是要能打起来才行啊!”
“打架需要什么理由?再说了斩杀邪魔不是我们仙门的责任吗?也就是许长老居然还阻拦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