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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妖墨,你与我们萍水相逢,又同来自一个地方。话本不该说的那么难听,可有些代价你给不起。”妖水盯着妖墨,想从他脸上看出犹疑。
      “记录一些事实而已,不求让人还一个公道。”妖墨知道妖域这万载来,不曾有过半点关于前辈们的论述,他们留下的也只有忆瑶馆。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天南海北,你需要多少银钱,多少绸缎,只要我有的,决不吝啬。”妖水笑笑,给妖墨的杯子里倒上一杯冷酒。
      “妖水,你没有办法替她做决定。”妖墨也笑笑
      蝉聒噪的叫着,妖水越发的烦躁:“怎么样,你才能改变心意,你说。”
      “她是卷,我是墨。若是劫,我们共赴生死。”妖墨起来,也给妖水倒了酒。
      “你也配。”妖水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妖墨同妖水、妖卷回了碧汐落。后来...妖水成了妖娘水水,留在了碧汐落。
      妖卷与妖墨结伴游历,整理,记录。
      妖墨妖卷斗志昂扬,以为能逆天改命,留一部妖史。
      日久乃生情,妖墨爱慕上了妖卷,靠一道道美食俘获了妖卷的心,妖卷最爱妖墨自创的炸酥卷,
      还笑称以形补形,他们的记录,又多了许多甜美的爱情故事。
      烟火窥红尘,落笔心上人。
      余墨染白卷,诉尽一场空。
      后知后觉,他们每记录一个妖生,妖域里便有一个同原身的妖灵无法化形,八千九百四十三页。
      妖卷如顺天命,散尽灵识,八千九百四十三个妖灵便可化形,法一也。
      妖卷自散已有记忆,再洗去记录的三百万字,法二也。
      若妖卷这千百年,不曾历人界万事,洗去三百万字本非难事,可,生是妖中卷,活成卷中妖,妖卷已执念过深,无法自散记忆。
      为了八千九百四十三个妖灵,妖卷自毁原身。
      如此,三百万字均毁,妖卷大伤,再出不得妖域。为了忘掉前尘,妖卷妖墨自此两不相见。
      卷上字易毁,心上人难忘。妖卷散去已有记忆,也动摇了她原身不朽记忆。
      自此,妖卷的记忆越来越差。
      一念灭一念生,妖卷记忆逐渐模糊,遂可观得每个已破妖的妖生,位列妖娘。
      万般不由己,从此信神佛。妖墨在人界这些年,吃斋念佛,克己守礼,广行善事,每到一处必讨香灰以延妖娘卷卷寿岁。
      忆灭,灵识灭。妖娘卷卷终没有渡过这个冬天。
      妖风托信,妖墨等众妖在妖娘卷卷记忆散尽前赶回妖域。
      百年未见,早就强行忘记妖墨的卷卷,在妖墨出现的时候,依旧认出了妖墨。
      “我总感觉云里雾里,看不真切,我试图拨开迷雾,却又什么也没有。妖墨,今日你回来,我总算看清了。”妖娘卷卷说。
      “卷卷,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再不会陷你一人于迷雾中。”妖墨说。
      “妖墨你知道吗,我活过千年,早就是赚的了。我从不在乎有多少寿岁,当年,我私心想直接散尽灵识,只是我知道,你不想我死,那我便活。”妖娘卷卷说。
      “卷卷,当初,我想不通我们哪里错了,但这事使你一人深陷泥泽。我认错,日日忏悔。“妖墨说。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惋惜,那些文字都是我们的心血。“妖卷说。
      “卷卷,不惋惜,就算只现一次也不惋惜。“妖墨轻轻摸摸妖卷的头,将她揽入怀中。
      墨跃卷上,数百万字,散了数天,全部清零。
      我呆滞的站在原地,心很痛,却哭不出来。感觉有光透了进来,原身上开了一道裂隙。
      两个多月过去了,我总是时时感到茫然。
      “妖石,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去碧汐落了,我来问一下你的决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妖娘水水说。
      她说的时候贼轻柔,与第一次相见时别无二致。
      “水水,为什么?这才不过六十天,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不晓得自己怎么了,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
      水水沉默了一会,拍了拍我的头。
      “大家都很爱卷卷,也不会遗忘卷卷。我们会忍不住的回头看,会难过,会惋惜,但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生活的轨迹,或早或晚。“水水说。
      习得过妖之技遂列妖娘,非位列妖娘而后获过妖之技。
      数月后,我回到碧汐落。一路上都是流民饥民,忆瑶馆基本上没有什么生意。
      其他各地忆瑶馆支了银两,送了粮食过来救援,采办处负责交接。
      夜深,我在廊下吹风。
      “你是妖。“一男子笑吟吟的看着我说。
      我下意识去触他的水印,奇怪的是,他没有水印,那么...
      “阁下说笑了,妖魔鬼怪都是怪谈,莫不是夜深了,阁下错乱了。“我佯装镇静。
      “我是降妖师。“那男子依旧笑吟吟。
      我大脑飞速旋转,他为什么混进来?他可以识妖?
      “所以呐?降妖师这么闲吗?如今干起送粮食的活计了?”我边说边在脑子里盘算怎么逃命。
      “我没有恶意,挑明身份可以更快的达到目的。”他说。
      不管他是不是可以识得妖,反正我要咬死我不是妖。
      “什么目的?”我说。
      “见碧汐落忆瑶馆真正的掌事。”他说。
      “忆瑶馆的掌事,你直接去见便是了,我有些冷了,回见。”我边说边往外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制止我离开。
      “我虽并无恶意,但我不介意用什么手段,所以你最好别挣扎。“
      他始终笑着,利落的把我绑了。
      风一吹,刚扫成堆的落叶又散了开来。
      我们这些被擒住的妖,站在他身后,等待着救援。
      良久,一袭碧衣,掩了面的女子来到约定地点。
      “说吧,什么事,劳你这般费尽周折。“女子说。
      是妖娘水水过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心头的惶恐没有那么深了。
      “原来是你,这事便没有我想的那么好办了。“男子说。
      “你想我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打起来就没意思了。“水水说。
      “麻烦从各地忆瑶馆储粮仓里调粮五万两粮,救碧汐落的百姓。”男子说。
      “凭什么?你想救,我不拦着,拉着忆瑶馆做你的善举,简直荒谬。”水水说。
      “你既调了钱粮来维持忆瑶馆,就该明白,碧汐落没了,你的忆瑶馆也不会长久。“男子说。
      “碧汐落大旱,盛都自会派人派粮,降妖师管那么宽吗?”水水说。
      “碧汐落偏远,若等盛都接济,恐怕饿死的人早已过半。”男子说。
      “盛都亦可调了各地的粮来。”水水说。
      谈话不欢而散,我们依旧被他捏在手上。
      各地忆瑶馆储粮仓确实有粮食,但想要调来绝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一路上运输消耗大量财力,且最终到碧汐落三中有一已属尽力。碧汐落偏远,各地到这里并不平坦,多山路水路,若是想缩短运输时间,更是耗费大量心力。为了能撑过干旱,不少妖回了妖域,忆瑶馆不可能不管来这里谋生的人,已尽力护大家周全。但要水水还兼顾这里的百姓,根本在做梦。
      当晚,他放走了所有的妖。
      我见他并无恶意,也或是自己想解释什么。
      我叩响了他的门。
      他开门时我嗅到一股墨汁的气味,看到书案上的书,不晓得为什么我觉得他有点高不可攀。
      “你不走吗?”他开口问道。
      “走。”
      “还有事吗?”见我不开口,他问道。
      “你是不是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问道。
      “不知道。”
      “抓了我们,又放我们走,为什么?”我问道。
      “若不是她,或许还有一成胜算说服你们。是她,就没有可能。”他答道。
      “你认识她?”我问道。
      “认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道。
      “等盛都的粮。”
      “能等到吗?”我问道。
      外面声音一直稀稀疏疏,还有一丝力气的都携家往东走,走不动的就翻着土地找草根。我突然觉得有些时候人也是很无力的。只是去年的热闹景象还在眼前...
      “你叫什么?”我问。
      “成鸢”
      盛都的粮并没有到,我跟着忆瑶馆的众人掩埋饿死的尸体,哭声听的我发腻,我开始恨盛都,恨它权衡之下,没有运粮来。
      妖域和妖娘们会想尽方法护住我们,盛都却选择抛弃它的子民。
      忆瑶馆庇佑的人并不少。
      这天,我灰头土脸的回到忆瑶馆,竟在里苑看到了成鸢,说实话,我有一些欣喜,我将情绪收敛藏匿在心里,并不上前搭话。
      大旱后是大病,短短数月,似是换掉了人间。
      “成鸢,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们。”
      “墨非,不肯放过你们的不是我。“
      墨非持剑刺中成鸢心脏,一时间两人惊慌失措,血液喷涌而出。
      成鸢刹那间惊醒,自己又做梦了。风起,砚台压不住纸,散了一地...
      若是一眼看到底的太平盛世,降妖师降妖的事迹自然只出现在话本中,在人界的茶余饭后。若是恰逢颠沛流离,便可遇降妖师驱邪除妖...
      盛都派了降妖师来,碧汐落如一丝游魂支撑身躯夹道欢迎,十分可笑,成鸢着一身黑袍,牵一匹梅花鹿走在前头,看到他,认出他的那时,我感觉光沿着原先的裂缝又往里渗入了一寸,空气呛嗓子生疼,我不顾一切的往忆瑶馆跑,连滚带爬的进了里苑。
      “蔷姐,快遣林子里的人走,快...”我发疯的喊道。
      外面喧闹起来,降妖师把忆瑶馆围了起来,成鸢站在忆瑶馆牌匾下。
      “碧汐落大旱,盛都屡派粮钱,却依旧饿死数千人,民心动荡,恐慌四起。盛都暗查缘由,发现是水妖惹得祸乱,亦窃粮钱,致此地民不聊生,遂派我等灭此水妖,护下一方子民。”他说这话时,一点一点褪去鲜活气息,冰冷的像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武器。
      他进入里苑,与妖娘水水面面相觑。
      “是你自己现原身,还是我让你现原身。”他坚定的指着水水。
      水水不说话,风撩乱她的头发,她显得如此单薄,她掌事忆瑶馆这么多年,我见惯了她的坚毅与理智,早就忘却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妖,她也有致命的弱点。她会怕吗?
      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在诉说,却也畏畏缩缩,怕着,不确定着。
      “她不是妖,我见过她,她并未索我性命。”
      “她怎么会是妖,她这般温柔。”
      “是不是搞错了啊。”
      卷卷曾说过,妖娘会给妖一个庇护所,在人界,自不必卑微。
      他指着水水的眼睛开始念,“是妖水啊...”
      我跪在他脚下,扯着他裤脚。蔷姐也跪着苦苦哀求,里苑跪倒一大片。
      “她不是妖,她不是妖,我求求你。”我哭喊着,像是溺水的妖死死的抓住一块浮木。
      “降妖师抓妖,恐伤及无辜,请诸位自行避让,待擒住了妖,自会给众人一个交代,给盛都一个交代。”成鸢说道。
      “蔷姐,带大家出去,堂堂正正,再也不跪天,不跪地。”水水极轻柔的说着,如初见那般。
      “不要,不要...。”我被拽着出了里苑,看着住了那么久的街道,生出陌生与恐惧。
      降妖师可识得妖,究竟靠什么识得妖,妖域不得而知,妖风前辈观遍古籍,搜罗来各种奇闻轶事,亦无解。如果单是识得妖,还有可解之法,如果是识得妖气,找到妖域,后果不堪设想。
      里苑里只剩下水水和成鸢。
      “妖鸢,你是不是喜欢我?”妖娘水水缓缓靠近他。
      成鸢颓废立显,像是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往下沉。
      “我配吗,我踩着同类的性命一步一步入万劫不复。”成鸢倚坐在长廊上,阳光捕捉到他的颓废不甘。
      他怎么不恨,她的一句话就击穿他所有的伪装,那年大水淹了避世峰,却盛满了他的心,他也想像她一样大杀四方。他苦心隐瞒妖身于避世峰学识妖之法,他一步一步往上爬,刀尖上舔血,越靠近越危险,他学得狡诈圆滑,变得阴毒狠辣,阿谀奉承。有时候他都忘了自己就是个妖,为达目的,清除屏障,培养心腹,不择手段。
      “妖鸢,你该再进一步了,你越靠近盛都,妖域越安全。”水水向前一步遮住阳光,置他于黑暗中。
      “凭什么我全都要舍弃?被挚友唾弃、被同族憎恨,形单影只的走来,只有你识得我,亦知我所谋,这些年,我牢牢抓住对你的念想,相信终有一天,能功过相抵,过安生日子,时常见到你。你怎知我不自私,你怎知我不嫉妒,你怎知我不歹毒?”成鸢猛烈的拥水水入怀中。
      水水轻柔的抚摸他的发髻,那年大水,避世峰中,纵使她不是妖娘,她识得他是妖,也敬佩他的智谋。他心软,苌山不肯杀死妖虎,她便暗中助力,他不明白,当时的匕首并不足以要了妖虎的性命,妖虎为何会义无反顾的让他直击要害。
      “其实这条路上一直有我,众妖都知道我有极柔的性子,却不知道我也有最狠最冰冷的心。当初苌山,是我说服妖虎,让他死于你手,换你在避世峰站稳脚跟。我知妖虎化形不易,我也知妖虎可以逃脱,可我以妖娘身份命令他,他是妖,不管他是否甘愿。若你罪大恶极,我又何尝不是呐。”
      成鸢大哭,他恨自己心软,也让她沾上同类的命,自己一直不知,这一路,她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妖鸢,你可是恨我,恨我让你背负这骂名。”水水用手帕擦掉成鸢的泪水。
      “你知道吗,卷卷妖墨散时,我看着他们记录的数百万字,我更恨了。数万年来,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会拉妖来堵住悠悠众口,平息民愤。你那日让我调粮,我便知我的下场,以我的命铺你的路,赎我的罪,挺好。”水水感受到成鸢胸口的温度和他强有力跳动的心脏,她颤抖的忍住哭泣,她太累了,想沉沉的睡去。
      “那日看到你,我知道你不会调粮来,也知道就算调粮来,也救不了这许多人。横竖要推妖出来接受惩罚。来时,我预感到碧汐落忆瑶馆是你在掌事,但真正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我多想抽身,我不想继续了。”
      水水踮起脚尖亲吻成鸢,成鸢热烈的回应她。她贴近他耳边轻柔坚决的说,“不是你便是其他降妖师,躲不掉的,所以你要走下去,做盛都的御妖师,毁掉他们识妖的法门,让降妖师的狗腿永生永世踏不进妖域。让那些因我们而死的妖,死得其所,只有这样,我们才不算错。”
      成鸢不说话,良久,他骤然跪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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