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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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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欢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过去。
那时她的爹娘都还在——不过那是她很年幼时了。
二十多年过去,恐怕世人早已忘了,沧玄门曾有个修仙的天才,名叫莫歌。
他的天赋和李乘风比起来,几乎不相上下。
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也许是李乘风的横空出世,莫歌已成为了过去。
可关欢绝不会忘记,因为莫歌正是她的亲生父亲。
莫歌遇到关欢的母亲关妙时,正是李乘风这样的年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对未来登仙充满了希望。
关欢的母亲关妙,正是长欢客栈的掌柜。
关欢这名字,一定程度上得源于此。
她原本是跟着莫歌姓的,可莫歌说,莫欢莫欢,不吉利,还是姓关吧。
自打关欢记事起,印象中总是母亲守在客栈门口望向风雪的背影。
“娘,爹什么时候回啊?”
“你爹是这一辈最有希望成仙的修士,就快了就快了,待他修得了仙身,我们也能享福咯!”
关妙总是期待着、盼望着,盼望着莫歌真的能修成仙。
儿时的关欢不懂,看娘高兴,她也激动道:“好哇,那我们会等到爹爹回来的吧?”
“会的,你爹一定会回来的。”
后来,莫歌真的回来了,却是以一个登仙失败者的身份。
莫歌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修炼,关欢见他见得少,但令她印象深刻的,是父亲脸上永远不褪色的盛满了光芒的笑容。
可莫歌归来之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耷拉着肩,颓丧着脸,像只失去了双翼的鸟儿,被暴雨淋得透湿。
他也是个骄傲的人,期望在他身上溢满,可他并没有能承载这些希望的能力。
他失败了。
他比旁人做得好的,是他活着回来了。
关妙嘴上说着“不打紧不打紧,能有几个登上天门的”,可实际上对莫歌的态度却一点点淡下去。
便是关欢年幼,都感受得到,父母的关系僵了许多。
此事在张扬恣意的莫歌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他选择了逃避。
他离开了沧玄门道仪圣人门下,不再修仙,每日和关妙一起打点客栈,渐渐地沾上了酒,便一发不可收拾。
关欢在他身上闻得最多的就是酒味。
莫歌成了醉生醉死的酒鬼。
关妙看不得他颓废的模样,每日骂骂咧咧,可莫歌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关妙摔了他几坛酒,他不恼,只继续买了酒喝。
终于,郁结成疾,关妙被气病了。
关欢至今忘不了母亲重病的那段时日,她那酒鬼父亲竟破天荒的振作了一段时日,停了酒,每日照顾在她身侧。
可关妙已然昏迷,觉察不到,身子也一点点冰冷下去。
关欢送走了母亲,接下来便与父亲相依为命。
莫歌教她骑马,教她箭术,可说什么也不让她修仙。
尽管她是有灵根的。
莫歌有意遮掩她的灵根,因此无人发现她的根骨,只当她是普通之人。
但有些东西是遮掩不住的,譬如印在血脉里的道仪圣人门下弟子仙印。
在莫欢不到十岁时,莫歌也死了。
只留下她和阿贵。
她如今的另一个伙计小翠,是被遗失在客栈的孤儿,关欢心肠软,见她可怜,便将她召在客栈里做事。
前面有刺眼的光,关欢揉了揉眼,光芒褪去,眼前多了个桀骜的少年。
他笑着将月辉发簪一点点插.入她的发髻。
“待我登了仙,带你到月亮上去看看。”
他笑得那样纯粹,说得那样真,关欢却莫名鼻尖一酸。
真正登入天门的能有几人呢?纵使李乘风成功了,那时还会记得她吗?
关欢自小打理客栈,看过了来来往往许多人,她深知飞升成仙对于凡人有着致命的诱惑,他们为此前赴后继,却多是尸骨无存。
凡人比之仙人,不过蚍蜉。
李乘风会有无穷无尽的寿命,会见到无数绰约的仙子,凡世山河于他不过惊鸿过影。
关欢不觉得他还会想起她,想起曾经有个夜晚,梧桐树下,鹿肉焦香,火炉煮酒,月辉为簪。
况且他这样的大好少年,就该扶摇而上,一如他的名。
光线再次照下来,关欢眯了眯眼,再睁开时见到的却是熟悉的客栈的壁板。
李乘风进入她的视线,似是松了口气,“掌柜的可算醒了,我们安然归来,还是多亏了这二位相助啊。”
关欢转头,只见一旁立着一红衣女子,一白衣男子以一种守护的姿态站在她身后,举止亲昵。
红衣女子冲她一笑:“关掌柜的,我叫九刹,这是我徒弟宁戈。恰巧路过昆仑,见雪崩埋了人,便顺手搭救,不要放在心上啊。既然掌柜醒了,我们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便和宁戈离开了。
李乘风道:“阿贵毕竟身子壮,比你醒得早,我让他先歇息,你不要多想,好好养伤,外面有小翠。”
“李乘风,这本来不是你分内之事。”
“诶,行侠仗义,哪有什么分内不分内的呢?何况是掌柜你啊,掌柜的事,就是我李乘风的事。”
李乘风说得轻飘飘,并不在乎,关欢却眼眶发涩。
“你这是寒气入了体,来,将这药喝了。”
关欢看着那翻滚着白色雾气的汤药,半晌红着眼眶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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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欢恢复之后,天机峰的人曾经来找过麻烦,但都被李乘风打回去了。
是字面意思上的打。
越黎儿还好,只手臂擦破了点皮,她的师兄连叶可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用李乘风的话说,就是不屑于和他们打。
天机峰的人总算消停了一阵。
此时难得到了昆仑山下积雪消融的时日。
化雪的时节可不多见,西昧一带都比往常热闹,住在客栈里的修士们也已将修炼抛到脑后,纷纷相约踏青。
李乘风斜斜靠在关欢的掌柜柜台边,带着几分懒散,“掌柜的,今日修士们都出去游玩了,料想你也得了空闲,不如与我一道同游可好?”
一旁的小翠听了,难得活泼道:“是啊是啊,掌柜的,今日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一起去吧,上次你还说要教我箭术呢……”
李乘风奇道:“关掌柜还会箭术?了不得了不得!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往昆仑三里以外的那片林子里去打猎如何?”
小翠眼里冒光:“好呀,掌柜的,一起去嘛!”
关欢本来并不想去的,但拗不过小翠欢喜,她心肠软,总不愿拂了身边人的兴致,便也应了。
小翠跟着关欢,也学了一点骑术,三匹马在积雪尚未尽数化去的土地上奔驰,不多久,便来到昆仑之下的林地。
林子大且深,树木受着灵力,生得高大,遮天蔽日,静谧之时,隐约听见几声虫鸣,倒有几分诡异森冷。
小翠此刻却有些怕了,“掌柜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说着玩的,不学箭术了,不学了……”
但李乘风是何人,还从未尝过“怕”的滋味,只觉新奇,道:“诶,小翠姑娘莫怕,这里有我呢!”
关欢亦安慰她道:“好不容易化了雪,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就在此时,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团黑影一闪而过。
小翠打了个哆嗦:“这里实在诡异,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诶,小翠姑娘莫怕,你看着。”
李乘风取出弓,反手从背后箭篓取出箭,对准一个方向,搭弓,长箭飞出,只听噗的一声,似箭头入体,旋即便是沉闷一响。
“有了,咱们过去看看!”
骑马上前,只见一头野鹿赫然倒地,颈部插着一根长箭。
小翠眼里重新亮起来,这林子于她而言又不算什么了,“掌柜的,我们要不再往前走走?”
关欢没好气道:“我看你啊,这心性什么时候变一变,是干的活不够多?”
话语里却没有嗔怪的意思,到底还是依了她,往林子深处而去。
愈是往前,光线愈暗,林子愈幽深,骑马未免不方便,便将马拴起来,李乘风用灵力做了记号。
时不时传来细碎的声响,脚边的草生得茂密,偶尔摇摆晃动几下。
李乘风一路射下不少野味,关欢亦搭了弓,射过一头野猪。
正朝小翠演示如何拉弓,却听小翠忽而尖叫一声,身子一歪,朝下跌去。
此处有道浅坑,因被野草覆盖难以觉察,小翠一不留神便扭了脚跌下。
关欢离她近,反应快,迅速丢下弓,一把拉住她,却听身后传来嘶嘶声。
那是生出了几分灵智的蛇,觉察到林中来了人,便一路潜伏,如今终于寻到了机会,昆仑雪化,冬眠得太久,它早已按捺不住,猛地张开獠牙,朝关欢的腿扑咬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乘风长剑在手,剑气飞出,只一刹那,那蛇便被削成两截,抽搐几下,没了生息。
但到底还是让关欢被咬到了一分。
李乘风寻了草药,嚼碎了覆在她腿上,撕下衣摆,一圈圈缠在她腿上。
小翠止不住泪:“都怪我,要不是我执意要来,要不是我笨手笨脚的,掌柜的你也不至于受伤……”
关欢咳嗽几声,却怒道:“哭什么哭,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