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八豆

54、第 54 章

　　早晨，刘巡抚腆着肚子裹了件袄子从里屋出来。
　　青泰来在外面坐了一夜，他赶紧迎上去：“大人，我，我家鸾儿呢？”
　　刘巡抚往里示意了下：“里面，不愧是貌似初荷落红阿，这味道还真只应天上有，哈哈。”
　　青泰来根本无心听他讲话，早已冲进了里屋。

　　里屋内，床帐垂下，在床沿处一条细小的胳膊垂挂而下，没有生气，细嫩的肌肤上布满青色或紫色的斑点。
　　青泰来感觉自己脚步都没了气力，他颤颤巍巍来到床边，掀开床帘……
　　青鸾没有生气地躺在那里，身上各处都是污秽，床单上大面积都被染成了红色，青鸾两眼睁开对着床顶，却也不闭合，没有神色。
　　青泰来连触碰他的勇气都没有，他脑里不断徘徊的全是昨晚孩子的求救声，声音刚开始很响，后来逐渐弱了下来，沙哑，最后没了声音……
　　“鸾儿……”青泰来呼唤孩子的名，没有回应。
　　“鸾儿！”青泰来着急地搂起孩子抱进怀里，用身上的外衣将他裹住，冰冷的……

　　青泰来抱着青鸾走出里屋。
　　刘巡抚已经开始在外面喝早茶，看到青泰来出来，有些赞赏：“不错。”
　　青泰来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牙齿有些打紧：“既然大人想要的我已经送上了，大人答应了的事还请办了。”
　　“嗯？”刘巡抚吃完块糕点，喝了口茶：“老夫答应过你什么吗？”
　　“怎么？”青泰来情绪激动，“你不是说你会派人护送车队……”
　　“哈哈，青老儿，”刘巡抚站起身，肥大的手拍了拍青泰来消瘦的肩，“那翠鸣山本就没贼，派兵何用？”
　　青泰来抱着青鸾的手彻底僵在那里，本就没贼……
　　他猛然想起管事说的话，只有他们绸庄的车队被劫……
　　“你！”
　　刘巡抚反手而立，边哼着那支童谣，继续去吃早点：“送客！”
　　“你记住！”青泰来的眼睛几乎要爆出来！
　　“哼哼，”刘巡抚挑眉冷笑，“你能怎么样？不想你的小店关门大吉就早点回去。”他的视线又转移到青泰来的怀中，“啧啧，真是美味。”
　　青泰来将青鸾护在怀里，狠狠瞪了刘巡抚一眼。

　　温暖的屋内，青泰来给青鸾掖好被子，此时的青鸾睁着眼，面色依旧惨败，嘴唇干裂，两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床帐一动不动。
　　青泰来早已老泪纵横：“鸾儿……是爹对不住你啊……”
　　青鸾依旧一动不动。
　　“鸾儿，你说句话……”青泰来恳求着。
　　青鸾的眼珠动了动，他的父亲看起来年老了十岁。
　　“鸾儿……”青泰来看他喉咙在动，赶紧问：“你要什么，要喝水吗，我这就给你……”
　　“给我钱。”青鸾原本清脆却已经嘶哑的喉咙说出这三个字。
　　“什么？”青泰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准备起身倒水又折返回来。
　　青鸾看着自己年老的父亲，却没有了之前对父亲应有的爱戴。
　　“三百两。”
　　“你，你要那么多银两做什么。”青泰来有些错愣，青鸾好不容易恢复意识，没想到醒来以后第一句说的居然是这个。
　　“不用你管，你给我我就原谅你。”青鸾的眼神冷漠至极。
　　“好！好！”青泰来赶紧点头，别说三百两，只要青鸾能好过来三万两青泰来都会给他找来。
　　“别告诉我娘。”
　　“好！好！”
　　“你走吧。”青鸾疲惫地闭上眼睛。
　　“走？”青泰来似乎对这个字很陌生。
　　“我不想见你。”

　　至此以后青鸾独自在屋内休息了大半个月，什么人都不见，青泰来好几次敲门他都不应声，也就只有他的母亲每天为他添制些衣物，年轻的母亲每夜为儿子落泪，却在第二日一定会笑脸相见告他很多生活上有趣的事希望青鸾能变回来。
　　青鸾终于走出屋子是开春的事了，有人看见他独自前往了母亲的住所，却没人知道他将青泰来给他的三百两银子里的两百两藏在床沿内侧的底格里，留了一封信。

　　嗒嗒的马车经过绸庄门口，里面人丁稀少。
　　马夫赶着车：“听说里面那个出了名的少爷不见了，青老头要后继无人咯~”
　　“哼，许是做了什么孽事。”车厢内一个声音回道。
　　“你是新来的吧，这家的少爷人出了名的漂亮，还有首儿歌唱他的呢。”
　　车厢内的人念出几句来：“镇头绸庄青小儿，貌似初荷落霞红，若得春宵暖帐中，不负此生人间？”
　　“对！就是这个！”车夫扬着马鞭高兴道，“客官，看你一身素雅白衣，人年纪也不大，怎么说话这么不饶人。”
　　“有吗。”
　　“是啊，就像那个青家少爷，不过人家的是嚣张气焰，你到好，冷的很。”车夫架着车离开绸庄门口。
　　“说来，我确实与他相像了几分。”
　　车厢内，从窗口探出一只素手，白色的斗篷将人面遮住，一双已经变得冷漠的眼有些不舍的看着绸庄门口早已哭成泪人的少妇。

　　两年后，刘巡抚因被人举报贪污受贿被剥去官职沦为阶下囚，同年，古吉镇有名的绸庄老板青泰来病逝，其家小一度拜光其全部家产，而其中那个曾在烟柳巷出了名的美人在青泰来弥留之际陪守在旁，在置办完青泰来丧事后也不见踪影。

　　自此，在古吉镇再没有人见过那个嚣张跋扈的白衣小少年。
　　有人说他是天上的神仙，本就不该待在尘世，他从仙界来，总要回去的。
　　而古吉镇的街头巷尾，却依旧在传唱着一首歌。
　　一个白衣少年，在一个冬雪漫天的街头，蓦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