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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检讨 ...

  •   贺子墨磨牙似的还不舍得把螃蟹吃完,磨蹭到蟹肉凉了又凉。等沈渔收拾完桌面,俩人也没开头闲聊点什么。他记着沈渔说不可能喜欢他,便不敢随便多嘴。万一又惹沈渔不高兴了他一气跟自己两断了怎么办?
      跟沈渔待在一起贺子墨不知不觉变得幼稚,跟换了个人似的——俩眼儿在沈渔脸上溜了好几圈,两胳膊搭在桌面上噘着嘴冲螃蟹壳吹泡泡。
      沈渔懒得理他,打包好垃圾,忽然一拍脑门:“哎呦我忘了,我上衣脱了怎么出去洗手啊!你帮我把背心递过来……诶你别拿手碰我校服,都弄脏了!”
      贺子墨踮着脚在楚河汉界停住,俯下身子探脖子伸过去,就用两根手指夹起背心的一角,又不厌其烦地摆正身体,为了不毁沈渔的约法三章一个劲儿地矫揉造作。
      看他跟个吊车似的给自己拿背心,沈渔都气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记仇儿呢?”
      “我一直都很记仇,”贺子墨帮沈渔穿上背心,趁机嗅了好几口他脖颈间的香气,“我怕你啊沈哥。你都说了不喜欢我,我再不守你规矩把你惹毛了,不得还抽我仨耳光啊?”
      “绿茶。”沈渔嗤笑一声,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出去精心洗过手,回来还做了个简单的自制手膜,连指甲缝都是柚子甜香。他捣鼓半天,透过镜子反光瞅见贺子墨还对着空白稿纸愣神。
      “好学生,没写过检讨吧?”贺子墨的纸上工工整整写了“检讨”俩字标题,正文一笔未动。
      贺子墨扔了笔,双手抱胸丧气道:“我没错,我不写。”
      沈渔:“那要不这样,你帮我写数学作业我给你写检讨?”
      “行。”
      两个人四千字,沈渔转了圈脖子——这一晚上工作量不小啊!
      入秋的深夜风有些凉,抚得窗外杨树沙沙响。熄灯以后只剩一地月光与点点手电筒光,沈渔披散着头发,叼了根烟往阳台去。他背对风口,有夜色帮他打掩护,可以肆无忌惮地端详贺子墨。
      他就这么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怎么看怎么像两三个月大的小狗。沈渔简直要在那眼神中溺亡了——歪着头,好奇又期待地望着唯沈主义的世界。
      此时昏暗灯光下的少年望向沈渔,目光有恃无恐地黏在他脸上。月色落在他冷白色的皮肤,唇峰适时透出烟雾,整个沈渔都霜降似的清冷。一向热烈如火的人,冷起来也别有风味。
      贺子墨忍不住吞咽一口口水。他想走过去亲手环住沈渔的腰,亲身细嗅他耳根的柚子甜,亲口去尝尝玉溪的味道。他就那么望着,直到沈渔指间的烟燃尽灭火。
      心火难消。
      贺子墨顿然口干舌燥得坐不住,胸口翻滚得都是迫切的渴望。尤其当沈渔从他背后路过的时候,他闻着淡淡的烟草味都会心跳加速。
      “沈哥,”贺子墨也抓住了沈渔的手腕,“我能不能……”
      “能。”尼古丁并没有让沈渔清醒,反而更糊涂了,他连贺子墨要什么都没有听完,就答应了。
      贺子墨眼眸陡然一亮。他真的伸出双手,试探地、小心翼翼地环抱住沈渔的腰,然后将额头慢慢地靠到他的腹部。
      一呼一吸间,能听见沈渔蓬勃的心跳。
      贺子墨换了一面贴着沈渔,他的腰腹收缩了一两秒就放松下来,两手架在半空不知道放哪。
      “沈哥的腰好细、也好香啊。”贺子墨发自内心感叹道,他从第一次见沈渔就渴望这一秒,费了诸多周折才让那条毒蛇重新攀上自己的喉咙。他的手指缓慢向下滑,直到沈渔的裤缝隔着布料能感触到下面漂亮的腰窝。
      他们都迷失了。
      一股酥麻的感觉冲上沈渔的大脑,他一把推开了贺子墨,仓皇逃到自己的位置。凳子拉紧几乎都压着自己的心跳,一手遮掩红得发烫的脸,一手颤抖地在纸上写道:“我是高二一班的贺子墨,在这里深刻反省我的错误……”
      “为什么躲我,”少年沮丧道,“就这么讨厌我吗?”
      “多,多晚了你自己看看,咱俩那么多作业没写,你,你还不快写?”沈渔有些语无伦次,“我可不想通宵白费我眼霜,好几百买的呢!”
      贺子墨不甘地睨着他的背影,他以为沈渔就是在骗他,沈渔就是讨厌他。
      知道背后有只犯倔的小狗,沈渔手心一直往外冒汗连笔都拿不住。他拆了包新烟,打火机还没点燃就听某人说:
      “别抽了,我不喜欢。”
      “好好好,”沈渔吹了两下左胸,强迫自己清醒下来。签字笔在稿纸上龙飞凤舞,传统检讨话术说来就来。
      凌晨一点多,沈渔终于划拉完检讨,回头一看贺子墨早就睡了。沈渔蹑手蹑脚地溜到他床边,帮他盖好被子——贺子墨的睫毛有那么长啊——狗改不了吃那啥,沈渔还是习惯偷偷摸摸地欣赏小帅哥。

      *
      转天午休,沈渔兜里揣了份检讨先一步到广播站,郑校已经等他一会了。
      沈渔挤出一个尴尬的笑:“郑校好……”
      小老头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引以为戒知道吗!你都二十了,得学会控制情绪!你在外摔打这么长时间,因为这臭脾气也没少吃亏吧?遇事就一根筋硬碰硬,得不到解决就闹得谁脸上都不好看,怎么就学不会退一步,哪怕半步也行啊!”
      沈渔偃旗息鼓地点头。
      郑校长叹一口气,恨得牙根有些痒:“就会点头,你我还不知道么,嘴上答应着转头该嘛样嘛样。唉!谁劝都没用,就得自己撞南墙摔跟头才长记性!快进去把你检讨念了,看你就心烦。”
      “诶!”沈渔四处扫视一圈寻找贺子墨,等不着他干脆就自己先去了。翻开检讨书,沈渔顿时吓清醒了:我是高二一班的贺子墨……早晨俩人胡乱领自己的检讨,他给拿错了!
      他两份都抄的百度文库,但贺子墨这份是不该逃课自己那份是不该上课去厕所——这不是一个性质啊喂!他顶多就记得个开头,后面两千多字怎么办?装信号不好哼唧完这几分钟吗……
      门外郑校还透过小窗户死亡凝视,沈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捏着检讨书为难道:“大家好,我是高二七班的沈渔。”
      说罢把检讨书扣过来,淡然地望向窗外高天飞鸟——
      “相信很多人听说了,昨天七班的英语课上的并不愉快。因为一位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姓甚名谁的同学出言诋毁,我一怒之下摔门走人。我承认我还没进化出刀枪不入的性格,面对莫名其妙的指责谩骂会愤怒,会控制不住自己,会不分场合不顾别人的感受地爆发。在这里跟那些被‘吓’到看见我还嘿嘿笑的人,还有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自以为对我好其实内心无比狭隘的人——说一声抱歉。”
      即兴发挥到这,沈渔已经泰然自若。这不是一般的检讨,直接把昨天嘲笑他的人全都对点狙击了一遍。他沈渔是不可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人,睚眦必报已成人生信条。
      广播室外贺子墨才急匆匆地赶到,他在办公楼发现拿错了检讨,等他往这边跑的时候,喇叭里沈渔已经开始“检讨”了。
      “我跑到我以为安全的地方,那是废墟中的乌托邦。我无法接受这个不愿接纳我的世界,那一次,二十岁的我和十七岁毫无区别——依然想做个逃兵。在贺子墨找到我之前,我还质疑复学是不是件对的事。”
      “他跟我说,‘别走’。”
      “我们无甚交情,但他依然冒着违纪的风险去找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室友,何幸之至。我激进地追求特立独行,渐行渐远没人理解。是他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权力,我就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愿去生活。他在我踽踽独行的青春尾声里,拉了我一把……”
      人在面对自己的文字时,才会直面自己。他仿佛站在镜子里,清醒地凝望另一个糊涂的沈渔。
      他的眼睛明暗交杂,现场写了份没什么文采、不像认错倒像告白的检讨。快到结尾时,释然地笑了出来。
      “……我还记得第一次走进华中校门的时候,看见同我一般大的少年飞扬恣意地奔跑,会无比期待自己也能向他们一样。现在我终于实现了,有一个的少年,带我找回了迟到的十七岁。”
      “检讨人,沈渔。”
      此时,门外,听了一整个告白演讲的贺子墨,肩膀石化似的朝向里面。他看着沈渔的侧脸,心里又涩又甜的,像小时候偷吃哥糖盒里的酸梅般愉快。
      喜不喜欢,小狗不明白;但主人跟所有人夸它可爱,小狗特别兴奋,黑色的尾巴快摇成了小风车。
      沈渔念完检讨,一脸风轻云淡地开门,撞上大黑脸郑校跟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贺子墨。他偷摸把检讨塞贺子墨手心里,跟他擦肩过去。
      “沈哥!”
      贺子墨这一声,成心喊得话筒能收进音,导致全楼道的广播都回放了一遍。沈渔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回头做了个“干嘛”的口型。
      阳光下橘子气泡水味的男孩恣肆地笑着——
      “没事,就叫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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