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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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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神獒掳了二爷在背,一路风驰电掣,要往自家窝中去一番享乐。不料临到出城,忽听城外好一群野狗狂吠,听声极是不善,心下一沉,暗道这是有了事了。他虽心中急切,要与他雌儿亲近,终究是不肯置他于危险当中。是以磨过头来,又将他送回铁家后墙。
那黑猫呆愣愣地模样,在个狗子眼里头,说不出地憨态可掬、诱得狗欲罢不能。一看再看,依依不舍,蹭得要去了二爷一块猫皮。
城外或有事端,不能带你同去,便在此等我,去去就回的。
二爷云里雾里不甚明白,只晓得这狗子绕了大半座灵州城,将他送回了来。猜想概是在讨好,带他兜风。要说前世好歹也是个热血男儿,最好的不过美女汽车世界杯。时常把他那女式自行车作跑车用,晃晃悠悠骑过了四年大学。
又赖皮了一会,才几个跨跳远去了。二爷心道,都说狗鼻子灵敏,却不曾想到,连他落脚何处也嗅得出来?自己蹲了片刻,仰头瞅瞅正中天的玉钩,管他的。回家,睡觉。就抖一抖耳朵,甩尾巴去了。
放下这一头不提,单表那神獒的去向。
他方才所听非虚,确是他率领的狗群有难。
书中代言,这神獒未曾到灵州以前,城外的野狗分作两帮。其一便是现在他带领的这一种,体型较别个略微大些,喜食鲜肉,惯以捕猎。天丰地厚的年月,与灵州居民也是两不相干,互不侵扰。
又有一种,专吃腐肉,与秃鹫同行,便是无甚灾荒,也要扒墓掘坟,刨出死人来,开肠破肚,啃食内脏。他们外貌比之别个,也十分好认,额前生了个硕大肉瘤的便是。虽然体不及前一种大,却因常年吃死尸,牙口中积攒下尸毒,一旦着上,倘不能当场斩断患处,则不可活。
按说这两类狗子,习性不同,各有所好,本是不相干的。奈何那几年接连的天灾人祸,民不聊生,田中无粟米、河中没清泉,最是吃食短缺的时候。天上飞的鸟雀、地下钻的鼠蚁,连落单的大活人也敢上前一搏。最后吃无可吃,只好也打起了腐肉的主意。
对一方自然是不肯的。狗性护食,平常他用饭的时候,你若靠近,也要同你低呜示警,更何况是在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抢食。
双方不由分说、也无甚好说,直打得你死一千我去八百,也不罢休。好似积怨已久,一肚子的怒火非要今朝一并发泄出来的劲头。
这一方虽凶,受不得那一方毒牙利齿;那一方虽狠,奈何不住对方前赴后继、数量众多。
就在这么个你死我活的时节,那神獒从天而降,其性情比那残暴的愈加残暴、手段比那阴狠的愈发阴狠,皮毛似盾甲、爪牙如钢刃。一举便收服大小狗子,再没有一个不俯首帖耳、敬畏臣服的。自此带领他们入茔以掘尸,袭户以窃家畜,行动十分规整,颇有狼群之风,好不风光一阵。
许是应了盛极必衰的道理,过不几时,又从内部起了争端。那面生肉瘤的野狗,生来便是那等不耐受束的个性,消停时日不久,又逢饥年荒月,狗群一时短了供给,竟偷偷打杀比自己不能的野狗,继而果自己肚腹。神獒知晓后,大发盛怒,便将那一族驱赶开去,直到附近山村野地,再不许回来。
那般穷乡僻壤,自然不会多吃多喝,比灵州城外可差了一个天地。三五日就耐不住饥饿,忝脸回来偷食。神獒不容,见之则当场格杀,毫不顾念。即便畏其威严,到底打熬不住腹转肠鸣的折磨,屡次三番来犯,尽教杀了个干净,余下之辈,只好偷偷来往,单个孤零的行动,以免又为其包了圆满。
今夜果然又是他们,三五只纠结一块,来到城外抢食。神獒到时,狗群正把他们围困在当中,也不敢上前,只纷纷堵在四周乱吠。那四只教包围的,反倒无甚惧意,颇悠闲啃食一具成人尸体,这个拽肠子、那个拖肚子,咔吧咔吧嚼碎骨肉,吧唧吧唧舔食血肉。
不时有狗子敢踏前一步的,便露出黄褐色的尖牙来,额头上不住摇晃着赤红发黑的血瘤,两眼也不见眼白,不瞪也有三分鬼气,直唬得那靠近的狗子呜呜后退,复又回过头去埋头吃喝了。态度十分嚣张狂妄,可见当真不将这一群放在眼里,只待饱足以后,扬长而去。谁敢阻拦?
神獒立在一处高坡之上,俯而视之,并不急于动作。看他们连骨头渣也吃净干了,摇头晃脑,状甚惬意,迈大步就往外走。他的部下多惧怕牙上尸毒,畏首畏尾不肯近前,见对方走来,只是步步后退,反倒让出一条路来。
那四匹血瘤犬尚不知大祸临头,三匹并排走在前头,一匹断后,后退着走在后头。眼看狗群后退,再两三步就可以扬长而去,不免有些得意起来。不防备面前无声无息降下一个庞然大物,不等落稳在地细瞧,那自来引以为傲的嗅觉已然告诉他们来者是谁。
只因方才神獒站在下风处,这一群才不曾晓得他的行藏,如此出场,可算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觉,凭空出现一般。一众狗子又喜又怕,背耳朵夹尾巴,伏在地上,匍匐后退,顿时将四个入侵者搁在神獒面前。
自女娲造人时起,便有高低贵贱之分。娘娘亲手捏就的,便是高贵之人。后使柳条挥就的,则是低贱之人。概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只因平等在生命,却不在生灵。一个种群中,总要分上下,上饱下饥。种群与种群之间,也要分强弱,弱肉强食。
却拿现下说话,一群狗子对付四匹血瘤犬,又有何惧哉?依旧呜呜咽咽、频频后退,把四个捧得好不威风。倘若是威风,凭你四个力量,对他一只,又如何窝囊熊样,吭也不敢吭一声出来?
直道,必不是拿数量来说话的,任你如何张狂,只消与人家放在一处,高低立现,一眼便知。就是把十几里内的兔子聚在一处,任凭去对付一只狼,也只是白白做了盘中之餐罢了。
神獒不声不动,单单是坐在那处,四周围就如同寒冬过境,阴冷涔涔。偏生那一对眼珠子,又好似烙铁也似,烫在四匹的身上。这一番冰火两重天,当头来个下马威,饶是他们凄凄惨惨呜呜哀叫,犯天威者,当以死告罪。
陡地站立起身来,神情有些懒懒,把牙呲了一呲,勉强算是个挑衅的动作。
那四匹一通求告,见他不依旧肯放过,彼此相顾,与其坐等咬死,不若拼上一拼,或有生机。当下四散开来,分布在前后左右,虎视眈眈把盯着,杀气弥漫,那怪异狗脸愈发扭曲可怖。又如何唬得住他?猛然间,右后方那一个扑将上来,其势如剑,眨眼间已到近前,神獒尚不及转身。那尖牙上头菌毒无数,刮破了一星半点,也是好受的!
但见那条天眷的巨犬,不急不忙,待狗爪子着上了身体,才狠狠一甩尾巴。平常狗子的尾巴可是弱处,拿捏住便疼痛难当。他那条尾巴不同别个,一条如同钢棍,拍在小树上能一断为二,砸在土墙上即可碎穿。这一下正着在那血瘤犬的脑袋上,整个飞将出老远。虽不曾头破颅开,也是奄奄一息,堪堪待死。
那神獒胜而不骄,或又一说,根本不将它们放在眼中。那一番悠然自若的神色、狠厉残忍的手段,真教见者心惊胆也碎、血凝骨生寒。莫说剩下的三只敌犬,便是那一众围观的狗子们,也大气不敢出,服帖了耳朵趴在一边,那摸样就差四爪朝天,翻露出肚腹来与他了。
方才的一手已然击溃了其他三只的胆气,纷纷抱头逃窜。也不知是否事先商定,或是急不择路,分别去了三个方向,倒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作了对主意。
只不过,阎王注定三更死,并不留人到四更。那神獒岂是好相与、好糊弄的?你瞧他壮硕如牛犊也似的身躯,轻巧一跃,平地窜起丈来高,又轻飘飘落下,当场拍死一只。两个奔跳堵住了第三只的去路,擦肩而过,便划破了肚腹。那犬子兀自奔跑,肠子流出了一地,拖了老远才栽倒在地。此时神獒已然一口叼住了最后一只的后颈,上下牙关一合,仰头一甩,登时身首分离,一腔子鲜血喷将出来,连月娘也染红了。
神獒立在远处,冷冷扫了一眼一声不敢吭的部下们,雄赳赳一声吼,震得天摇也地动,鬼避神也惊。继而一众狗子趁势而上,随之狂吠起来,也借到了几分威风骨气。
遥遥闻见灵州城内守军纷纷敲锣打鼓,灯火摇动,隐有呼喊吆喝之声,概是警戒,以防野狗进犯。
神獒歪了歪脑袋,眼睛只盯着城墙。恁大的动静?我们这般恩爱,他必定是要梦见我的,吵断了他的美梦可怎好?
却正是,杀人放火夜调情,夜半私语时害命。
如何神勇,究竟不是人的心智。又有恁大的能耐,举手抬脚,即可收人命同割草。看待性命,比之平常愈发不看重。如此,那外头是猫里头是个大活人的月影乌瞳金丝虎,到底能否容其在侧?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