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流言飞尽谁可叹 ...
-
林业平自出林子后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等他停下歇脚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日出时分。他驭马行得不快，赶了一天的路，人不累，马也应是快要废了。林业平轻轻拍了拍马身，翻身下马，牵了缰绳，走在山间小径上。
待行至一树荫处，那马儿却是死活也拖它不得，竟是不肯走了，业平摇头笑道，“怕是你也乏了，那，就在此处休息片刻便是。”便栓了马，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喊杀声，哀号声，火光冲天，窗外一片艳红，好多人面目狰狞地向这边冲来，似笑非笑，他们的眼睛……像极了……野兽！？
“杀！小的老的，全给我杀！”
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要出声，不要出声……出声，就得死——！
业平努力地屏住气息，心脏像是要将跳出来。
安静，安静下来！林业平！你得安静下来！
林业平猛地睁开眼，原来，虚梦一场……又做了那个梦……业安……
想来是上次莫尘带来的业安的消息太让自己兴奋了，日念夜念的，所以，这久远年代的回忆全都一起涌上来了吧……展开手，却发现手心全是汗，业平再次静坐下来，轻轻念起道德经来：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也。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现今正值仲秋时分，秋高气爽，气候宜人，也是一年赏山赏景的好时节。
林业平静坐片刻，牵马起身，准备上路。走出没几步远，便听得附近有人声传来，看去，原来是此山中落着一处八角凉亭，亭里有几个身着浅色长衫的文人正在吟诗作对，颇有一番风雅之气。
林业平本是路过，也没有想做停留。行至那凉亭前，突然听见一人说到，“刚刚石兄的词果然精妙！小弟不才，也写了一首，请各位品评。”
“什么好句，但说无妨！”
林业平也觉好奇，便停下脚步，想听听那书生到底是赋了何等好句。
只见那书生甩开折扇，一步一吟起来，“昨夜卧榻在龙床，今朝娇吟荡军寮。都言红颜多祸水，千古谁比顾留芳！”
话音未落，便听得周边叫好声阵阵起伏。业平站得不远不近，听得正当。便没有理会，只是轻笑了一声。心里想：这是什么烂诗？王侯将相争名利、夺霸权，又岂是一人能左右时局的？试想自古以来多少红颜硬是背了万世骂名的？只是这位顾留芳要特殊一些。纵使他不是业安，却以沦落到天下之人皆可骂之的地步，想想也甚是可怜。
业安……业安……我又希望他是你，又希望他不是你……若他不是你，那，我又能去哪处寻你？若他真是你……那这些苦，是不是，都是我害的……
业平想着业安的事晃了神，却不知之前的那声无意的轻笑，已被那几个书生尽入耳内。还在想着，就听到凉亭中传来那几个书生的呵斥，“道士你笑什么？！”
业平看了一眼，没有理会，牵了马，转身向山路上去。
其中那个姓石的书生见他要走，便坏心一笑，整了整衣冠行至众人中间，说道，“看现在的道士个个都长得白白净净，想必那顾留芳能祸主媚上果然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就是不知道比起眼前这位如何？”
言罢，只听得亭内哄然大笑。
见业平不为之所动，脸上半丝变化也没有，那石姓书生冷哼一声，接着说道，“若是比得过那顾留芳，那天下不又多出一个顾留芳来？真是道士不如娼，祸害满天下！”
说完那群人笑得更张狂了。更有人鼓掌赞道，“石兄的词句真是越发精妙了，好一句‘道士不如娼，祸害满天下’啊！”
那石姓书生也是笑得分外开怀，脸上都泛起了潮红。
业平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些人，不予理会，翻身上马，刚执缰绳准备驭马驰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在大叫：“石兄！你如何了？！”
业平本已走了几步，但听见那些人叫得非常的紧张，回头看去见那亭内人群渐渐聚拢，怕是有什么坏事，便又折回了凉亭。翻身下马，走上凉亭，看到之前那讥讽道士的石姓书生已然倒在了地上，任旁人如何叫唤，都不见其醒。
众人焦躁之时，却见着又一个人上了亭子，一看，原来是林业平，以为是之前的戏言激怒了他，怕现在他是来报仇的，话音里竟也是少了之前的猖狂，多了一份惊恐。
“道士你、你上来作甚？！”
业平冷着脸，隔着人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石姓书生，见那书生面泛潮红，额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汗，心下叹了口气，这人也真是不应该。站定瞧了瞧众人，说道：“若想他无恙，就给我让开。”
那几个书生先是不依，怕这道士要耍什么计，再一看那石姓书生，确实是脸色越发难看了，只好让了道，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道，“道士，你可莫要耍把戏，我们可都看着呢！”
业平径直走到那石姓书生旁，从身上取了针囊出来，就着几处穴位扎了几针。针一入位，便看得那书生的脸色渐渐好转，呼吸也平缓多了。
“他这病，最忌过于激动。”
那些书生一听这话，再想想这激动的来源，也不由地红了脸。
业平收了针，放好针囊转身要走，未踏出凉亭，便听得身后传来阵虚弱的声音，“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谢言自是不必……”
那石姓书生等听这话的下文，却是没见业平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抬头一看，却发现业平的眼光全数落在自己之前被众诗友夸赞的那首绝妙好词上……
业平拿起那页纸，一句一词，看得明明白白，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待全数看过，眉头已经深锁。业平没再说话，只是看了那石姓书生一眼，那书生一看业平的眼神，似顿时明白了，赶紧对着旁人说：“快把我写的那个烂词撕掉！撕掉！——道长，在下多有得罪了！多有得罪了！”
业平转身离去。
罢了罢了，天下事天下看，天下终归还是苍生的，不论清流乱流。只是，这天下眼，都混沌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