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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斯人离重山忽难越,农女去玉兰何以开3 ...

  •   黄金台似有铮铮之响,几人和抱大的龙柱瞪着牛眼俯视那些高位者。
      凡踏进之人,无不觉每寸头皮都有颗龙头悬挂在上面,稍有不慎,便会被一口咬下整个脑袋,横死高堂。

      这些自命不凡、傲气十足的高官之上,有一座千斤重的金樽,那是所有人不敢肖想的地方。同一时期,只有一个人可以坐上去。

      君心难测,堂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严拒拉帮结派的人在朝堂上是混不下去的。李奉遥处事圆滑,别人的钱虽分文不过身,但自己背地里经商占地赚钱,偷偷放在别人腰包里。
      自己就家财万贯,所以不会见钱眼开。不该帮的他连个屁都憋着不放,该帮的他自会出手。

      朝中三大帮派,国公派——也就是皇帝他老丈人;权臣派——纪丞相和老李家;清流派——齐宏宪他“老家”。

      国公派自然不许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担当大任。所谓“来历不明”,不是说李越不正当,而是李越从没在他们一派里显露头角。
      清流派里面居然还有分歧:有的人说,齐宏宪曾来信多次提及李越,褒扬之意溢于言表,显然是他们这边儿的;还有的人说,齐宏宪一死,李越就到了风头浪尖,一时里功成名就咫尺之遥,难保不是有预谋。
      权臣派,权臣派不说话,保持沉默。他们避嫌。

      官家也被拉得左右摇摆。
      但李越无论在将领还是民间都享有口碑,况且老将死的死,散的散,还剩多少拿得出手的人才。
      正举棋不定,有人将他的手摁了下去。这个正是李放。

      朝中正商议要事,旁边有小斯私自给公公报信。公公又在官家耳边窃窃私语。

      官家一锤定音,“李越为利州兵都统制,即刻任职,不得有误!”
      人声鼎沸的京城高楼,灰色的鸽子被人委以重任甩了出去,它往北方,冲着宋金战火纷飞的地方日夜兼程飞去。

      它不再仅仅只是一直鸽子,还是和平的象征。脚上栓的这封旨意,将会给大宋带来数十年的太平安康。

      当李越收到李放致仕的消息时,就知道没问题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数年不待见他的老爷子,却还是真正关切他的。
      但这也更让他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个位子上坐稳。从古至今,鲜少大将能功成身退。既然老爷子肯成全他,他也不会让他失望。他有责任保护李家人。

      李越动作很快,旨意下达月余后,他将名单上七十八人家府通通查封。内奸、通敌、受贿、吃军备财……
      这些沃在几十年深坑里的沉疴旧疾,被剖出来好大一块留着脓的毒瘤。
      有的强抢民女,仗势欺人坑杀百姓的,李越也加进去了。倒也不是他大发善心,而是这些人尸位素餐多年,他需要一些位子来安插自己人手,得有个理由把这些人赶下去。
      至于其他,未涉及国事的,他便可睁只眼闭只眼。
      不然明日利州就剩他一个光杆司令了。

      这一下,动了有些人的窝,朝中三大流派躁动不安。是的,李越谁也没放过,不管后台是谁家的。一视同仁。
      这些人正要开始叫唤,李越又是塞钱,又是塞人,连同曾经反对他的国公派也同样如此。那些人只好悻悻闭了嘴。
      只能说,老兄下次麻溜点,不然唇舌之枪收不住。

      朝堂上的人不会在意下台的是谁,也不会在意是谁上台,他们只会在意,自己这边的人是否少了,自己的利益是否动摇了。就这么简单。
      国公派倒还比其他人多了些意外。
      但其实在李越心里,他还是有不爽的,只是他觉得没必要因为一点不爽,去得罪皇后她爹。枕头风会让他很烦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自徐糠来后,李越沉寂六年,从未得罪过谁,也从未有任何小动作。甚至自己当上了副统,也没有说仅仅把陆满勋提来放在身边。
      此番这一巴掌,响得临安都听见了。
      扇了巴掌又给糖,说明这小子做了长远的谋划,他对于国内的野心可能就止于此,但对于金,才刚刚开始。

      他像只披着羊皮的狼,虽然众人当下有些懊悔,连李越他爹都在擦冷汗,但时间会证明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李越在那个施伊曾经喂他吃糕点的院儿里停下脚步,坐在秋千上。
      这东西,还是她来了利州后,提了一嘴,“北方连个秋千的都没有?”
      只是个疑问句,但他还是在第二日给了她一个惊喜。

      院儿里那秋千还在,旁边种了两颗玉兰,耷拉着脑袋,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有些东西,何必强求呢?你若当初不在此处栽它,将它带会南方,你这么细心会照料,必然长得漂亮。”

      李越甚至不看来人,就转身一脚只冲头部踢了上去。
      那人蹲下一躲,李越却丝毫不给机会,又冲他踹一脚。那人被迫躺下避开,随后一个鲤鱼打滚弹起来。

      “有些人,遇到事儿了只会一再退让,逼急了才站起来。”

      两人互踩痛处,心里疼得渗血,面上还是不改色。

      李越嘲讽陆满勋这句的由来,是因为他老父亲为贵族当马夫的时候,可能年纪大了,没看着路,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车里的娘子刚好弯着腰,要换位子坐公子旁,这一颠簸,她没站稳,直接摔出了马车,表演了个狗吃屎。
      大街上、世家公子,还有一群争芳的娘子面前,她好生挂不住,只好冲着车夫发脾气。
      车夫连连道歉。但无济于事,她找来了她哥哥,因为车夫是她哥哥的,要他收拾这个人。
      她哥派人打了一顿,以为就这么完事儿了。但她还是不解气,一根簪子扎穿了陆老父亲常握缰绳的手。
      老人也是忍着不吭声,但她就要他叫出来。
      这样才能激发她的爽感,才有“报仇雪恨”的痛快。
      本来老人受了委屈,也不会跟家里人说道。但偏偏被老女仆听见了,她同车夫关系好,经常让他顺点东西。
      于是就把这庄破事儿说与了家中最有出息的人,陆满勋。
      他当时正有假在身,回去探望家里。
      女人传事儿,比男人更喜欢添油加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没多恶毒,有些就是单纯想要倾诉。

      陆满勋听了还得了,不假思索就带着几个兄弟把那贵族公子打了一顿,他不打女人,所以把她扔进最热络的街道中间的河里。
      丢尽了脸,比被痛打一顿还难受。反正对于她来说是这样

      第二次颜面尽失,她的丑事在街坊邻里传开了,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李越嘲讽的重点在后面。

      其实这家人知道,陆满勋是他儿子。因为在陆满勋几岁的时候,陆父就在他们家劳作了。
      陆满勋在他们面前毕恭毕敬,连个屁都不敢放。
      小时候也是受尽欺辱。
      叫他脱靴,他便跪下低头;叫他当马,他就趴下;叫他喊爹,他虽犹豫,但也喊了。
      长大后那群人虽收敛,但也不多。
      有次那公子让他揣荷包,递过去的时候故意掉地上,二话不说扇了他一巴掌,当众。
      他承下来,不怒不言,只是低头。

      他远在边疆,家人却在这里从事,他若惹得一些人不快,到时候鞭长莫及,他怎护得了他们。

      甚至在陆父出事前,他好不容易回来几天,都在给那些人当侍卫。

      这就是,李越所说,“有些事,不能一退再退”的来源。

      当然了,还有些事,“不可强求。生掰硬拽只会落得个悲惨的结局。”

      这俩哥们儿再聚时,明明还是那副模样,面相却完全变了。
      李越居然有了白发,那肆意张扬的眉目,暗淡了下去,几乎快没了狡黠,添了几分严肃。
      陆满勋黑了不少,本来就有棱角的脸,又消瘦了。笑起来,眼角没有肉支撑,被挤压得被迫生出皱纹。

      “恭喜我们指挥……哦不,李大帅。”

      “也恭喜你,即将成为李大帅的贴身丫鬟。”

      “诶不是你……”陆满勋不悦地推搡了下他肩膀。
      不料这一下,差点给这大帅整个踉跄。
      陆满勋惊诧地盯着自己那只手,“我,不是……”他又看了眼李越用毫无生气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我,打了那龟孙,后天激发出神力了?”

      李越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在秋千旁的躺椅上坐下。
      陆满勋走过去,上下扫视了一遍那危险的东西,“这还有个秋千?老实说多少年了?脆得我都不敢碰。”

      “你最好别碰,哪儿碰坏了,我拿你那身骨头补上。”李越喝道。

      陆满勋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躺下。
      “哎哟,你说这人呐……”

      李越叹了口气,“你说这人呐,怎么就是不听劝呢?非得养虎为患。”

      陆满勋瘪嘴瞥他一眼,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本来想安慰你两句,再送你个你家施娘子的物什。没想到你这么不想要,那便罢……”
      他话都没说完,李越就弹起来反擒住他。惹得陆满勋在椅子上嗷嗷叫。
      “我真服了,你们家求人都这态度?”

      李越疑惑道:“什么叫,‘都’?”

      陆满勋:“我从京城回来路上碰你家老爷子啦,也像你这样,跟逮鸡崽子似的把我逮住,训我怎么没看好你。”
      李越放了他。
      “我说,我怎么看得住您家乖孙儿,他早丢我远远儿的自个儿单飞去咯~”

      李越目光暗淡,“他身体还好吗?”

      “七旬已过,”

      李越更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但你别说昂,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一整个猪脚都让他干掉了。”

      闻言,李越才缓和了些神色,脸上有了光泽。

      “你刚才说,施伊的东西?是什么?”
      陆满勋看李越又逼近了,连忙摆手道:“停停停,祖宗,你就站那儿,别动,昂。”接着从腕环的夹缝里掏出块玉佩。

      “她送给我的。”

      李越立马冷下来。

      陆满勋又补充,“但是是因为你。”

      他又镇定了。

      “诶不是,你搁外边儿像尊不动神佛一样,怎么搁家里变色龙似的。”陆满勋把东西扔给他。“假的昂。不过人家对你的心是真的。”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剿匪后露宿了一宿吗?”

      “嗯。”

      “你离开不久后,他来了我们帐篷,给了我这个。她跟我只草草说了些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什么话?”

      “她说,”陆满勋学着当时施伊那复杂的神情,里面有纠结,有挣扎,还有不舍。
      “我知道他不可能娶我,他们家里人不会答应的。但我还是买了。经过今天的事,我决定放他走,他需要的不是我,需要他的地方也不是小小的于潜。我不能带玉佩回去,家母会怀疑的,卖了又贬值。送你了,替我照顾好他,谢谢你。”

      “嗯……反正大致是这个意思,太久了,我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我觉得这姑娘太懂事儿了。越懂事儿的人,活得越难受。”

      李越不语,半晌后躺在椅子上。握着玉佩,闭上了眼。

      “还有昂,这玉佩真是假的,你比我还见识多,你应该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我没跟她说,她应该是不识货,被骗了。我怕她花了大价钱,又难过嘛……”

      陆满勋看他不说话,转头瞧他状况。

      李越感受到他的目光,装模作样唉声叹气,伸了个懒腰,“哎哟……”
      但随后他没法说话了,他居然哎哟不出来,脑子里甚至没想好敷衍的、掩盖的话。

      他放弃了,闭目躺着一动不动了。

      陆满勋都快要睡着了,李越忽然开口问道:“你家里那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我做事是不留痕迹的,他们找不到证据。但是都知道是我干的,好在李大人帮了忙,在你家给我爹安了个差事。有李大人在,想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他向李越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李越没有睁眼,他混不在意地说道:“我爹帮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要以身相许吗?我可是有家室的人。陆娘子想清楚了吗?”

      陆满勋隔空呸了一下,扭头不说话。
      只是还在想李越那句“我是有家室的人”。唉,李家人若是知晓他这般执拗,该会有多无奈。

      四周寂静无声,两人都累得昏昏欲睡。

      李越做了个梦,梦见施伊把玉佩给了他,他当即放下自己的将军梦,通过关系变成了皇城守卫。将她带回临安,早出晚归都有她做饭洗衣。
      当然,他不累的时候,也会承担一些家务。
      施伊白天也会推着他那个小摊子去街上卖小娘子的物什。

      但好景不长,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居然被他们家里人知道了,母亲,父亲,爷爷都反对他们在一起。
      甚至爷爷还专门回家一趟,将他锁在屋里。仆人整日整夜看守着他。
      他们为了让李越死心。仗势欺人,给施伊强行安排了一桩婚事。
      她就这样嫁了人。李越也被摁着头同别人拜了天地。
      只听旁边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真好,拜了天地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法见面了。”

      在头快要磕到地上那一刻,李越惊醒。身体还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是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就带走了所有温度。

      陆满勋已经走了,椅子都凉了。

      但他的那句话还在他心坎儿里回响,是啊,他为什么这么自私,强行把施伊留在边疆,他明知道边关处处危机四伏的。

      他总是这么自负,总是以为自己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总是觉得再大艰险也难不住他。
      没有人能堵住他的去路,包括阿布罕连儿,包括当今圣上。

      年少的轻狂肆意是酣畅淋漓的。无法跨越的沟壑会让我们的笑声一遍遍从谷底传回,连巨大都岩石都因我们而颤抖。我们会不顾一切的纵身一跃,以为有足够的资本万难可破。
      可悲的是,到了对岸,却发现有人替我们留在了谷底。
      就像羚羊群走投无路时,总有同类成为幼羊的跳板。
      轻狂是一种美,但不是一种好。热血不是这样撒的,年少也不该为轻狂背锅。
      只有聪明绝顶的人才能避免,然而李越,显然不是这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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