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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苦冬(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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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梅花对前世的她二人来说,都有着十分珍贵的意义。是以她下意识的便认为此时的段玊该也是喜梅的。
“你不喜欢吗?”桑澈又问了一次,眉宇间却多了一丝不解。
段玊摩挲了一下手中玉冠上的纹路,这梅雕的当真精致,连中心的花蕊都雕的栩栩如生,直让人觉得只要再取些朱砂点上去,就能让这花化作真花飘落下来。
他摇了摇头,“冬日苦寒,世上花类千千万,偏偏梅花却须在冬日绽放,何其残忍,何其不公,”说罢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扫兴,瞥着桑澈的脸色找补了一句,“但既是公主送的,我必是喜欢的。”
“可你……”
可你前世明明是最喜梅花的啊……
桑澈还记得,她有块玉佩是母亲留下的,自小便戴在她脖子上。而前世就是在这次出征,那玉佩有一日竟莫名奇妙的碎了。
她难受得很,将碎玉捡到盒子里时还不甚划破了手。段玊当时没说什么,回到上淮京后却不知从哪寻了块和田玉料,熬了好几个夜磨了满手泡雕了个新的出来送给她。
她还记得他当时说,我与你娘是这世上最最希望你平安的人,她留给你的玉佩碎了,是为你挡了灾,现在我重新赠一块与你,从此以后,你的灾便由我替你挡了。
那玉上刻的便是梅花。
可笑……原来这男人连对梅花的喜爱都是假的,那赠梅与自己,想来也是厌透了她吧。
段玊不懂桑澈的未完之音,在一旁安静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桑澈却突然觉得烦极了,她觉得需要重新劝劝自己,不然以自己现在的心情,实在没法给段玊好脸色,不给他两剑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
“我今日是来和你说一声,兰安郡那边我得过去一趟,你放心养伤,等我把事处理好了回来接你。”
“接我?”段玊心中一动,这个“接”字,意味实在暧昧的很。
“是,”桑澈已经站起身来,背对着他欲走,“你应该熟悉怀灵山的山路吧?”
“是。”段玊有些不解,“只是山中凶险,公主何事想进怀灵山?”
“你的伤还需养些日子,到时候我再和你说明缘由。”
眼见着桑澈已经朝门走,段玊急切地喊了一句,“承蒙公主多日照顾,还不知道公主名字!”
“桑澈,”桑澈停了下来,但仍未回头,“沧桑的桑,清澈的澈,封号长乐。”
“历尽沧桑,仍心目明澈,真是个好名字。”段玊以掌抵拳摩挲了下,这名字熟悉的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和我父皇说的一样,连字都不差。”桑澈藏在袖中的手已紧紧握起,指甲将手心抠的发白,她在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怒气。
“这应是陛下对你的祝福。”段玊说罢还笑了笑。
【叮咚,检测到爱意值归零,警告。】
桑澈直接给气笑了,她都还没说什么,他好意思归零??桑澈直觉得怒意和恨意快将自己淹没了,她没再停留,快步摔门而去。
那扇木门因着桑澈过大的力度在靠近门框后复又弹开了,还发出些抱怨的吱呀声。段玊呆愣地看着那扇门,不明白桑澈突然的怒气从何而来,回想自己说的话,并未觉得有一句冒犯之言。
【唉,追妻路漫漫啊~】
嗯?段玊眉心微蹙,在心中问系统,你为何突然化作女声?
【糟了…】系统向来机械的声音竟然出现了慌乱的语气,它清咳了两声,换回之前分不清性别的电子声,【宿主不必理会我,我只是在吃瓜。】
吃瓜?何为吃瓜?
【也不必理会!】
虽然是没有感情的一字一蹦,段玊却听出了一丝恼羞成怒,但和脑子里有个自称“系统”的东西相比,它的胡言乱语也算不上稀罕事了。
段玊轻叹了口气,门缝漏进来的冷风都快要将火盆子吹灭了,他撑着床榻起身,想要去把门关好,衣角却将一方帕子扫落到了地上。
段玊撑着榻边将其拾了起来,见是桑澈方才让他咬着的那只帕子,已被他的涎水浸湿了,得等他行动自如了把帕子洗净了才能还回去。
段玊如此想着,顺手想把帕子叠好,却无意间瞥见了那帕子一角绣着的红梅。
又是梅花……段玊的手指不自觉的将梅花捏紧了,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缺血发白,帕子又被他捏的皱起来,见状他又倏地泄力,无言地笑了声。
他当真是不喜欢梅花的,但好像因为是那女子送的,又觉得也不是不能喜欢。
虽自寒冬开,终迎三月来……的确是个好兆头。
是啊,世事本就不公,难道因为不公就不开花了吗?
他偏要开,开到春天也来了,开到这世上再无冤屈。
可是……段玊原本温柔看着帕子的眼神复又冷了下来,可是这奇怪的感觉实在让人不喜。
先不论他只要见到桑澈就觉得心痛,好像在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心脏已失了一角,每当看到桑澈,那处就似被冷风吹着,靠疼痛来提醒他快些把那一角寻回来。
就只说桑澈这几日对他的态度,都实在有些诡异……
他先前觉得桑澈也是不认识自己的,但这些日子她日日来陪着自己,还亲力亲为的帮他擦身子,洗头发,又赠他衣裳和玉冠。实在是……待他有些像情郎一般。
但他知道不是。桑澈看他时候的眼神是虚的,好像他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而桑澈在透过他,想要看看他身后的那个人。
只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段玊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显然这个胡言乱语的系统也不会告诉自己答案。
罢了,他需要的不过是把通天梯,至于通天梯原本想载的是谁,他又为何要在意呢。
乔不言一早收拾好了包袱在医馆前堂等着桑澈。战况不明,随桑澈而来的将士们并不和她一同回兰安郡,而是尽数留在邬州,以免北商得了消息派兵支援路过时会趁乱偷袭。
二人轻装简骑的奔回兰安郡,前几日便清完惠州残兵的应逐早前得了消息等在营外,迎着二人进了主帐。
桑澈一去已有七天,兰安郡城外的长围已经筑好了,如今雪也全化了,城中的北商军已几次试图开门往里运粮,但都被周军放箭逼了回去。
本来要补给城中北商军的粮草也尽数被周军截了。
“他们撑不了几天了。”方山海蹲在地上磨自己的刀,这刀他已经磨了好几天了,利的已经反光,只等着北商军熬不住,让他好好替百姓们报报仇。
毕竟没粮草的这些天,北商军说不得是怎么折磨城中百姓搜刮财粮的。
“的确。”桑澈被方山海的刀晃了下眼,她抬手遮了一下,侧头吩咐应逐,“这两日让巡防的将士们盯紧一些,北商军随时都可能强攻出来。”
“可是…”应逐拿起手边沙盘中的两个小旗子放在了兰安郡的两处城门前,“届时他们强行攻出来,我们守哪边呢?”
“兰安郡两面环山,只有南、西两处城门,”桑澈指了指南城门,“他们如果想要往上淮京继续走,最顺的路是走南门,所以在他们看来,我们一定会死守南门。”
“那不行,他们但凡聪明点都会往西门跑了。”方山海反驳道。
“那我们多想一步,堵死西门?”应逐将沙盘中的步卒全都放到了西门。
“那个卫榷那么狡诈,万一他比我们更多想了一步,还是从南门走了怎么办?”方山海又反驳。
“所以我们不选,”桑澈挑了下眉,“我们两边都堵。”
“那怎么行!”应逐直接反驳,“我们的兵马如果分为两个城池就没有优势了。”
“将五万兵马放在南门,”桑澈摆了几个步卒在南门,将其余步卒全部藏进了西门不远处的山里,“其余兵马藏在山中,待北商军强闯时,必然已经饿的精力不济。若他们从南门出,五万兵马足够让他们辨不清具体数目,碰面之后他们一定会掉头去西门,我们可捉之;若他们直接来了西门,我们人数多,亦可捉之。”
“那如果他们兵分两路呢?”方山海问。
“那便要靠我们大周的将士们了,近几日吩咐伙夫将伙食弄得好些,让将士们把精神养的足足的。到时候北商军饥肠辘辘,我们的将士吃饱喝足,胜负立辨。”桑澈说完指了指方山海,“但不可饮酒。”
方山海瘪了瘪嘴,应逐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对桑澈说,“老方心里有数。”
桑澈的时间掐的非常准,她赶回兰安郡的没几日,北商军就熬不住了。
大周将士们每晚的战歌伴着寒冬呼啸的北风传到城门里,活像是这座城献给北商军的挽歌。北商军在饥寒和恐惧的交迫中捱了这些天,已经算非常能熬。
那日夜里南城门外刚刚换完防,兰安郡南城门缓慢的吱呀声在夜里刺耳的响了两声,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