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于蓝》原初拾

4、第 4 章

　　镇上办酒席，一般都直接选在在家中。家里所有女人从早上六点开始，就忙活着备菜，到正午，厨房的火就没停过。男人们帮忙摆桌子，院子里放不下，就挪到路边。随后，就是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纷至沓来，陆续入座了。
　　我们到的时候，餐桌旁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吵吵嚷嚷，热闹不已。
　　赵欣然侧着身，半隐在我身后，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张望：“就是这里了，不过王致意是谁我不知道，你们找找呢。”
　　“赵欣然，你跑哪儿去了。”院子里有人在叫她，她脸上泄露出一丝烦躁的情绪，不情不愿过去了。

　　那人应该是她的长辈，像是在训话，赵欣然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好奇看了几眼，才想起陶蓝来，转过身，他人已经不见了。
　　不是吧，虽然这里人多，也不至于走丢。等我一晃神，发现陶蓝兀自进了院子，站在一角，四处在看。

　　我想起陶蓝说过，王致意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头，既然退休五年了，那应该差不多六十五岁，这院子里六十多岁的老人有十来个，我不认识，也无法分辨。
　　几分钟后，陶蓝回来了，他眉目低垂，看上去有点失望。
　　“没找到？”
　　“王老师不在这里。”
　　“他邻居说他过来了啊？”
　　所以，不可能不在。

　　陶蓝目光又扫了一遍酒席上的人：“也许不是这个喜宴，也许王老师家人来了，他有事要晚点来。”
　　为了这个‘晚点’的假设，我们只能再等等。站在一边太过突兀，我跟陶蓝就去了马路对面，靠着一颗树，正好纳凉。

　　天气并不炎热，我却一身是汗，抬手拍了一只蚊子后，我冲陶蓝尴尬地笑：“应该带瓶花露水的，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蚊子。”
　　陶蓝嗯了一声，出乎意外地接了话：“回去可以在药店买点药，你别抓，都起包了。痒的话，忍一忍。”
　　闻言，我极配合地收了手，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似乎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片真诚，当下，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欢愉。

　　赵欣然跟长辈谈了话，回到这边，她脸色不好看，在我面前，还是极力掩饰着，无奈年轻经验不足，脸还是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问：“怎么了？”
　　赵欣然有别的心事，却不肯说：“那个，许老师，我刚才问过了，王致意没来，他的家人在那边。”
　　说着，伸手指向了院子里的一桌。

　　那一桌空了几个座，没有老人，都是年轻人。大概觉得还没到饭点，又找不到共同语言，就都在玩手机。
　　我不太确定她指的是哪个，正要发问，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过去了，伸手打了埋头打游戏的两个人，似乎骂了几句，随后坐在了其中一个空座上。

　　这一串举动后，赵欣然说：“喏，就是他们。”
　　我就很快锁定了目标。

　　陶蓝跨出去一步，留下一句话便过去了：“我去问问。”
　　我其实很想跟过去，不过他并没有这个意思，走得也很急，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就只好留下来。
　　赵欣然说：“许老师，我要走了，就不陪你们了。”
　　我奇怪道：“你不是也要喝喜酒，还要走？”
　　赵欣然不想解释，敷衍说：“有点事，我走了啊，再见，许老师。”

　　**
　　人都走了，我没有站在树下，想着隔远一点，又能看到陶蓝的身影，就换了个地方站着。陶蓝还在跟那位中年男人说话，双方交谈并不愉快，似乎有点冲突，嗓门提高了一些，把周围的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想过去，就有一人走到我跟前，问：“你是许老师吧，你知道赵欣然去哪儿了吗？”
　　她是刚才跟赵欣然说话的长辈，也比我年长，我用上了赵欣然对我的态度，回答道：“她说她有事，没说是什么事。”
　　“这孩子，一点都不像话，让她去叫她爷爷，不愿意去还跟我吵，现在倒好，饭都不吃了就跑了，从小到大就不听话，也不知道像谁。”
　　“那……”我试探问道，“要找她回来吗？”

　　“你都不知道在哪儿，怎么找。”她说完转身就走了，倒是让我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赵欣然在学校算是个乖学生，脾气也好，有一次课间学生们打闹，不小心把谁放在课桌上的奶茶打翻，泼了她一身，也不见生气，还笑盈盈安慰肇事者。怎么到了家这边，她就成了个不听话的孩子？
　　没机会再多想，陶蓝往这边过来了。他的脸色不佳，在我面前站了两分钟，才调整过来。
　　“走吧。”他简短说了一句，就沉默了起来。

　　他跟王致意的家人没谈好，可具体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不说，我也无从而知。但我还是隐隐期待他能说出来跟我商量，毕竟我们是一起来的，立场一样。
　　只是直到我们回到居住的镇上，陶蓝都没提过一个字。

　　**
　　陶蓝住在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内，我开车送到楼下，在他要下车时，又叫住他，从后备箱拿了一条鱼，递到他手上。
　　一开始我买两条鱼，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陶蓝不好意思，死活不要，我干脆把鱼袋子往地上一放，就马不停蹄开车绝尘而去，开出去很远了，才踩着刹车，停在了路边，然后坐在车上，盯着前方路上斑驳的树影，发了一会儿呆。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转念一想，我也才认识陶蓝，人家不可能什么事都跟我说。而且，细想之下，我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家里情况怎么样。我跟他呆在一起的这短暂时间，还没有聊到这份上。
　　又不是相亲。
　　我苦笑一声，打起精神，开车回了家。

　　在家里吃过饭，我才想起赵欣然来，本想打电话问几句，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就回了趟学校，从学生手册上找到了她家的电话号码。
　　我以为接电话的会是她爸妈或者其他长辈，可稚嫩的声音响起时，我才知道，她留的是自己的号码。
　　“喂喂，谁啊？”
　　赵欣然催促时，我才回过神，说道：“我是许老师。”
　　“哦，许老师。”她的语气柔和了，“我没想到是您打的电话。”
　　“我回学校了，今天谢谢你带路。”
　　“没关系，不客气。”
　　“后天上学，不要迟到。”我其实对赵欣然家里的情况不了解，猜想着她能在这里上学，那么在这个镇上应该还有个家，她回临镇的家，可能就是为了今天中午的那顿喜宴。
　　“好的。”
　　“哦，还有，在家要好好听话，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赵欣然愣了几秒，才说：“哦。”
　　挂电话的时候，我似乎听见她不满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