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席淼的一切》三度半

33、关于席淼的一切（三十三）

　　席淼不会吵架。

　　小时候她会发脾气，可是不知道怎么道歉，就这么尴尬的相处着，长大后，可能是渐渐了解了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当没人认真听你说话的时候，那就不要说话，去当一个合适的聆听者可能要比抒发自己大段情绪要好的多。

　　从踏出大学校园那一刻起，席淼每一天都在学着怎么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怎么始终保持微笑，保持善良，保持温暖，渐渐的，时间久了，席淼就忘记了发脾气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她永远记得发完脾气后尴尬，三个字的对不起，就跟我爱你一样难说出口。

　　也许这不算吵架。

　　也许这只能算是冷战。

　　两个人别扭的相处着。

　　王笙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席淼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彼此双方应该冷静一下。

　　所以当席淼提出要回去的时候，王笙并没有说什么，送她去机场，甚至忘记了说一句落地后报平安。

　　离开云州的那天天气很好，和来这里以后的每一个好天气一样，席淼坐在飞机上，脑子有些放空，他们之间刚刚甚至一个简单的拥抱都没有。

　　到底在生气什么呢？

　　席淼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陈导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喝醉了，说多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第二天酒一醒就去找了王笙赔罪，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物的，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后都不喝酒了，免得说胡话。

　　前一天晚上看见席淼，小奥就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和顾一野说一声，可看着好不容易走出来的老板，小奥当下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一直揪着不放有什么用呢？一点都不洒脱。

　　既然请好了一个月的假，席淼就没想着提前回去上班，她回翡翠园后，还记得给王笙发一句我到了。只是没在意对方有没有回信息，之所以没在意，她可能是害怕王笙不在意吧。

　　以前她很不能理解席希和席夫人生气的时候为什么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说话，可等她自己躺上一天后，好像又有点明白了，只是这种缓解自己情绪的办法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

　　时间并没有过的很快，颓废了一天后，席淼就满血复活了，只要对方不在自己的面前，她就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第二天她就开始恢复了自己的作息，每天拿着一本书能在咖啡厅或者书店待上一整天的事情，更多的时候是在发呆，从早上去随意翻开的一页，到下午离开，依旧是那一页。

　　席淼在反省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会突然不知道应该要怎么面对王笙，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席淼给梁筝发微信问，王笙会不会和自己离婚。

　　梁筝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是席淼说不上来。

　　梁筝问席淼当初为什么选择和王笙结婚。

　　席淼也说不上来。

　　她对王笙的感情更像是一种依赖。

　　她大学的时候和梁筝讨论过关于结婚的话题，认为结婚并没有什么好的，反而婚姻会变成一种负担，一并带来的还有数不尽的麻烦，席淼当时甚至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可最后还是结婚了。

　　“我是不是很不好？”

　　“怎么说？”

　　“利用王笙。”席淼打出这几个字很艰难，也很犹豫，因为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一种利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喜欢着顾一野，可是当梁筝问她想不想回到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事情，席淼的第一反应又不是，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并不是那种会喜欢回头看的人。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人不会往回走，只会一直一直不断的往前走，不管曾经做的何种决定，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一丁点后悔的余地，就算再后悔那又能怎么样呢？

　　梁筝终于问出了，你是不是和王笙吵架了？

　　那条信息编辑了又删除，删除了又编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出去。

　　这次的事情有点莫名其妙，可是用吵架两个字又显得有些严重了。

　　也许他们是到了婚姻冷静期了？不过这冷静期是不是来的有点太快了？

　　席淼撑着下巴发呆。

　　喜欢是一件很玄学的事情，网上常常的说法是，会常常惦记，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会有无形的占有欲，看见他关心别人或者提起异性的名字事情会不高兴，会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也会理解和尊重，而这些感觉，迄今为止，席淼并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有过，包括当初的顾一野。

　　她好像已经做好了时刻会离开的心理准备。

　　当然，对于王笙，还是有一点特别，在结婚后，席淼并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离婚这个选项，并不是因为她可能爱上了对方，而是因为麻烦。

　　席淼不喜欢麻烦，所以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绪，高兴的，不高兴的，不过凭心而论，她和王笙在一起后，的确是高兴的时候居多。

　　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冷战，其实是第一次。

　　席淼真的有认真的在剖析自己，只是她好奇，王笙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奇奇怪怪。

　　因为她去医院没有告诉他？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当时席淼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并不仅仅只是这一个原因。

　　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一个顾一野。

　　而席淼能做到的就是不去想，不去见，不去提起。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会不会反而适得其反。

　　席淼觉得自己要疯了，这几年想的事情加起来可能都没这两天的多。

　　要是当初她坚定一点，不跟着一起去云州就好了。

　　这个想法席淼从云州回来后，不知道第几次想起。

　　顾三生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刚好就做了席淼的倾诉者，她要比梁筝简单直白很多，“反正你们也没办婚礼，知道的人不多，离婚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的确很简单，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完全没有财产分割的苦恼，甚至一个行李箱就可以装下席淼在翡翠园的所有东西。

　　“可是我没想过离婚呀。”这是发自内心的，从结婚的那天开始，席淼就没有想过关于离婚的事情，不过当时也是没有想过现在的这种情况。

　　“这几天你难过吗？和王叔吵架。”

　　席淼认真感受了一下，在顾三生期待的眼光中摇了摇头，“难受的感觉没有，不喜欢倒是有的。”

　　“不喜欢什么？”

　　“吵架。”

　　“那你们是在吵架吗？”

　　“冷战吧。”席淼想了一下说，“有点害怕，要是他以后都不理我了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在一个屋檐下待下去。”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要不我走吧，只要以后都不见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逃啊？”

　　席淼点点头，有点这个意思，逃避是席淼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了。

　　“可是你也不能逃一辈子啊。”

　　席淼又泄气了。

　　原本说好的出差一个月，其实在席淼回四九城的第三天王笙就待不住了，完全没有心思工作，注意力一直都在手机上，有时候甚至出现了幻听，以为席淼给自己发信息了，结果拿起手机看，微信空空如也，最后干脆提前回了四九城。

　　王笙突然让席淼有些措手不及，其实不管他什么回来，在两个人“和好”之前，都会让席淼不知所措，她站在楼梯的转角口，看着客厅王笙，脑子里开始进行头脑风暴，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欢迎回家？或者直接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

　　可是席淼不敢。

　　不敢主动开口说话，不敢给他一个拥抱。

　　她不得不考虑如果被拒绝了要怎么办？

　　赵姨大概是感觉到了两个人的异常，并没有从厨房出来，只是和厨师讨论晚饭多做两道席淼喜欢吃的菜。

　　“剧组没什么事情了，我就先回来了。”王笙隔空看着席淼，解释着自己提前回来的原因。

　　席淼嗯嗯啊啊了两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蜗牛，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触角，可是又不敢完全伸出来，只能试探着。

　　“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席淼跟在王笙的身后，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问，“我们算是吵架吗？”

　　“没有，是我不够好。”王笙叹了一口气，转身将席淼抱进怀里，他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没有吵架，是我不好，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医院。”

　　“我们谈谈吧，我不想这样。”席淼抓着王笙衣服的下摆，用了些力气，捏着衣服的手已经有些泛白，“我不喜欢吵架，所以我们谈谈吧，什么都可以。”

　　席淼认真又严肃，只是不敢去看王笙的眼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唯一想知道只是你对我的感情。王笙将席淼的头发别到了耳后，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摇摇头，“我今天太累了，改天吧。”

　　席淼眼里的光暗了一下，如果她现在追问下去，算不算无理取闹？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她看着王笙的背影，张口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样的情况到底要维持多久才会重新变回以前的模样？

　　两个人的生活别扭的继续着。

　　每天给自己找事情加班变成了席淼不愿意回家的万能理由。

　　他们好像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可是总是有些地方变了，而席淼再也没有勇气问出那句，我们算吵架吗？更没有勇气再提起一次我们谈谈吧。

　　席淼是不是应该庆幸王笙要比自己忙的多？

　　夏天聒噪的蝉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消失，树上的叶子也开始泛黄，偶尔吹来一阵秋风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穿一件外套。不管是快乐的日子，还是不高兴的日子，时间都没有为谁停留，哪怕只是短暂的等等。生活在继续，席淼也在日复一日的重复的日子里寻找和王笙之间相处的平衡。

　　比起冷战，席淼更害怕那种可以营造出来的假象，一起吃饭，一起聊着并不怎么重要的话题，好几次席淼想问问他们之间怎么了，可是话到嘴边，永远都不是她想问的。

　　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选择权的到底是谁？

　　秋风开始刮起的那个晚上，席淼第一次萌发了，也许他们应该冷静一下的想法。

　　就像顾三生说的那样，没有婚礼，没有多少人知道，就算这场原本带着闹剧为起点的婚姻就这样走到尽头，也不会掀起一点涟漪。

　　这一刻席淼承认自己有些矫情。

　　莫名其妙的委屈就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样对王笙不算公平。

　　她倔强又病态。

　　她温暖又阳光。

　　她黑暗又执拗。

　　可是她的眼泪又那么脆弱。

　　紧绷的弦在某一天晚上突然就断了。

　　她又开始歇斯底里的哭泣。

　　没有来由，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她问王笙，我们到底怎么了？

　　她问王笙，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她问王笙，我们是要离婚了吗？

　　王笙看着她，却冷静的可怕。

　　席淼害怕王笙说出那句，我们应该冷静一下。

　　“我不喜欢吵架，不喜欢冷战，不喜欢我们现在这样奇奇怪怪的模样。”她一边哭一边说，声音里带着哽咽和颤抖，双手固执的背在身后成了她最后倔强。

　　“我们没有吵架，没有冷战，对不起，淼淼。”先低头的似乎永远都是王笙，可是选择权却依旧在他的手上。

　　席淼从始至终要的都很简单，平静的宛如莫比乌斯环一般的生活。

　　可这样的生活，大概才是最大的奢侈。

　　“那我们现在在干什么呢？我一直后悔不应该跟你去云州，我永远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突然不理我，是我哪儿做的不好还是你不喜欢我了？”

　　“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王笙，我们结婚了，我们需要沟通。”这也许是席淼最后的勇气，她第一次对王笙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我不明白什么是爱，所以你要教我，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