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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身娇无意惹蛮女,茅雀屋夜话贵人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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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加鞭两个时辰的路愣是给李越这小子浪出了两天。
囚笼金丝雀翅膀硬上了天,罕见于温室外边儿的寻常模样。
“民间疾苦”四个写烂的大字儿第一次穿透了纸面,破卷而出,铺天盖地演绎在了他身前。
买几个包子他拿出碎银,随意穿的白袍被小贩叫做锦衣华服,见到草屋是真的滞住了——以前只在书里念过“屋上三重毛”,原来真的有这种结实的屋子是用茅草搭的。
京城里的再不济都是瓦屋,他只出过两次城,两次都在马车上睡得死猪一般。睡醒后人便又在另一座雍容华贵的府邸里了。
手上轻提缰绳,健硕的马老实乖巧地磕了磕蹄子,停在一块木牌前。李越眨巴着眼睛,一字一句念道:“玉…兰…村?”
蔓延到里的道路两旁确实栽着的数不尽的幽幽玉兰。
眼福饱了,肚子叫了。李越随手从包里掏出一块肉包,一口下去就咬到了冷固的油腻,脸色“唰”地就变绿了,嘴都呸歪了还觉得口中难受。
心情本不甚佳,怒骂一声,一把将剩下的大半个包子扔了出去。
李越又掏出了进官道前买的几块糕点,一只白嫩的手伸进去,一副嫌恶的样子就挂脸上了。切糕碎成了渣。他胳膊肘弯伸又甩了出去。
“打哪儿来的野人,糟蹋吃食!”
马儿都被惊住了,李越被喝了一句,无厘头地往向被马背遮挡住的西方。
他隐隐能看到翻飞的衣角,但闻其敲冰戛玉的清脆女声,不见其人。
李越怒问:“何人?!”
从马脑袋旁缓缓显露出一个完整的人形,小娘子长得绿鬓红颜,在平民百姓家不可多见。
单薄的短袄,素色的三裥裙,微微丰盈的肉脸鼓成了方才他扔出去的包子样儿。
李越见这么个小家伙,不由得觉着自己较了真。“年纪不大,嘴倒是挺厉害的?”
施小小是又倔又躁,因而说话随心。她姐姐那才叫一个厉害,不带脏能气得人暴跳如雷。当然了,面对白向彬那个畜生除外。
施小小板着脸,“外地贵公子?哼……”
李越一阵头疼,他又怎么这小娘子了,是外地人又错了?还是贵公子不该活了?
“在下与小娘子无冤无仇,为何……”
施小小一脸疑惑地盯着他那张俊脸打断了他,“你拿包子砸我脑袋,还往我家田里扔秽物,骂你两句怎么了?”
李越一听,没忍住“噗嗤”一笑。敢情还真巧了准了。
施小小:“你个小白脸儿,还笑得出来?!”
李越可不觉得小白脸是骂人的,“失敬失敬,在下给小娘子赔个不是。”话语中还带着笑腔。
施小小是承认他有几分姿色的,不过就算潘安来了在这种无礼之人面前她也是装不出淑女的。
她拿出那袋碎了第二遍的切糕,“还有这糕点……”
李越不解看着她,看她憋了半晌,最后甩出一句:“罢了。”一袋碎渣放在李越手上,正欲转身离去。
李越无奈得想,还是待她走远再扔吧。而后忽的想起什么,问:“小娘子且慢,你可晓得这附近何处有客栈么?”
施小小闻声立马转头,带着狡黠的笑意,“这位郎君,可别怪奴家没声醒你。看你也是要去县里的,你要么折回去,明儿一早赶路。要么,就露宿荒野吧。看天色今晚可是刮风又有雨,玉兰村离最近的往县里的客栈可是有好远好远呢~”
李越眼皮一跳,小娘子笑得煞是好看,说的话却不近人情。
她又补了一句,“不过……郎君若不嫌弃,奴家里挤一挤还是可以凑合一宿的……”
李越大喜,“那就麻烦……”
施小小恢复了那副满不在意,指了指他手里那袋碎东西,第二次打断他:“郎君肚子也饿了吧,快把包子糕点吃了吧。”
他不可置信“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这丫头耍了。捏了捏碎糕,打开一看,这不讨喜的丫头居然把肉包子一同放了进去。
“您先填饱肚子,我再为您带路。”
看着李越痛不欲生的模样,施小小又道:“果然公子哥儿们吃不得呀,平日像奴家这样的老百姓还吃不上碎糕肉包呢。”
李越本着本就是出门见世面,什么苦都得吃的念头,一口闷下他丢弃的粮食,为后来的军旅生涯奠了个基。
施小小笑得像开了花儿的玉兰。
李越黑着脸,“那在下便叨扰一晚了。”
她并未先行,而是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高大的骏马,抿了抿唇问道:“你会骑马?”
李越不禁好笑,“不会骑,在下为甚带着它?”
施小小又咬了咬唇,“这样的马要多少文钱?”
李越狐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十贯吧,那老板给折算了的。”
施小小瞪大了眼,失声惊呼:“十贯?!”
“不见得……”贵吧……后面的话被他看着施小小震惊的神情吞到肚子里。
施小小:“什么?”
李越:“没什么……小娘子要骑上去吗?在下为你牵马。”
他的话语中丝毫不见鄙夷,转移话题同时,也为了迎合上施小小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期愿。
她费力爬了上去,完全没有身材不够的窘样。心里早就遐想架着马把玉兰村逛了个遍。
“我叫施小小,他们都唤我小十。你叫什么?”
“在下李韧,单字一个越。坚韧不拔的韧,越陌度阡的越。”
施小小嘟嘴面露疑惑,“坚韧不拔,越陌度阡?”
“嗯。”
“是什么意思?”
李越扶额。他一字一句耐心又详尽地为她细说,施小小也听的津津有味。她是喜欢知识的。
偶然瞟见了施小小脚上的草鞋。京城大多数娘子都裹脚,穿着小巧的凤头红绣鞋。说是红绣,实际上色彩各异。他离家两日,发现外面的这些女子脚都大上几圈,特别是一些村头,几乎没有裹脚娘子。
施小小的小脚不由得让他发问,“小娘子也裹足?”
这种事是不便在女子面前提及的,但施小小什么人,她并不在意。“我可不比你平日见到的达官贵人,我们这种人是要下田的,裹着两只脚怎么为你们上户人劳作?”
小十的话中毫不掩饰对王公贵族的厌恶。同时她也不常自称“奴”。一举一动不似京城娘子那般端庄淑雅,也不似寻常娘子一样谦让温婉。
李越不禁好奇,这样的一个小娘子应当是生在何种家境。
走了须臾,天便昏下来,施小小神情也跟着沉到了西边,“待会儿到了,可别多管闲事……明儿一早不用打招呼,走便是。”
到人家里,得遵人家规矩,李越老老实实道:“好。”
一条道通到尽头,那里有户人家,门口几颗惴惴不安的玉兰,里面三丛茅草屋。施小小把他带到一间最小的草屋里,那里堆着小部分柴火,还有灶台。
“那些柴往地上一铺,凑合一晚吧。明早记得把柴回归原位。”说完施小小嘴角带着笑,转身要关门。
一道晴天霹雳打在李越头顶,这种地方能睡?!地上这么脏!灶台这么黑这么油!一堆柴不硌人吗?!
早知如此,他宁愿折回在前一个留宿过的客栈再休整一夜。
他蹲在地上用手拭了拭灰,“你等等!”
施小小挑眉回头,外面极其微弱的光让李越看得清她的脸,带着笑。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小娘子是茹毛饮血吃人的。
施小小安慰道:“住一夜罢了,况且我也没收你什么好处。郎君若是嫌弃……”
吞了吞口水,仔细一想,他要么现在滚出去碰上什么怪东西,要么在这儿凑合一宿……摸出整整一两银子,塞到施小小手里,委声道:“小娘子好心,能想些法子么?”
施小小没看清什么东西,如果是塞钱,应当是铜钱串儿呀,这一坨她背着光着实没瞧清楚。
直到那双手一上一下握住她,把银子掂量在她手里,施小小这才神识一凝,烫手山芋似的缩回了手。
“噔!”金银掉在地上声音。
李越焦灼得看着她,这屋子他是怎么也睡不下去。施小小则盯着蒙尘草灰地上盈盈反光的巨财,她揣度不明白只身入偏远小村的贵家公子到底存了个什么心思。
但直觉让她偏于这人是傻子。
她赶忙将银子捡起来塞李越手里,关了茅草屋门。
不耐道:“钱多也不是这样儿花的。况且你可晓得附近是有……”她把李越拉了下来凑近了他耳朵,“是有山匪的!最近还闹贼呢。”罢了缩回来警醒道:“你就是个行走的金罐子,可低调点儿吧!”
玉兰村往县内的小道儿上确实传着说有匪,害得最近百姓们都纷纷绕远路比着官道走。李越若是想在天黑之前落脚,就得抄小路,她看面相觉得人善,诸多原因下,这才将他引来家中。
李越惊呼:“小小村子附近,竟有这些乱事儿?”
施小小挑眉,“别的村子不知道,小小的村子确实是这样儿。”
李越被她这顿内涵自己整乐了,摸了摸她脑袋。下一秒就被施小小一个眼神杀过来,一巴掌拍了下去。
他丝毫不怒,“没想到小娘子还是关心在下的。”
施小小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只是作为你为我牵马的回礼。”
“快睡吧,公子哥儿,别挣扎了。给我万贯你也只能待这儿。”这次施小小是真无情的转身关门离去了。
她本就不是老好人,加之白向彬一家从小给她带来的乡绅地豪印象极其恶劣。此时家中正因上户人家为难而遭遇不幸,她把上位者全推进更深的仇怨里,自然想整蛊一下睡不得柴房的贵公子,看戏般欣赏他吃不得碎糕的瘪样儿。
她还真是损到点上了。李越是什么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年少成名闻京城。他祖父是开国郡公云麾将,父亲不慕利禄在一群纨绔子弟里只身不沾淤泥考上当年全国第三进士,他家族谱但凡往旁边儿探一探都是和皇亲国戚密不可分。
尽管以后的赵越能忍,可现在的李越不能忍。
他正把摇摇晃晃的门开了个缝儿,就瞧见施小小端着一碗热乎的东西恰好杵在门外。
他连忙让开了身,问道:“这是什么?”
施小小将其放在灶台上,“趁热吃吧,汤饭。”
“汤饭?”
天气渐寒,这碗汤饭端进暗沉阴冷的屋子顿时有了暖气。茅屋侧光,里内,李越完全瞧不出这碗是个什么玩意儿。
施小小把柴扒拉一些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房门掩了一半,透进来微弱得仿佛一吹就完全消失的月光。
李越做完内心的挣扎后,袍子一撩,就拿着筷子搅和那碗东西。
施小小怒道:“不吃便饿着。”伸手就要去夺回。
他急了,迎笑一声,连忙往嘴里扒了一大口。咸口的汤饭还挺好吃。
咀嚼几下忽的顿住。
施小小:“怎么了?”
李越胃里一阵翻滚,忍了忍,没忍住,“哇”地吐出一坨不成样的东西。
“你做什么!”
他就晓得要遭骂,委屈道:“在下从小便不喜肥油猪肉……”
是不是猪肉他一吃就能尝出来,偏偏还是这么肥的一大坨。
这回施小小没有强求他,她手臂折叠放于屈膝,淡淡道:“我也不喜欢……”
李越窘迫地偷偷把这玩意甩在柴堆了,绕开话题,筷子夹起一片,问她:“这是什么?”
“大白头,昨儿我刚去地里掰的。”凑近他指了指旁边,“这是腌芹菜。”
李越和大白头深情对视片刻,一口含了下去。他平日是不吃白菜的。
她望着这个带着幞头的人的少年,白汽氤氲在他脸上,睫毛扇蒲似的上下颤动。唇启:“你可真稀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问是什么,怕是个真野人。”
李越哭笑不得,说来也确实如此。“小娘子也顶稀奇,看样子不大,心思却比大人还缜密。”
“你说的每句好话我都觉得在嘲讽我。”施小小显然不吃吹。
李越:“……”
“多谢小娘子款待。”一顿汤饭下去,胃里一团暖褪尽了深夜露重。一腔谢意无处安放,他掏出方才那两银子,不及掩耳便放在了施小小手里。
她也是佩服这人,一言不合就撒钱。
李越又被训斥一顿。
施小小换了一个又一个坐姿,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他不得不开口问道:“小娘子可还有吩咐?”
施小小平日是与施苗苗睡在一块,三间茅屋,一间主屋是施二老的,一间是她俩的,剩下就是这灶屋了。
施苗苗状况极其不佳,施小小怕她出事已经两天没怎么睡好觉了。今夜瞧她闷在被子里,饭也不吃,不哭也不闹。施小小心疼得紧,想想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偏偏她又想起来今天带回了个贵公子,还在灶房里晾着呢。
施小小可不比施苗苗体恤人,她睡不着、没地儿睡,别人也别想好。“你能与我说说,你平日如何生活的吗?”
李越不禁一笑。
施小小:“你笑什么?!”
李越:“娘子不会以为在下一类人除了吃喝就是玩乐……”话说一半,自己给自己梗住了。
施小小在一片昏沉里看到了以往种种喘不过气的画面,压的她异常难受。“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叹口气儿都得交税,刮油的你们还不好过?”她故意在“还”字加重了音
李越不敢看她眼睛,知道这丫头说着说着又恼了,对这方面是极其敏感的。他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透过门缝,仿佛豁然开了一道口子,敞开是京城一片繁荣富硕。而后暮地一收,还是单薄摇坠的一层门板,草屋里还是饱受压榨的枯柴。
似乎没听见施小小埋怨了什么,他顾自叹道:“官家明令禁止官商。可能吗?这块肥肉那么大,放得离当官儿的最近——以权谋私,唾手可得。人人都在背后抓着肉,面儿上还捏着饼……他们有的获封地,有的自己收田买地,本身就是大地主。还要以各种由头收取额外税,只要想收钱了,随便编个税名,就开始生吞活剥。这样想来,地方官员最甚——天高皇帝远,自己又管辖一方。”他早年间便在这方面留了个心,与骆坤的相遇让他主动深入其中。施小小对上户的态度又不由得让他思索一番。
施小小听了个半懂。
李越抛开烦杂,强行挂了个微笑,念经似的道:“不是要听在下都在搞些什么幺蛾子吗?寅时四刻起,洁面漱口,朝食,嗯……念书及卯时会有先生来,便学到午时……”李越虽喜爱文书,但说及此处也感受到了痛苦。“午休一个时辰吧,午后父亲就不管教了,便可自由活动了。通常我……在下兴致来了会作诗提画,当然,都是些不堪之作……”他腼腆一笑。
施小小兴致勃勃,问:“先生都教些什么呢?一间屋子里多少个学生呢?”
李越摸着下巴思索一番,皱着眉道:“什么都教,轮着来。”想起这些,他已经开始头疼了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数数骑射……唉,总之有甚来甚……”
“午后相对自在,在下若是有念头,便可招来先生学些自己喜欢的……多少学生?”说实在的,他连有多少先生都不曾记得。
“学生就在下一人。”
他并未察觉施小小眼里的奇异,继续道:“不过说来惭愧,在下已许久未在午后主动求学了,多是蹴鞠占据了日常。”
“后来……”他苦笑一声,什么后来,不过前些天他还是那副鬼样子。“在下沉沦大鱼大肉、赌博饮酒……”
施小小:“果不其然。”
李越不乐意了,“在下虽劣,但在世家公子中也算鹤立鸡群、一只清流了。”
施小小挑眉:“比如说……”
李越骄傲道:“在下未曾嫖过。”说完就爬上红晕,脑袋上冲烟气儿。
施小小一脸看戏样。
李越这才自觉被一个小丫头愚弄了。心有不平,补一句:“小小年纪……”满腹经纶吐不出一句像样的修词。
忽的他像瘪下来的球,“你猜的不错。在下周边人当真白日饮酒令,蹴鞠捶丸,夜里便听红楼娘子弹琵琶,行欢乐事……”
施小小这时还不是很懂,“欢乐事?”
李越一咳,把她脑袋强行摁下去。“小孩子少问这些。”
他预感不妙,连忙抽回自己那双即将被鞭打的猪爪。
施小小黑着一张脸:“男十五可娶,女十三便可嫁。我已经十四了。郎君饱读诗书莫不是连这都不晓得?”
李越咽了咽口水,顿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那个圈儿里,贵族独子传宗接代,十五娶妻生子乃常态。而除此之外大多数人在临安府要么钻破头求取功名,要么浪荡在青楼里。这两类人大多超过二十五才有意娶妻。
仔细一想,女子呢?
红香楼里从没有超过十七的……
施小小:“你怎么了?”
李越一脸凝重,“京城有座青楼,在下偶尔会与同伴去一去,里面最小的,不过才十一二……”
他当时第一次见到那细胳膊细腿的娘子,还与同伴打趣,侮她“一马平川”、“男儿伪扮”云云。
后听闻老鸨将她介绍给另个带点不良嗜好的客人,才晓得她还是个孩子。
那一次之后,李奉遥的严令真的从内而外奏了效。因李越某位伯伯便是得了花柳病早早进了棺材,妻、子没留下一个。李父懒得管李越的吃喝玩乐,唯独不让他碰烟尘女子。
李越也晓得了红香楼里的娘子们有多少个不情愿,也有多少个无可奈何。他会随众听曲儿,却从不强人,打赏也是不吝分毫。时间一久,楼里娘子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便宜贵公子,纷纷往他身边儿凑。
闹大了李奉遥也听到了风声,连夜把他捉回来一顿毒打。李越吓得再也不敢去了。
李大学士倒也不是吝啬那点银子,甚至有部分是李越自己的。他一幅画一张序就可养活自己一段时间了。
李越免去了“毒打”部分,悉数讲给了施小小。
施小小:“你还卖画卖?序又是什么?”
“在下虽拙笔,但一两副画倒是卖得出去。序嘛……在下认识的一些王公贵族们时常会写写文集,就托在下为他们撰序。至于报酬拿多少就全看在下心情了。”
他李越不是纨绔,而是纨绔头子。一堆世家子弟跟在他屁股后面混。不过也有与他互不待见的。
暗自嘟嚷:“皇亲国戚总带点无厘头的高高在上……”
施小小在这空寂的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在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眼里,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李越勾唇一笑:“小娘子还是偷偷念过些书吧?总是觉得你有着点寻常女子不一样的睿智。”
他跪坐换盘腿,终于是舒服了点。柴草堆跪着果然硌得慌。“世家与贵族的孩子是有区别的。不得不说,虽皇亲国戚傲气了些,但他们被管教得比我们这堆人严。举措也没那么放肆。当然不排除异类。我可能就是世家中的异类,而官家的五殿下,就是贵族异类。”
叹了口气继续道:“小时候总领着一堆人和我对着干,长大了也没改多少,我偏偏要更懂事一点尊他为殿下。此人作风恶劣至极你是无法想象的,顶着免死金牌到处撒泼。我走之前还听说他把一个门卫十指甲生生拔了下来。”
施小小并未注意他顺口改变的称谓、拉进的距离,只问:“为什么?”
李越冷哼一声,“你压根儿想象不出原由。那门卫的女儿还小,玩心大,给他父亲用料胡乱染甲。门卫没擦掉,第二天握着长矛的红甲就被赵勤生看见了,说是有碍风尚。混蛋坯子还说自己良心,没给他十根手指砍了……真是给小爷我整笑了。”
他一腕一臂懒洋洋搭在盘起的膝盖上。不算锋利的眉上带着少年的轻狂不屑,让施小小听得胆战心惊,看得也是一愣。
李越忽然意识到自己多说了,缄默瞄了瞄施小小。碰上了对方心揪的神情。
施小小活像见了鬼似的立马低头转了视线。
李越心想,他有那么可怖吗?
沉寂在空气中弥漫了许久,李越在凛风渗入中不由得思及施小小那句“男十五可娶,女十三便可嫁。我已经十四了”可将笄之年的她看起来就是个小女孩儿嘛……又来了一阵刺人的风,燥得不行,吹得他一个温室里长大的“柔弱”公子不得不打了个寒颤。他这时才暗自骂道:李越你他娘的还真抽风了,想这些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