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花园小路》物物于物

13、第 13 章

　　李瑶瑶第二天来医院的时候，一进病房，病房里的其余病人都起床了在吃着早餐，上厕所，洗脸等等。

　　唯独周燃一个人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瑶瑶有些不确信走过去，对周围人瞅了一眼后，迅速小心伸了根手指在周燃鼻腔下试探了一下。

　　一一没死。

　　周燃的情况不算严重，但是医生建议还是要趁着年轻就要好好养身体，看着一房间都是上了年纪的病人们，周燃躺在其中，特别扎眼。

　　李瑶瑶坐在一旁，看着周边的阿姨们也开始了一天清晨的碎碎念，因为李瑶瑶坐在那里好像很无聊，所以阿姨们也自动把她算了人头进来。

　　一一小姑娘，病了的这是你谁啊？

　　一一啊，我室友。

　　一一室友啊，那你们这感情真好，她爸爸妈妈呢？

　　一一啊，都出差了，赶不回来。

　　一一哦哟，现在这些做父母的不容易哦，你爸爸妈妈这个年龄也应该都要退休了吧？

　　一一嗯，还没有，生的早，都还可以再拼搏拼搏。

　　一一小姑娘啊，你是自己还没成家吧？这天底下的父母们都不好当哦！！

　　一一是啊，不容易，所以我都不打算结婚当父母。

　　对面的阿姨们有些懵，但是看着李瑶瑶说话一脸诚恳的样子，又露出担忧来，她们其实一个热情关切道：“昨晚跟你一起来的是你男朋友吧？怎么不想要结婚呢？我看他一表人才，看起来还蛮有钱的！”

　　“阿姨们真是好眼力呢。”

　　“那可不是，相比你啊，我觉得你得好好跟你这个生病的室友提提意见…”

　　一个带着花帽子的阿姨悄悄走近，瞟了一眼周燃还没有醒过来的痕迹，对着李瑶瑶耳边小声道：“你这室友啊昨晚偷偷溜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去见什么人了，大半夜才回来，被前台的护士长都说了一顿，早上来医生都多叮嘱了她几句呢！”

　　李瑶瑶立刻点头道：“哦，是这样的，我昨晚回家钥匙找不到了，我就跟她提了一下，结果她非赶着回去给我送钥匙，这人啊！哎！说不听！”

　　“哦一一是这样。”其他人纷纷明白了。

　　阿姨点点头，表示理解道：“你这室友啊，值得付出。”

　　在大家的一致内心默默认同下，周燃缓缓伸了伸懒腰，醒了过来。

　　看见李瑶瑶坐在一旁，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周燃再往周边瞟了一眼，看着除了李瑶瑶，坐在一旁的几个阿姨也对自己发来赞许的笑容，看着让周燃心里有些发毛。

　　周燃招呼李瑶瑶靠近了一些，小声道：“是有发生什么吗？”

　　“哦，我跟她们说你要出院了，她们有些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周燃感觉很诧异，立刻又看着李瑶瑶确认道：“我能出院了？”

　　“嗯，药水都吊完了，医生给你开了点药，叫你饮食三餐按时吃，清淡少油。”

　　“什么时候走？”

　　“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周燃感觉自己要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瑶瑶把换洗的贴身衣服给周燃带来了，周燃换上后，李瑶瑶已经跟病房里的阿姨们都打了一圈招呼，周燃对着阿姨们微微一笑，双腿就准备开溜。

　　走出医院，今天没出太阳，但也没下雨，在周燃看来就是个好天气，她站在医院门口，大口大口呼吸，感觉自己又重新焕发了生命力。

　　只是李瑶瑶从病房出来的那一刻，看着周燃的眼神就明显阴沉沉，周燃躲避了好几次，最后忍不住了，“怎么了？”

　　“周燃，我发现你其实跟我想象中不一样。”

　　“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的？”

　　“妈妈的好女儿，做朋友的好标杆，当同事也是一把好手…”

　　周燃狐疑地看着李瑶瑶的内心对自己的预想。

　　李瑶瑶继续道：“现在，我觉得你还可以成为一名好间谍。”

　　周燃恍然大悟道：“哦，你知道我昨晚偷偷溜出去了？”

　　“你去哪了？”

　　“我去找吴用了。”

　　李瑶瑶冷言冷语道：“找他干什么？”

　　“他喜欢的男生住精神院了，我昨天帮他去看了那个男生，我觉得很可惜，这么好的年纪，在那样苍白无力的地方，像在等死。”

　　李瑶瑶的脸色一变，抓住重点问道：“他喜欢男生啊？！！”

　　“嗯。”

　　李瑶瑶心里一块大石头悄然无声落了下午，她的人心关怀此时冒尖出来，“是有点可怜。”

　　“你还生气吗？”

　　“人都这么惨了，我生什么气，我只是担心你，我以为你对那小子动了心，变成了一个浪漫主义的少女。”

　　“浪漫主义少女不好吗？”周燃跟着李瑶瑶缓缓从医院漫步走出去。

　　“你知道为什么我经常觉得人生很美好吗？”李瑶瑶看着周边的树木，身边经过的人，都行色匆匆，一脸寂静。

　　“因为你不是浪漫主义少女？”

　　“是一个原因。”李瑶瑶点点头，“我在乡下长大的，或者说，我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你知道我爸爸妈妈都很早就出去务工了，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次，我四处混饭吃，那个时候，我就逐渐被训练出如何辨别，在别人家吃饭到底需要看谁的脸色？那些给我递来白米饭的，都是女人们，她们心肠柔软，怕我受饿，可是给我夹肉的，却是男人们，因为他们主导一切。那个时候，我会把肉偷偷埋进米饭中，让他们以为我很快就吃完了，还想要，这样他们就会拿肉要求我，多做点事，多忙着割些麦子，多带带他们的小孩，多给他们笑脸。其实我不喜欢吃肉，只是干农活太需要体力了，那些肉好像是一种支撑，出社会后，酒桌上的那些人同样也是如此，我非常坦然的接受了。浪漫主义，从来就不能在我身上多呆一秒，就好像我在陈径的温柔中，不会时刻沉沦，我非常清楚，我们相互都有对方看中的地方，所以一拍即合，哪怕他身上有我非常不能容忍的地方，我都会叫自己忍下去，人要想成功，情绪就应该变得不重要，如果情绪对你很重要，那么只能说明它带来的后果不足以让你对生活弯腰低头。”

　　李瑶瑶伸手把周燃快要经过的一根树枝悄悄挡住，周燃顿了一下低头穿过。

　　周燃低头那一瞬间的温柔，让李瑶瑶微笑起来，继续道：“周燃，你就是第二种，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种人生的存在，我不喜欢接触那些与我相似人生的人，因为我太知道他们身上的弱点在哪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戳破他们伪装的面具，同样也怕他们戳破我的。”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周燃开口道。

　　“我上司其实一直在骚扰我。”李瑶瑶非常平静地看着远处高高的医院大楼。

　　“什么？你…”

　　“你在生气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可是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当下我没有其他选择，我可以拿证据把他拖下水，可是我还要生活，一旦动用自身，对我而言就得全部赔上去，他看起来好像也不值得我这么做，内心给我做出的选择是先要赚钱活着，收拾坏人的正义应该给那些不需要担心生活的人来执行，但是现在我可以作出另一个选择了，陈径帮我引荐了另一个很好的公司，我做了很多准备，并且通过了面试，获得了进入公司的资格。”

　　周燃看着李瑶瑶把自己人生的道路一步步铺满，她看起来明明像一朵脆弱不堪的花朵，却其实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迎接了那么多狂风暴雨。

　　相比之下，周燃发现其实是李瑶瑶一直把那些生活糟心的事情挡在了她身后。

　　她过得是李瑶瑶羡慕的另一种人生。

　　人内心的黑暗深处，是会对比和嫉妒的，可是周燃没有在李瑶瑶身上，感到一丝对自己的嫉妒。

　　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李瑶瑶内心活得这么清清楚楚。

　　女人带给她的是帮助，她需要的那些权利，是要从男人手上赢取。

　　“你除了要换公司，是不是也要换住所了？”周燃看着李瑶瑶今天嘴唇上的口红很清淡。

　　“当然不，公司必须换，但是你不能，我得在你身边好好给你筛选。”李瑶瑶语气笃定。

　　“筛选？”

　　“周燃，这周六留给莫守聪吧，你给他一个机会。”

　　她们站在斑马线的一头，看着绿灯亮起，缓缓走过斑马线，周燃在这白色平行线的跨越中，她内心好像有什么逐渐滑落了下去，她的身体好像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上了，在身体的把控力从自己身上脱离的那一刻，周燃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回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要好好把握住，李瑶瑶做出了很多看起来正确的决定，周燃看着李瑶瑶昂首挺胸的样子，对她感到很放心。

　　“好，周六。”周燃同意了。

　　回到家，刚一开门，周燃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李瑶瑶把钥匙一放，外衣一脱，就急着往厨房里赶，“莫守聪带来的那种蟹脚茶，我放了一些在鸡汤里。”

　　周燃坐在餐桌上，李瑶瑶端来一碗，“我把鸡油漂掉了，都很清淡，你先喝点，等会我炒点小菜，我给你再蒸条鱼。”

　　“李瑶瑶，你不要太快嫁人哦？”周燃抿了一口鸡汤，鸡汤里又醇又甜。

　　“不会，带你我还可以蹭吃蹭喝，自己生一个我倒贴太多。”李瑶瑶手脚麻利地开始把小菜泡上水，鱼也从冰箱里拿出来开始冲洗。

　　周燃把袖子搂上去，进厨房找出姜和大蒜。

　　小刀在周燃的手里顺着姜的外皮轻轻刮动，李瑶瑶把刮好的姜拿过去冲洗一番和柠檬一起开始切片，周燃在另一个砧板上把小葱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摆盘后李瑶瑶穿上围裙就准备开始做饭了。

　　李瑶瑶拿着橄榄油少许抹了一遍鱼身，发现周燃站在一旁观察着，好奇道：“怎么？”

　　“我在这里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你得像你妈妈那样，不要在厨房里打转。”

　　“可是我总要给自己做饭。”

　　李瑶瑶若有所思道：“莫守聪好像会做饭的，还挺好吃。”

　　“我爸也会，他走了我妈只能依靠单位的食堂了。”

　　“哦，那你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好好看。”

　　周燃曾经买过很多食谱，她其实很喜欢厨房里的一切，火燃烧起来时，把油烧热，食物放进去的那一刻，不可避免的碰撞就像宇宙里发生的那些大爆炸一样，能量聚集，产生聚变。

　　食物带来的记忆也会悄悄藏在身体里的某一个角落里，等待着时间里的某个开关，让那份记忆再次复活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