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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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嘉正陷在回忆暗自不爽，耳边一声鸟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回神，她已经走在游廊中，廊檐鸟笼里画眉婉转啼鸣。
廊外花园曲水叠石，草木扶疏，一派婉约明秀的江南风情。
闻母祖籍江南，闻老爷爱重夫人，家中一切皆依夫人的喜好布置。
穿过迤逦的连廊，水竹成篱百杆摇绿。
竹篱后传出闻父懊恼的声音：“最近真是蹊跷，坏事一桩接一桩，那些大单就这么黄了，还有李老板和朱老板，这二人最是守信，昨日却宁赔毁约金也不肯收货……”
揖仙亭中，闻青山正向夫人倾吐心中烦闷。
夫人阮姝出身书香之家温然贤雅，平日言语不多，可一开口定能语切要害，生意上的大小事闻青山都习惯同夫人倾诉商讨。
“风起青萍之末，一次或许是偶然，可变故接踵而至恐有缘由。”阮姝道。
闻青山不安地磨砂着手中翡翠佛珠：“布行向来诚信经营，上下打点从未少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近日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探到什么可靠消息，弄的他现在投石无门。
阮姝斟上热茶递给丈夫：“烦事千头万绪，慢慢梳理便是，如今嘉儿痊愈，我们大不了弃了累身银财去山里做隐士闲人，一家三口在一起，粗茶淡饭也是幸事。”
“我倒不是舍不下银钱，只是……”
外人皆当闻家是撞了大运的暴发户，可闻青山知道，布行经营至今他们付出了多少心血！一朝舍弃他如何能甘心？
竹篱后，闻嘉静听“父母”的对话，最近家中变化她也注意到了，不止布行，就连她都受到了影响。
几个陌生官家公子对她轻慢的邀约，州尊公子杜茂堂而皇之围追堵截……闻嘉隐约感觉，这些人忽然肆无忌惮的背后，定有什么理由。
在如今这个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的世界，商人再豪富，背后若无强大靠山，越富越容易被惦记！
“好了，看时辰嘉儿也快回来了，大人的烦心事别叫她听见。”提起女儿，阮姝的声音便软了半分。
闻父闻母慈爱温柔，哪怕原主痴症，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反而呵护备至，卧床十几年，闻小姐身上一块褥疮都没有，照顾之精细可见一斑！
闻嘉心中一暖，顿时觉得穿越到这里她也不亏，至少拥有了一直求而不得的亲情。
若闻家出事她肯定不会袖手不管，可父母如果希望她一辈子单纯快乐，她也愿顺着他们，表面上做一个天真稚女。
“娘，爹，你们在哪儿？女儿回来了。”闻嘉脆声含笑，脚步轻盈。
见到宝贝女儿，阮姝满面盈笑，先摸摸手凉不凉，又探探后颈热不热，俨然把闻嘉当做小孩子。
闻青山也收起面上阴霾，笑呵呵地询问闻嘉出府逛玩了什么，银子够不够花。
闻嘉亲昵地蹭蹭母亲的肩，又说话逗趣，一家人其乐融融。
*
翌日晨光熹微，天色晴好。
微雨一夜，涵英阁西窗外的芭蕉叶上，凝露晶莹似鲛人泣泪。
窗下几案前，闻嘉正在温习夫子前两日教授的功课。
丫鬟碧茹敲了敲门走了进来，附在闻嘉耳边：“您之前让王奕打听的事，他刚来回话了。”
“小奕怎么说？”闻嘉从书卷里抬起头。
“他说朝廷任皇子为鉴察使，下月将抵达益州，州尊杜大人让各家商行出钱，给鉴察使大人筹‘程仪’，还说……州尊有令，此事不必知会闻家！”
“不知会闻家？”闻嘉挑眉，心电飞转。
闻记布行本就是六大商行之一，为何不必知会？难不成杜威见闻家实力最靠后心软了？
不可能！
这狗官多年来贪墨库税鱼肉百姓，连苍蝇腿肉都不放过，这次能这么好心放过闻家？
凭借前世的嗅觉，闻嘉越想越惊心！
难怪……难怪布行生意最近连连受阻，闻父却打探不出任何风声。
杜老贼一句“不必知会”，早就封锁了各方消息。
这次筹款，他不是不要闻家的银子，他要的，只怕是整个闻家！
幸好，幸好闻嘉曾好心救过王奕这孩子，他的哥哥是钱记商行的一个掌柜，消息还算可靠。
朝廷任皇子为鉴察使……鉴察使来肯定不是公费旅游。
督军刑案，监察钱粮，总得要占一样！
*
一个时辰后。
细毫笔勾勾画画，树枝状的图谱延展开整个事件的始末。
益州地处大齐边境与南蛮接壤，两国开战，南蛮战败后，鉴察使前来整饬益州。
杜老贼贪墨库银的事跟着就捂不住了！
这老貔貅舍不得自掏腰包补亏空，便让商会筹钱，补亏空凑“程仪”。
可这么大笔银子，哪那么容易凑？
与其把六家商行都割得肉疼心生不满，不如在四平八稳送走监察使后，直接撸掉没有倚仗却富得流油的闻家！
这一出一进，杜老贼便平了营收。其他几家一起封锁闻家的商行，说不定还能分走点残羹。
……
闻嘉望天无语，说好的躺平呢，难道她注定是个家产尽失的命？
世界上那么躺着花钱的富二代，怎么就不能多她一个？！
现在怎么办，卷铺盖跑？可这些事只是她的推测，就算闻母肯跟她跑，那闻父呢？
偌大的家产拱手让人，别说闻父，就连她都不甘心！
可若迎难而上，她家小小的商户，如何能与州尊抗衡？
闻嘉脑子急转，整合着自己能用起来的一切资源。
虽然，她现在没什么资源……
就在一筹莫展时，福至心灵般，脑中蹦出了昨日听到的那句话：“我堂哥是神卫营的侍卫，杀人如麻冷面冷情……”
神卫营侍卫……那个人是神卫营侍卫？！
大齐神卫营，精锐中的精锐，负责戍守宫城，护卫皇室。
一个皇室近卫，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益州地界？
小奕说，朝廷任皇子为鉴察使出使益州，那闻嘉是否能大胆的想……那个人要护卫的人，就是那位鉴察使皇子？
闻嘉双眼一亮！
挑起毫笔蘸饱朱砂，在自己绘制的思维导图中轻轻一圈，润白如玉的纸上“监察使”二字便赫然醒目！
鉴察使若能掣肘横行多年杜老贼，那能解闻家危困之人……
“碧茹，吩咐人套马车！”如今闻家自救的时间不过两月余，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不愿坐以待毙！
*
春日到，农事忙，益州城一夕之间似乎也变得格外忙碌。
可忙碌的人并不在陌上田间，而是在州府衙署和益州街头。
常年惫懒的官员胥吏袍服整新，校算案牍钱粮忙得脚不沾地；
无数杂役奔忙于大街小巷，清尘扫土、栽花修树，连城中几所常年臭气熏天的茅厕都刷得砖瓦锃亮；
众多长工押着一辆辆载有圆木、瓦片，以及崭新黄花梨家具的牛车往城东驿馆而去……
他们如最辛勤的农夫般挥汗如雨，只为让整个益州看上去花团锦簇！
车水马龙的街巷间，小队巡逻的捕吏手握雪亮的长枪穿梭其中，为首那人却在路过街口时忽然脚下一歪，险些撞上身旁灰扑扑的马车！
差点被撞的捕吏从困意中惊醒，对扬长而去的马车吹眉瞪眼：“□□娘的！小心老子下了你车轮子！
“小心老子拧了你脖子！”
马车里，紫衣金冠的叶煜熠隔着车帘挥起拳头。
要是平时，叶大公子一定说到做到，但今日任务在身，不得不低调行事。
可他叶煜熠岂是能吃哑巴亏的人？
叶大公子立刻看向身边兄长，目光贼亮：“兄长您看，这满城人忙的，表面工夫真是做得有模有样！还有刚那群憨货，昨夜酒气都没散就来巡逻，不知早上从哪座勾栏被拉出来，连吏服扣子都扣错了。”
接着双手一揣拉长尾音：“益州交给这群人，完啦！”
叶旻懒得理会忽然开始忧国忧民的叶煜熠。
他看着外面似乎一片欣欣向荣，又百废待兴的情状，英挺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城中怕是看不出什么。”叶旻放下车帘，像是自言自语。
“那便去云丰楼用饭吧，转了这么久兄长您肯定饿了！”说到吃喝，叶煜熠眼彩飞光，“今日初十，李大厨当值，他的灼八块可是益州一绝！”
政事他不懂，招待吃喝他可擅长，兄长远道而来，可不能叫人饿着！
云丰楼是益州最好的酒楼，客人非富即贵，软轿马车络绎不绝。
不远处，一辆灰呢马车疾驰而来，车轮辚辚带起阵阵尘雾，迎客小二见那马车其貌不扬，连迎上去的心思的没有。
没想马车一停，转运使叶家大公子却从车帘后钻了出来。
这可是贵客！
“叶公子您来了！”小二声比脚快，立马迎了过去。
就在这时，云丰楼门边那辆停了多时的马车也忽然打了帘子，走出一位头戴幕篱的女子。
车辕上，佳人俏立，春风鼓满烟青色的袍服，女子宽衣博带，翩若洛神。
薄薄的帷幔遮住她的容颜，却遮不住一身风姿。
那头刚跳下马车的叶煜熠眼神一亮，兴奋地挥起手：“嘉兄嘉兄？我知道是你！”
修长的指节撩开纱幔，露出一张雪莹如鲜荔的脸。
闻嘉惊喜：“叶兄？这么巧！”
二人刚打了照面，叶煜熠身后，又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一身玉芩蓝对襟窄袖长服，宽肩阔背挺拔如松，蹀躞修身束出蜂腰，正是叶煜熠的远房堂兄！
闻嘉把目光从那人脸上转到他身上，嗯，这身板，比脸顺眼多了！
“叶家堂哥也在？”闻嘉淡笑，表情声线拿捏的进退有度。
“是呀！我带兄长来尝尝李大厨的手艺！方才我还在想嘉兄你会不会来，现在正巧遇见便一起用饭吧！”接话的叶煜熠满脸欣喜得色。
说着顺手从荷包里倒出一把银瓜子丢给迎客小二。
“谢公子赏！”小二更欢实了，拉长尾音喊，“二楼最好的雅间，贵客请上坐。”
“这……会不会扰了你们清净。”闻嘉踟蹰道。
“不会不会。”叶煜熠笑的没心没肺，“只是吃顿饭而已何来打扰，你说是吧兄长？”
“是，不打扰。”叶旻笑了一笑，神色疏离。
闻嘉顺手放下帷幔装眼瞎，在小二满脸堆笑的簇拥下，和叶煜熠有说有笑进了云丰楼。
二楼雅间，花鸟绰约的绣屏后，三人围桌而坐。
室内薰香淡淡茶香悠悠，秘瓷梅瓶中春杏吐蕊娇嫩鲜妍，屋角大缸里两尾红鲤尾弯如眉。
小二拿着菜单退出雅间，三人对坐静默无言。
索性闻嘉知道今日之事并非偶遇，她就是为试探那人是不是鉴察使侍卫而来。
不就是尴尬的饭局破冰嘛，再不济还有叶煜熠这个助攻。
目标明确的闻嘉很自然的端起茶盏，厚着脸皮悠然小酌：“云丰楼的茶甘冽香醇真是不错。”
“是啊，兄长您远道而来，尝尝这益州的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还有李大厨的灼八块亦是美味绝伦。”闻嘉笑意融融。
刚才她下车前，让车夫在掌柜处押了餐费，那她尽地主之谊介绍菜品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云丰楼手艺最好就是李大厨，可他平日不出山，只每月初十来掌勺一天，但逢初十，我跟嘉兄必来，今日兄长也在，高兴！来，我提一杯！”叶大公子以茶代酒，豪气干云。
“来。”闻嘉也跟着举起酒杯。不愧是好兄弟，给你加鸡腿！
叶旻抬手举杯，修狭的眉眼似笑非笑。
看样子，好像他才忽然变成了这场饭局多出来的那个人……
看着帮人数钱的数得正乐呵的叶煜熠，叶旻心中有了打算，两月后他离开益州，直接把这傻子也带走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