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花园小路》物物于物

7、第 7 章

　　过了一周，周燃再一次拨打了那个电话。

　　“喂。”

　　“我是周燃。”

　　“什么事？”

　　“我想请你吃个饭把书还给你。”

　　电话那天，周燃听见有什么翻动的声音，紧接着喷嚏声，“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方便？”

　　“今天。”

　　“你在想在哪吃？”

　　“哪都行？”

　　“哪都行。”

　　周燃没有开车，她坐地铁出来，按照手机里搜到的一个定位来来回回找，最后迷失在一个巷子中，看着四周少有人走，周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谁。

　　周围的环境非常老旧，几乎都是步梯房。

　　周燃走了一会，终于在一个巷子口附近找到了一个水果店，她走过去，进店问了一下老板，结果老板也不知道周燃说的那个饭店，只告诉她这里面基本都是养老院模式，没有人在这里面开饭店。

　　买了几个橘子，对方电话也打不通，她还是怀疑对方并不是想吃饭，只是溜一溜自己，看着这四周郊区，没有什么商场能逛逛。

　　但是这里安安静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那么生疏，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嗑嗑瓜子，坐在太阳下聊天，一直在人来人往中挤习惯的周燃，此时安安静静靠着一颗树，慢慢悠悠剥橘子。

　　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年人，他们穿着厚重的衣服，戴着帽子，整个人窝着，眼皮也轻轻耷着，脸上细细长长的皱纹，在阳光下，像岁月的花纹。

　　他们看着周燃年轻的样子，周燃注视着他们年老的痕迹。

　　时间就这样静止拉长，周燃有些沉浸其中。

　　不远处的小孩站在小车里，在大人的鼓励下笑眯眯地跟随大人的指引迈着小脚快速前行，大人们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摩托车声音，周燃看着骑着摩托车的男子，急速开了过来，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样子，摩托车开过去十几米后，又急速停了下来。

　　带着质疑的声音传过来：“周燃？”

　　周燃从树一侧歪了歪头，看见对方的表情有些怪异，周燃当他应该有些愧疚，毕竟他迟到了快三个多小时。

　　对方轻松转了个方向，摩托车来到周燃面前。

　　看着周燃手中提着的一袋子橘子皮，对方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在这干什么？”

　　“不是说要请你吃饭？”

　　“等不到为什么不回去？”

　　“我等到了。”

　　对方明显被周燃轻松的语气呛了一下。

　　“吃饱了吗？”

　　“差不多了。”周燃抖了抖装满了橘子皮的袋子。

　　对方从摩托车下来，非常利落地去刚才水果店买了些水果，周燃站在一旁，此时变成了老板娘守店，她涂着鲜艳的红色口红，烫着一头卷曲的短发，穿着黑色呢子衣，陪着一条羊绒长裙，亮皮黑色短靴让她看起来很靓丽，整个人在五颜六色的水果之中充满了复古的氛围，此时她画着上挑眼线的眼睛正在细细打量着周燃，冷不丁忽然对周燃小声道：“你是吴老爷家的孙媳妇吧？”

　　对方立刻把手中一袋子苹果甩了过去：“姨，称一下，别少称。”

　　老板娘八卦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刻薄起来，她不满的嘟囔着：“臭小子！我们家从不少称！”

　　称了几种水果后，周燃看着对方提着水果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燃紧跟身后，她眉头一皱。

　　此时跟着对方刚刚走到一栋居民楼时，对方忽然回头看着周燃，语气里带着婉拒：“饭就不用请了，书还给我就行。”

　　周燃一听，心中大喜，立刻翻包包把书拿出来还了回去。

　　见周燃还了书也没转身，“怎么？”

　　“这本书对你很重要？”周燃小心打探。

　　“不重要。”对方语气依旧冷漠。

　　书籍保存的很好，周燃刚开始以为是新买的，后来一搜，发现不是，她后来跑了几家书店，也没有卖。可是对方回复不是，周燃也不想跟他争辩。

　　“反正，我看了很受益，谢谢。”周燃真诚地感谢。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你…”对方迟疑地叫住了周燃。

　　周燃没有回头。

　　“你还在写小说吗？”

　　周燃回头看着他，今天天气也很阴沉。

　　对方站在阴沉的天空下，脸上带着犹豫迟缓着，周燃有时候不是那么确切地看过他，只是这样的距离之中，她好像感觉到对方内心的矛盾。

　　“写。”周燃肯定道。

　　“要听故事吗？”对方语调轻松，好像哄小孩。

　　“有什么条件吗？”周燃非常上道。

　　“有，听了写出来，而且…”

　　“什么？”周燃感觉重点还没来。

　　“要真实还原。”

　　周燃眼睛不自觉眯了一下，这种要求应该属于新闻的范畴吧？

　　“怎么？”对方的语调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要多真实？”

　　“床戏写过吗？”

　　周燃冷冷的表情下，顿了顿，语气严肃道：“是这个要真实还原？”

　　周燃开始怀疑对方的工作性质。

　　看着周燃的眼神转变，又疑神疑鬼把目光转向居民楼，对方终于按捺不住道：“行不行？”

　　“行！”周燃心想着，先不管那么多，听了再说。

　　爬楼梯的过程中，周燃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前面人的动静。

　　等到对方停在某一楼层时，他回头看着周燃，“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等，现在来了，你就先坐在楼梯上等一等我，很快。”

　　面对对方这种要求，周燃在黑漆漆的走道中，点了点头。

　　“不行？”周燃发现对方没有看到。

　　“行！”周燃声音一出来，走道里的灯噌的亮了起来，是声控灯怎么还挑人？

　　对方被周燃像打报告一样的声响轻微吓了一跳，灯光下，他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周燃站在门外，看着对方手中的钥匙在手上拧了几圈，门开了。

　　对方缓缓探身进去，声音响亮道：“吴川！”

　　门被带上，周燃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些微信，刷了一下朋友圈，发现李瑶瑶在中午的时候，发了一个午餐的图片。

　　这张图片最大的亮点是，都是日式料理，图片没有配任何文字。

　　这和喜欢拖拖拉拉说一大串人生格言，发表发表个人感叹的李瑶瑶风格十分不符。

　　往后看过去，好像就没什么新奇的了。

　　享受独自生活的，带孩子游山玩水的，浪漫出游周末的，还有周六日依旧加班劳苦的，代购产品的…刷一次朋友圈，什么都能看到。

　　周燃自己很少很少发朋友圈，她的生活像死一般寂静。

　　不一会，门开了，就听见里面老头声音大喊道：“吴用！你给我滚！”

　　一个身影飞速钻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拖鞋也从头顶飞了出来，直接打在了周燃身上。

　　楼道的灯光瞬间亮起来，周燃看着对方顿了一下，迅速穿上了鞋子，刚一转身，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家举着拖鞋另一只站在门口有些懵的看着周燃坐在楼梯上。

　　“哟！不好不好！”

　　周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老人家一把站在周燃面前，弯曲着身子，看了一眼道：“这小姑娘怎么坐大爷门口了？你看，遭罪了不是！”

　　一股暖流从周燃鼻子里滑了出来。

　　周燃有些懵，自己竟然流鼻血了。

　　“吴用！看着干嘛！带人进屋看看！”

　　周燃看着对方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微微侧身过来低沉道：“你是吃了多少橘子？”

　　周燃对他嫌弃地使了个眼神，用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感觉黏糊糊的鼻血一个劲往嘴里钻。

　　坐在沙发上，周燃看着吴用把一包抽纸递了过来，站在厨房里的吴川身影利落，快速拿碗倒了水，看着吴用递了纸后身子一偏倚靠着沙发坐着，语气不满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人家的？大冷天让人家坐楼梯？”

　　周燃轻轻仰着头看着吴用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那神情好像在说：让你吃那么多。

　　周燃不甘示弱，翻了个白眼过去。

　　吴川直接走过来，他端着一碗冷水，几根手指在冷水里过一下就朝着周燃额头轻轻拍了过去，还指挥道：“来，低头。”

　　周燃乖乖照做。

　　冷水就这样顺着额头，顺着脖子淌，周燃光速般抽纸阻流冷水继续往下顺。

　　吴川跟一般老人家好像不一样，他说话就像发脾气，但说完后就停了，此时他又回到厨房，开始乒乒乓乓拿着砧板不知道在切什么。

　　吴用看着周燃把纸卷着塞进鼻腔里，丝毫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看什么？”周燃没有好气。

　　“现在这个时间，家庭主妇不忙？”吴用的语气反而缓和了不少，他从买来的水果里翻来翻去，找出一个橘子，缓缓剥了起来。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周燃语气低沉道：“家庭主妇忙碌不分时间，你不是要说故事，快点说！说完了我就走。”

　　“这么急？故事哪是三言两语就这么说完的？”

　　“那要说多久？”

　　“这周六有没有时间？”

　　“有。”

　　“那从周六开始。”

　　周燃那天被吴川压着吃了三碗饭才被放走。

　　吴用更惨，吃了五碗。

　　周燃都不知道如何下的楼，她只能把全身的力气都依附在楼梯的扶手上。

　　吴用从吃完饭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呛过周燃，他看上去也好像吃得有点出神，两个人站在居民楼的小巷里，相互不打扰地站了快半个小时。

　　居民楼里隔音效果不好，四面八方听见麻将碰撞的声响，婴儿哭闹声，两口子吵架声，教育小孩作业的怒吼声，像一场无形的大剧。

　　小孩在大人的怒吼声，最终一个劲回答说：13乘以2等于15。

　　惹得吴用站在墙角一处大喊道：“26！”

　　夜晚降临，寒风凛冽。

　　小巷里乱窜的刺骨寒风中，吴用把自己头都快埋进衣领中，他身形高挑，今天穿得很单薄，周燃看着吴用穿着牛仔裤，帆布鞋，整个人顶着寒风瑟瑟发抖。

　　周燃紧随其后，虽然吴用高，但他身形不是那么宽阔，只能稍微挡住少许的风，但是能挡一些就一些。

　　周燃看着吴用站在路灯下猝不及防一回头，周燃没来得及停下来，一脚实实在在踩了上去。

　　吴用被高领挡住了一大半张脸，但是眼神里依然冒着火星，“你怎么回去？”

　　“啊？”周燃没听清楚。

　　吴用把脸极不情愿从衣领里抽出来，“你怎么回去？”

　　“坐车。”

　　“这都是郊区了，你坐车？”

　　吴用目光四处打量，看着街上少许开过的车辆。

　　“那坐地铁。”

　　“我把你送到地铁站。”

　　周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摩托车，立刻摇头拒绝道：“不了不了。”

　　“怕冷？”

　　周燃使劲点头。

　　“你这身子也太不扎实了，到时候还要伏案写小说，趁着现在锻炼锻炼，来！上车！”

　　周燃被一把拽上来后座。

　　吴用不知从哪来编出一个多余的头盔，给周燃扣上，一本正经道：“我发现你挺适合男孩子的东西。”

　　周燃听的无可奈何。

　　褒里带贬，还不如不说。

　　一路上，周燃感觉自己正在被风包裹成一条冰棍，一下车就可以直接入嘴。

　　吴用看上去也没多好，周燃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俗气的客套了，跟吴用挥了下手迅速逃进地铁站。

　　一进入地铁站，周燃感觉自己被融化了。

　　真是科技改变生活。

　　周燃刷卡时还感觉自己手止不住的颤抖。

　　等候地铁过程中，周燃晃了晃身子，回头看见吴用从电梯上缓缓下来。

　　周燃听见地铁即将进站的声响，门板上的反光，吴用缓缓走来，他脸色苍白，两个人站在反光里，像阎王爷派来取命的黑白无常。

　　两个人就这么不说话，起点站道地铁可以随便坐，周燃坐在一侧，吴用坐在另一侧。

　　宽敞的地铁空间里，炫白的灯光，他们两个人相互沉默。

　　吃饱了人就想睡觉，是天性。

　　周燃逐渐睡了过去。

　　等她感觉自己依靠着的肩膀有点抵触情绪时，她睁开看，看见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士此时盯着自己看。

　　周燃立刻道歉，再一抬头，发现吴用不知什么时候下车了。

　　该死的吴用，我要骂你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