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录》骨芽

90、回家

　　“我说的是我从前告诉过你的……没事了。”他说。
　　暗夜里，我看见过林医。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得病了吗？要不我给你看看？”
　　他说着将手伸来，“总觉得你和上次不一样了，有些怪，而且……”
　　他没说下去。
　　我转身跑走，不，我现在不想看见别人对我好。
　　我已经跑出很远了，我的头晕得厉害，我蹲在路边吐了出来，对了，我应该两天没有吃饭了，没想到还有东西可以吐。
　　太阳要下山了，我背靠大树看着远方，我不再流泪，我全身上下都没有泪可以流了。
　　我前边是悬崖，是啊，只要我向前走就会从那儿掉下去，然后摔死，我的尸体可能会被动物吃掉，也有可能会被人们发现，好心人会把我埋了，胆子小一些的人会跑开。
　　一阵风从下边吹上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站在悬崖边上，我没有颤抖，连害怕也没有。
　　突然，我置身于一片草地。
　　“遇到了些麻烦，很久没来找你了，我宣布一下吧，下一个游戏开始了。”美貌女子说。
　　她坐在离我几米外的地方看着我，前方凭空出现一根前端削得极尖的木棍向我刺来。
　　我发誓它穿过我的肩膀，我又倒在地上时，我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才发生了变化。
　　我捂着肩膀没起来，转脸吐了，那是一只蝎子吧？我猜毒性一定令人恐惧，它是向着我的脸来的。
　　就在它的尾部快靠近我的脸时，它被人一脚踩死了。
　　美貌女子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坐起来。
　　“这样就没意思了。”她说，“你变回从前了，应该更有趣才是，最后一次机会，别让我失望了。”
　　这回，两个人冲我过来，其中一个最先到的给了我一脚。
　　我又吐了。
　　我回不到从前了，从前每次反抗，我都能感受到巨大的无力感，像几千条铁链锁着我，让我不得动弹。
　　美貌女子再次掐起我的脖子，她说:“你像死了一样，废物，我觉得腻了，你去死吧。”
　　白雾瞬间充满这儿，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听见打斗的声音，下一秒，我回到了悬崖边。
　　我又在树林里待了一些时间，具体是多久？再有一刻不吃饭，我就要饿死了。
　　我要疯了，我可能要疯了，要疼疯了，不看画册，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难过，我的心饱受折磨，如果有把剑，穿碎了我的心，我会好受很多。
　　我无数次想象着用一把剑，击穿自己的心。
　　“欢宁？欢宁？喝点粥吧，你只喝水怎么行？要不喝点汤？”
　　律婉，我挣扎着想起身，可翻身就吐了。
　　“孙欢宁，你怎么回事啊？”
　　床下有盆，我刚好吐在那儿，看来这不是我第一次吐了。
　　律婉弯腰抬起盆，在门口把盆交给别人。
　　我盯着门口，一整天，无论律婉说什么，我都不回答。
　　“来，孙欢宁，喝点汤吧，我请人新做的，和前面的汤都不一样。”律婉说。
　　见我不动，她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她已经陪了我一整天了。
　　“你再不吃饭，马上就会昏过去了，到时候，我掰开你的嘴，多多的给你灌，反正这几天，我都是这么做的。”她说。
　　半晌，我才说话:“能带我去外面吗？我不喜欢被困着，天黑了吧？点灯。”
　　律婉直接把我抱到外边，我想看看有一排排房子的夜景，可我刚看一眼，就别过了头，我不喜欢黑暗，凉风吹在脸上，我们在这儿坐了半夜。
　　“我为什么会这儿？”我说。
　　“你失踪，大家都很担心，都在想办法找你，那天，刚巧一个租我们就店铺的人从那片树林回去，见到你昏迷在那儿，就把你带回，还派人来告诉我，我才到这儿来的。”
　　“嗯。”我说，“找我的事，告诉大家了？”
　　“对啊……忘了我该告诉大家的，我马上去。”
　　“律婉，告诉大家，我没事，但别说我在哪儿。”
　　“好吧，你放心。”
　　“律婉。”坐了很久，我再次开口，“不要理会我，我失去了一切。”我说。
　　“失去一切，我不太能理解，母亲就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孙欢宁，你知道虽然有时候，我对她的情感也是矛盾的，我是真心和你做朋友的，孙欢宁，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良久，我说:“谢谢，我身体好了很多了，明天，我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好，不过前提是，你要好好吃饭。”律婉说，“孙欢宁，你和过去不一样了，我说的是你身上的能量，你的年龄比我大很多，先前确实是比我小的。”
　　“罗音动用了家族力量找你，我也用尽了办法，许常乐见多识广，宋七七也不遗余力，还有你的默，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找不到你，若不是那个巧合，你现在已经命丧黄泉，这已经摆明了有人要害你，你要万分小心，我想派几个人和你同行。”
　　是了，我与常乐的契约还没来得及解，但印记已经不见了。
　　“或许，或许会有人想害我，但我现在不想想那些。”我说，“我想一个人去，去的地方，事关我的隐私，听我的吧，律婉。”
　　“拜托你别派人跟着我，下次见面，我会给你画一副肖像。”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守约，我也不知道律婉会不会听我的话，我想多和自己待一待。
　　“好吧，你先喝了这碗汤，我们说定了，给我画肖像，你要是不守约，小心我跟你绝交。”律婉说着，双手递给我放在一边的碗。
　　“我施了术法，还是温的，多喝点。”
　　我拿起勺子，一会儿才喝了一口，可惜又开始吐了。
　　“医者说了，你再不吃饭，会出事的，可能会丧命。”律婉扶着我躺下说。
　　“没事，会好。”我说。
　　第二天，我还是吃不下一点东西，但我还是上路了。
　　没错，我要去散居镇，我在散居镇前的坟边待了一天，天要黑时，我才来到散居镇。
　　“恩人。”
　　是镇长。
　　“恩人，是你吗？你……”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她喘着气，眼中有泪，“你……你……怎么这么熟悉呢？”
　　一股羞愧的感觉上头，我觉得脸上烧得慌，我转身跑出散居镇。
　　我又在路边吐了，我不该来这儿的，我怎么来这儿呢？我怎么见他们呢？我不该来的。
　　我在坟前坐了一夜，空中有月，不亮，周围却不那么黑了。
　　我来到魔域，在人们游玩着的湖边等着，我腰间挂着一瓶水，瓶子是我在路上捡来的，我已经洗干净了，或许吧，它陪着我也有几天了，我坐在路边仰头喝了一口。
　　我看着在船上游玩的人们，我始终融不进去。
　　“王上，我看见王上了。”那个女孩刚下船就开始喊了。
　　“是啊，真的是王上，我就看到一眼，真的是王上。”
　　“快快，我们在这边等着他。”
　　她们一下子就都坐在路边了，离我不过半米。
　　“啊，王上王上，是王上的船。”
　　“王上下来了，王上下来了。”
　　“嘘，都别出声了。”
　　我起身，朝身后的人群走去，他留在人们比赛的地方了，我想他今天上场了，街上的人，都围过去了。
　　我拿出一颗果子，几天前捡的，被我塞在衣服里了，挺好闻的，现在不错，没有像之前一样，闻见味道就想吐。
　　我盯着它，却迟迟不能下嘴，没胃口，看地上，有个影子朝这边来了。
　　“姑娘，好久不见。”他说，“今日我带来一样东西，大家都在比赛，姑娘有兴趣试试吗？”
　　我站起来，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没说话，他对我点了点头，是道:“失礼了。”
　　他就要走。
　　“好久不见，阿尧。”我说。
　　我看到他眼中有惊，但下一秒，又什么都没有了。
　　“愿意去家里坐坐吗？”他问。
　　这座花园曾出现在我的画册里，只是里边的花儿都没了，有的是一片池地和满池荷花。
　　清晨，我走上修在池里的桥来到尽头，尽头是一座亭子。
　　他早就等在那里了，桌上摆满吃的。
　　“你不好。”他说。
　　“吃不下饭而已。”我说。
　　“过去的事，都听说了吗？”
　　“记不住，不过把记得的画在本上了，我记得对你的称呼。”
　　“你此番……是来和我说分离的。”
　　他看着我，显然，这句话并不是在问我。
　　“来这之前，我翻完了全部的画册。”我说，“我的一切都失去，这世人，却依然在说战神大人的美名。”
　　“许是因你不重功名，且仙域王上授意，护了你的名。”他说，“当时的士兵，多是与大人物们有关系的，还有一些是干脆没关系，没靠山的。”
　　“事前，他们签过了契约，所以世人不知道你真正的死因，这都是我的猜测，但和事实也不会相差多少，当时的人里，也有人暗中护着你的名吧。”
　　“集神咒，不是全成。”我说。
　　“至少有八成是成了的。”
　　“我的朋友不在了。”
　　“呕。”
　　是那片烧焦的土地，我走在那儿，脚底下，却被烫得不能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