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短文集中帖》浮火

4、罗睺(黄泉X罗喉)

　　【罗睺】

　　黄泉望着满如玉盘的月色，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的神色，既怀念却又沉静的。他说：「以前我最喜欢看的景色，是月蚀。」
　　「每次月蚀时我都在想，另一个剥夺了我幸福的人是不是会为此感到恐惧？以月为名的民族，想必看见月蚀定是无比惊慌吧？我享受他们惊吓的神色，喜欢他们四处逃窜的模样。」
　　「每次月蚀，我都这麽想。体内沸腾的血液使我紧紧握着拳头，仍然难以抵抗这样兴奋的情绪。」
　　「于是有一天我将这样的冲动化为行动，可我却发现我错了……建筑在报復之上的满足，得到的只有越来越孤单的寂寞。」
　　他转过头看着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并肩之人，轻挑的勾起嘴角，复杂而晦暗不明的眸色隐隐闪烁然后沉没。
　　「但是你却毁灭了我好不容易看见的希望。」
　　罗喉的眼光注视着前方，并没有因为这番控诉而回头。不知是出于逃避还是懒得理会的心态，望着前方的目光是如此的笔直，半点也没有偏斜，却也看不到集中的焦点。
　　黄泉不耐的蹙起眉头，伸手粗暴的扳过他的脸孔，却蓦然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孔朝自己一笑，笑得那样毫无负担又纯粹的。
　　那是自己一直都没有见过，放下释然的笑靥，绽放在那个自己一直这麽熟悉的人脸上。
　　张开臂膀想将那人揽进自己怀中，想截断这麽恍若嘲笑自己却又解脱的笑容，然而当指尖碰到那覆盖金甲的腰身时，眼前却恍若坠下漫天星雨，闪烁得让他睁不开眼。
　　犹如流星的光芒，他想起似乎有人这麽说过。
　　『……能在天下太平后的世界，再看见一次计都星横越夜空的模样。』
　　天都之顶往下看去，入夜的大地是一片漆黑，看不见灯火，也见不到烽火──这样是不是就能够称之为太平呢？
　　黑暗遮去一切。他怀抱中的身影就犹如那乍放光芒，却转眼流逝的计都，澹然消退得毫无痕迹。
　　是谁剥夺了谁唾手可得的幸福？直到现黄泉想起罗喉那一张问心无愧的脸，仍旧不知该如何定义。
　　是谁剥夺了谁唾手可得的幸福？他紧握银枪的手用力得颤抖，他告诉罗喉报復带来的空虚与寂寞，然而他截至今日的人生，却讽刺的建筑在復仇之上。
　　他们像是草原上孤高傲然的狼，互相撕咬征服着彼此，势均力敌时，他们享受一次次重覆在彼此身上掠夺，若他佔上风时，他毫不迟的奉还那些他抱持的憎恨或者依恋。
　　谁剥夺了谁唾手可及的幸福？他们在两人相像如倒影的身上，互相寻找着怎样聊以慰藉孤单的乐趣？怎样寻找着几乎就是彼此的影子？
　　空荡宛如死城的天都，风过时奏出阵阵悽惨的乐曲，只于空壳的堡垒共鸣发声，犹如鬼哭般森然的音调。
　　然而这样的结果，被迫延续下去，为了他人的人生。
　　又究竟是什麽，破坏了他们维持的平衡，破坏了他们好不容易寻求共存的道路。

　　※

　　他在一片积雪的地方看见了苍月银血。
　　那人仍旧如同自己初次见他时，不苟言笑的握着武器，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脚印陷入了雪中，一步步坚定的恍若能够扛起天地般的走着。
　　从自己第一次看见他开始，便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像是只要能保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就算任何代价的付出，他都会清偿。
　　不可否认也许他是有些羡慕，想看看这麽让他挂心的事物究竟是什麽。
　　然后他也的确看见了。
　　苍月银血的足迹随着白雪覆盖的地域一路延伸，很快在刮起大雪中，他将要失去那抹银白色的身影。
　　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在这裡他还是带着从前用来掩饰真心的面具，紧紧跟随在不快不慢的步伐后，却怎麽也无法超越那个人，好好看清楚他的容貌。
　　比起其他兄弟，他失去了太多详端他的时光。可讽刺的是他才刚做起与他并肩的梦，梦却如他一身雪色，碎在自己紧握的手裡。
　　他追逐着离去的背影，却怎麽也追不上。而漫长得使人疲乏的追逐，那个人使终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纷飞的白花屏障了视野，越是努向前却只会发现目标离他更远。然后那一阵不会停歇的雪色中转头迎向自己的人，不是苍月银血，不是那个自己已经注定永远失去的哥哥。
　　站在那边笑得意气风发看着自己的人，是他。那个亲手毁灭自己梦想的人。
　　当爱与仇恨无法取得妥协，没有任一方能够被原谅时，他应该选择什麽？他能够选择什麽？
　　或许这样的结果，反而是好的。
　　那人站在那裏，霜雪覆盖了金色的盔甲使他看来有些灰白，却遮掩笑得如此得意畅快。
　　不知何时自己又变成了黄泉的模样，那个自己发誓一定要亲手取下性命的男人，让自己不惜以这个目标为名的男人，死了。
　　却不是死在他的手上。或者该说曾经他杀过他，但是却不是真正的结果。
　　苍月银血已经消失了，乾淨无踪的消失在那片雪色裡，就如同当时罗喉毁灭他们一样轻而易举。
　　他以黄泉为名，势必要将那个欠他一生的男人送下黄泉。
　　可是那个人呢？现在仍然站在那，站在本来应该是银血的位子上笑着，像是嘲讽却又如此没有心计的。
　　这个身为黄泉的自己紧握着银枪，不能克制的朝他大吼：「你欠我一条命！」
　　漫天纷飞的雪停止了，唯一不变的是仍然笑着的男人。
　　在他不能制止的控诉中，一片雪色，崩塌殆尽。
　　他握着银枪站在那裏，静静伫立着，不再追赶什麽。
　　因为他知道就算在往前走，也夺不回曾经失去的了。
　　如果他们相遇是一场算计，那麽这样的结果也许是他们，谁也没有计算到的。

　　※

　　他站在天都之巅。月色美如玉盘，圆满又明亮的挂在天中。
　　握着银枪迎着冷风，静静伫立在那。
　　希望看见月蚀的时光都成为了过去，如今那一轮明月挂在天中却使他想起了家乡，以及那个毁灭了自己家乡的人。
　　罗喉手裡握着计都遍燃烽火带来灾难那天，天穹中也如今日一般，是一轮盈满的圆月，并没有像传说记载的，灾难将来时会出现的徵兆。
　　回想起来，他总是一人，孤独的等待着。等待着罗喉，等待着亲情。
　　如今他依然等待着，等待着画下休止的復仇，回到家乡。
　　他不再往前走，因为他知道就算追赶，也追不回他失去的。
　　除了復仇，除了发洩这样愤恨又寂寞的心情，还能做什麽呢？
　　復仇，然后为这样荒谬的人生画下句点，终止黄泉这个名字与人生。
　　他是火狐夜麟，当一切结结束之后，他才能放下一切，做回以前那个自己。
　　如果他们的相遇是一场算计，那麽圈套到了这亦足够了。
　　他们两人，谁都赔上了不甘寂寞的真心。

　　【罗睺】终
　　2010.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