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仙女后我香火封神了》燕萏涵觏

10、山里山下山外山，父母掌柜皇帝佬

　　瞒着他，以后迟早要露馅的。与其到时候不得不说，不如现在说了，还显得她赤诚些。

　　“怎么会这样 ？”宫玉怔愣一会儿，“神通是妖与生俱来的能力，是禀赋。你怎么可能学会我的神通？这是什么缘故呢？难道......你父母是谁？”

　　乔嘉霖想了想爸妈，他们是和自己远隔重洋了，不，比这还要远。况且怎么和宫玉说呢？他不会明白的。她回答道：“我孤身一人来到这世上，并没见过他们。”

　　“果然是这样”宫玉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你或许当你父母死了或是不要你了，丢你孤身一个人。其实，你不是孤儿，你和我一样，也是天生地养的妖精。”

　　“我一直把自己当人，遇到不如意时，总会想到他们。他们看到我这样艰难地在外面漂泊，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宫玉疑惑地看着她，沉思许久，试图安慰她：“人总有父母，倘若幼年失怙，总过得凄苦些。我们做妖精的，生来就没有父母，只道是天生地养，其实这样更好。虽然没有父母可以倚靠，可是也没有父母的辖制。就好比说人，他们幼年需要父母，长大了换父母需要他们了。人这一辈子，总是幼年的时候短，而成年的时候长。比较起来，还是没有父母的好。”

　　乔嘉霖静静听着，噗嗤一笑，要说安慰人的本事，宫玉可以说是没有。倘若她真是一个孤儿，恐怕还会被他惹生气。站在妖精的角度，看人竟是这样荒诞：父母养育孩子是为了孩子长大以后能长长久久地报答他。孩子长大又自觉亏了，也要养许多孩子赚回来。

　　她自己看来，人的世界里，不是只有利益的。利益之外，还有感情，夹杂在一起，谁欠了谁多少钱，谁又该还谁多少情，就说不清了。宫玉不懂人的感情，所以单从利益角度，便说：还是没有父母的好。

　　她道：“父母养孩子，总是说不图孩子回报的。倘若生孩子便是图他长大了便打工赚钱给自己，父母不就是压榨孩子的另一大恶魔吗？”

　　“另一大？还有什么欺压比这还过分的？”

　　乔嘉霖喉咙发紧，她想要背诵以前大学里一门课程的重点内容给他听。忽然顿住，她记不清楚书名了，只记得课本封面和50元钞票一个颜色，那句话也模模糊糊的。

　　她忘了，其实也不是忘了，是她们那里不让说，久而久之就不记得了。只有这股恨，长长久久地在她心里回荡。况且她已经穿越了，这股恨也成了无根之水。

　　乔嘉霖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好形容，就好比一个人，他出去赚钱，所必须受到的压迫。他做伙计给店铺掌柜打工，明明是给人家赚大钱，却要你感恩戴德：为掌柜赏你一口饭吃。

　　掌柜给你的几个铜板子，你还要上交一些给皇帝老爷，因为朝廷不能没有皇帝，没有皇帝天下会大乱。有些人说没有皇帝，我们也一样能过好日子，这些人就被皇帝的手下杀了，说他妖言惑众，毁谤朝廷，是‘无皇帝主义’的坏分子。”

　　宫玉怪道：“人非赚钱不可吗？如果只种地，只在村里，掌柜不拿你没办法了吗？外面的日子这样艰难吗？”

　　“土地产出太少了，如果只养活自己，土地是够的。但倘若要供小孩念书、老人治病，只在土地里，刨不出钱的。拿土地里的产品去换钱，人家压价，粮食卖不上价，就逼迫你去外面当伙计。

　　去外面过日子其实倒也不艰难，勉强还吃得起饭。只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店铺伙计是绝大多数的，他们所有人加起来，只有一百文钱，够填饱肚子。

　　掌柜的、皇帝老爷和他的手下，钱以数百万两、数千万两银子、金子计。他们的粮食多到数不清，可以酿酒喝。他们还可以把喝不完的酒、次品的酒倒掉，就当着伙计的面。他们每天一睁眼，钱就变多了，看起来似乎是钱自己生的钱。但是伙计的钱每天都在变少，只有拼尽全力去做工，才能勉强吃饭。”

　　宫玉挠挠头：“钱不会自己生钱的，难道是伙计的钱去他们那里了？这是什么法术，五鬼搬运术吗？”

　　“你不知道，他们的办法比五鬼搬运高明多了，如果不读书，伙计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掌柜的又会和伙计说：这就是命，谁叫你前世不修？今生给我当牛做马，是你前辈子欠我钱。伙计就认命了，不想了，还会加倍给掌柜做苦工，希望这辈子少欠点钱，免得下辈子还给掌柜做苦工。”

　　“掌柜真是可恶，你们皇帝怎么不替你们做主？你们不是也交钱给皇帝了吗？”

　　“掌柜给他的更多，况且皇帝的手下有一部分也是掌柜，叫做皇商，他们对待伙计的态度其实和掌柜是一样的。”

　　宫玉挠挠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道：“哎呀，就说外面的日子不好过，没有什么好人。你跟我一起避世修炼，早日成仙，多好啊？”

　　“以前是没有办法，只能清醒地痛苦，比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还痛苦。现在好不容易学了本事，我想去除暴安良。给伙计讨说法，去革皇帝的命，去打死掌柜，把他们的钱分给伙计。”

　　“不要再说了，这些都是胡话，出去不可以乱说。皇帝的命自有天数，不是妖精可以动的。等他气数尽了，伙计再也受不了了，皇帝的脑袋自然有人割下来，这才叫天行有常。”

　　“我们置身事外，当然可以交由上天决定。可是那些受苦的人，他们多一天也忍受不了。”

　　宫玉迟疑道：“你这一腔热血从何处来？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妖精，居然和人感同身受。人受苦，又没苦到我们妖精身上，他们自己不想办法，还要你替他们操心？”

　　“你如果在人间待过一段时间，你就会理解我。”乔嘉霖偏过头去。

　　“你的说法很新颖，即便是人，即便他是伙计，他也很难明白。你说过的，伙计不读书，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有钱读书，怎么会沦落到去当伙计呢？这套理论，就算你给人家说了，人家也只当是杀头的话，不敢听。

　　你看得如此透彻，是极适合修道的。师妹，你再考虑考虑，你的事做不成的。这种事情哪里能随便做呢？即便是做，也该下凡的紫微星君去做。你去辅佐他，借别人的势，才好顺手做的。”

　　乔嘉霖胸中的气被泄掉了，她茫然抬头，张惶四望，只觉得被仰面泼了一盆冷水。就像她读书之后，常常的失意那样，这种痛苦竟成了一种习惯了。

　　她整整头发，对宫玉微笑道：“师兄说得对，我不过是想做些好事，什么事不可以做，非要做这种费时费力，落不着好的事呢？师兄，天命是什么？紫微星身负天命，他又在哪里呢？”

　　“紫微星就在宫里，不用去找。”

　　“天命竟然在封建皇帝那边吗？也对。”到底不是一个世界，有神仙的地方才会有天命。没有神仙的地方，有的是历史规律，是劳动者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她又道：“想必，宫里端坐着的，是个好皇帝吧？”

　　“不知道，或许是。”

　　“这就是人治的坏处，人总有死的一天，明君又是那么地难得。为什么不能叫明君长长久久地统治下去呢？”

　　宫玉笑着摇摇头：“一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当了皇帝，富贵已极，还想长长久久下去吗？二则权力会腐蚀人心，再是七窍玲珑心，泡在权力的脏水里久了，也会被堵得一窍不通。”

　　“皇帝变昏庸了，上天不管管吗？”

　　“当然管，会有天灾人祸去警示皇帝。”

　　“凭什么？皇帝犯错，受苦的却是百姓。非得死了多少人，皇帝才会知道自己德行不好，治国有失。他最多就是受良心上的痛苦，可是皇帝这个职业和掌柜老爷一样，都欠缺良心。”

　　“你觉得对皇帝来说 ，什么样的痛苦才是真的痛苦？”

　　“让他当不成皇帝，被‘草民’踩在他的头上。得而复失，即便让他活着，他也日日痛苦。”

　　“他痛苦了，然后呢？”

　　乔嘉霖思索了一会，沉默。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　宫玉道，“然后再找一好皇帝，焉知他日那个皇帝会不会变坏？人呀，自己站在高处，就踩住别人，不想别人也上来。看起来被踩的那一方总是好的，善良的。但他一旦不被人踩，就会想着去踩别人。

　　我常常觉得人世没有意思就在这里了，要论坏，论不完的，非得让人类灭绝了，恶才会被涤荡干净。可是这样一来，善也被一同洗去了。”

　　“踩着别人难道就是对的吗？”

　　“当然是不对的。但是一味地杀皇帝也是不行的，你无非杀了这个还下个，但你永远无法根除掉皇帝。因为没有皇帝是不行的，百姓没有能力自己解决和别人的矛盾，只有皇帝才可以解决。

　　是百姓自己召唤出的皇帝，只是坏在皇帝是人，只要是人就会为自己谋私利。欲望和权力总是双生的，权力大了，欲望更大，欲望大了权力更大......直到所有百姓加起来也不足以供养他的时候，才会换下一个皇帝，如此循环。”

　　“难道跳不出去吗？”她绝望地问道。

　　“或许能跳，但是我所学只有这么点，没办法想象跳出去是什么样子。”宫玉捏着下巴，沉思着，忽然抬头，“最后问你，你真要下山吗？即便人间这样不好？”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的。”

　　“那就现在走。”宫玉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飞往山崖上去。

　　乔嘉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从头顶上灌下来的疾风将她吹醒，她才道：“怎么忽然就走了？”

　　“别说话，低头。”

　　她连忙低下头，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脸颊旁边划过。她伸手往脸上探去，湿湿的，一看，是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