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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风光好 宵梦半落东流水(下) ...


  •   “薛郎恕我冒犯,去岁重九一别,薛郎与公主久未相见,而今有幸会面,薛郎不问公主是否安好却要关心旁人?!薛郎心中既无公主,又何必馈送画册?!”

      我心里直叫苦,袁芷汀是猴子派来捣乱的吗,她这话说的好像我一直牵挂薛绍似的。

      薛绍微惊,脸也红了:“绍心中。。。公主。。。”

      不待薛绍解释,芷汀又出惊人之语:“太子亲自保媒,是为薛郎么?”

      好家伙,我也想知道呢!!

      我偷瞄薛绍,他松了一口气,不再那么紧张:“太子保媒是为次兄,学士成玄一从妹韶姿贞顺,太子道是与次兄甚为般配,长兄已然应允亲事。”

      成玄一在李贤手下修书,薛绪是给李贤护卫扛旗的,两个同事结亲,又是储君亲自做媒,不能不说是一桩好亲事。可我却觉得,依薛绪的出身,他本可以娶一个家世相当的妻子,当然,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既然薛顗已经点头,即便是李治也不会轻易插手。

      话说回来,虽然薛绪是我们的亲表兄弟,可依李贤的性格,我怎么也想不通李贤竟会突然关心单身人士,这算是拉拢薛绪吗?但薛绪只是一个宦场菜鸟,他兄弟三人的唯一倚仗是舅舅李治,并不值得李贤拉拢啊。

      袁芷汀像是故意和薛绍杠上了,她还想继续问什么,我生怕她说多错多,急忙吩咐她去牵马。

      “事已如此,”,我不好意思的问薛绍:“表兄可愿为我。。。指点曲江春景?”

      薛绍意外,大概他没想到我愿意接受李显的安排,复又笑了,他温声回答:“绍荣幸之至,敢不尽心。”

      二人并肩在前,借李显今日邀请的宾客开启了话头,袁芷汀与苏安恒牵马在后。薛绍注意到我不时皱眉,遂好意问我是否不舒服,我推说并没有。

      唉,其实我是因太平错过了他而深感歉意,如此佳偶本该属于太平啊,却被我。。。悄然望天,恍惚撞见一抹倩影,仿佛是太平正俯瞰薛绍与我,一双明眸,饱含不舍。

      心中合十,我默念,太平啊太平,求你莫怪我抢走你的良缘。奇遇也好,缘分也罢,我既已代替你活在这世上,虽然我心有所属无法付出真情,但我一定会尽力对薛绍好,至于如何定义‘好’,我现在真的说不清楚,至少,在薛绍遇到危险时,我保证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也请你保佑我爱的人保佑你的小哥哥此生平安终老。

      曲江一地历史悠久,秦时便为皇家禁苑「宜春苑」,建有离宫「宜春下苑」。至隋,隋文帝厌恶‘曲’字不吉,因池中多芙蓉,遂改称‘芙蓉园’,并圈禁土地,营建游苑楼阁,并雕刻各式水饰置于水中点辍。入唐,三代帝王更是不吝调拨银钱修葺园林,广植奇葩异草。芙蓉园外的植被亦丰富异常,四时皆可观赏花卉,湖泊广袤澄澈,夏初时节泛舟小酌最是惬意。

      虽说曲江长年引得游客纷至,唯上巳当日最是热闹,水泄不通。全家老少同游,女子亦结伴来此,四处可见鬓影衣香。迎面而来一道倩影,不知谁家佳丽正含羞凝视你,若那帷帽浅纱之后传出银铃娇笑,更是引人无限遐想。以我的愚见,身处曲江,美景可以不看,美人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忽视,便是那些精心挑选的衣裙配饰,便值得欣赏久久。

      我对植被鲜少了解,只会说这好看那也好看,薛绍当起了解说员,他为我介绍花名、习性及花期。我们一路所见有迎春、玉兰、琼花、海棠、牡丹、芍药、锦带、连翘、余雀等等等等,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各式,无一不有,无一不美。

      我惊异于薛绍对花卉了若指掌:“此地花草多如繁星,表兄如何一一熟识?”

      我们正路过一树枝桠繁茂的雀花,薛绍个子高,他的耳廓恰被垂下的荧黄花串拂过。

      兴许是觉得痒却不便举手挠耳,薛绍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无事可做,日日清闲,便在宅中侍弄花草游鱼,故而识得。”

      记得薛绍好像是跟我提过,他是富贵闲人,不必读书也无心做官,有的是时间去学怎么‘玩’。嘿嘿嘿,虽然你是第一学府毕业的,可我们的现状却差不多嘛,除了我腹无诗书。想到这里,我自嘲真是厚脸皮。

      二人沿蜿蜒小道闲逸散步,漫无目的,从花卉聊到糕点,再从糕点聊到西市食肆,话题广泛,思维跳跃。至视野开阔处,右手方出现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屋舍,观其建筑风格应是祠堂一类,引人注目的是进进出出的皆是女子,无一男子。

      我大感不解,还未问出口,便听薛绍说:“此乃高禖祠,妇人来此祭拜,不外是为求子。”

      怪不得进内的都是女人,原来是冲着神明能给自己赐个儿子才会如此诚心啊。

      我抬脚便朝高禖祠而去,却被薛绍伸手虚拦,他疑惑且尴尬的问我:“旁人是为求子,表妹尚。。。尚未成亲。。。为何入内?”

      知他有所误解,我解释道:“是为太子妃。我兄嫂成婚三载,太子妃至今无所出。我诚心拜求神祗,但愿灵验。”

      薛绍了悟:“应当应当。”

      祠堂内突然进来唯二异性,女人们自是惊讶不已,当即沸议不绝,有人急匆匆的戴上帷帽,但更多人面无惧色,她们好奇且兴奋的打量我们,一束束目光真是热情如火啊。

      “合该我离家时瞧见喜鹊登枝,原是要遇幸事呀!!”

      “年长者更胜一筹,啧,如此风姿,梦中亦不曾遇见呢。”

      “依我说,小郎更为柔美可亲。”

      “哎哟,齐娘欲以小郎为私夫?!”

      “是呀是呀,只求阿姐莫知会我家外子!”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拿我的大鼻子说事儿,猜测我有胡人血统。竟敢如此侮辱纯正汉血的李唐皇室,得亏她们不是在李治面前讨论,否则下一秒就会被突突掉。

      其实我不是没有过怀疑,李渊他妈是独孤信的闺女,李渊他岳母是宇文泰的闺女,那么李渊和窦后生下的李世民算啥人?李世民他岳丈是长孙晟,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生下的李治又算啥人?这胡、獠、蛮、夷。。。哪个成分更多呢?当然喽,我没敢和任何人探讨,被老父亲知道铁定是龙颜大怒呀。

      耳听女人们的闲言碎语,我震惊之余又觉好笑,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也鲜有女人明目张胆的组团讨论男色啊。唐女彪悍,有此为证。转而又深想,正是因为足够宽容的社会风气,才会有这些别具一格的唐女。我相信未来的女人也能寻回这份千年前的自信,尤其大众不要再为一寸布料而纷争不休,露不是风骚,不露亦不是保守,只是各人的选择不同而已。

      观摩她们的礼拜过程,我一一记在心上,正待虔诚祷告,肩头忽的一沉,落下一只手。事发突然,我被吓得打个激灵,最先入目的自是那只手,肥腻嫩白,顺势向上看去,手的主人原是一位衣饰奢美的妇人,面纱已撩起,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厚重铅粉堪堪遮住眼角的细纹,再看颈下,丰满雪肌,这让同为女人的我深感惭愧,暗暗作比,我不愧是货真价实的‘太平’公主啊。妇人身后跟随两名侍婢,看穿戴也是不差钱,可想这妇人的家底不是一般殷实。

      厌她无礼,我不高兴的喝道:“你是何人?!”

      袁芷汀和苏安恒在高禖祠外等候,只薛绍陪我入内,但他与我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门口,毕竟身处女人堆,他很不自在。

      见我不快,妇人却笑了,嘀咕一句不识抬举,手便向我脸上移来。出于本能,我立时便要躲,但情急之下忘了自己仍跪着,上半身动作过快,下半身腿脚酸麻没能跟上,上下不协调,不仅没能躲开,最后竟扑在了地上,唯一庆幸的是我并非以脸着陆。

      我狼狈不堪的模样引来妇人嗤笑,围观群众大多不屑她如此轻浮的举动。这时,我被薛绍搀了起来,我生怕妇人又来吃我豆腐,便退了一步,预备躲在薛绍的背后,让薛绍替我挨‘调戏’。

      薛绍温声对妇人道:“如若在下表弟冲撞娘子,在下愿代其致歉。”

      妇人手指薛绍,笑声艳媚一如其人:“汝二人是表亲?郎君且近一步,容我细细观瞧。”

      “娘子谬赞,”,薛绍居然十分听话的靠近她:“娘子不仅容貌极美,窃观娘子穿戴华贵,定然出自钟鸣鼎食之家,令人羡慕。”

      妇人听的受用,便越发得意。我没想到薛绍居然如此肉麻的夸她,不禁恼火的瞪视他,他却冲我眨眨眼,表情是罕见的诙谐。我突然忆起一件尘封的学堂旧事,虽然不合时宜。

      妇人道:“如若郎君愿与我。。。”

      “在下虽则羡慕,”,只听薛绍话锋急转:“然娘子举止轻横,纵有倾国之姿,在下亦不敢亲近,望娘子而生畏!!”

      我欲鼓掌为薛绍叫好,他却拉起我直朝正门大步而去。

      女人堆里立时爆发哄笑,妇人恼羞成怒,只不便追来,她冲着我们大喊大嚷:“好贼奴!穷措大!竟敢如此侮我!可知我。。。”

      二人跑出了数丈远,薛绍再三确认没人追来,遂放下心,与人纠缠不清总是一件头疼事,大帅哥也不例外呢。

      薛绍松开手,诚恳的请我原谅他的失礼,继而关心我是否摔伤了。其实人家贵公子挺有分寸的,拉的是我手腕而且隔着衣服。咦?难道我在期待什么吗?!

      拍掉衣服的些许灰尘,我愉快笑道:“多谢表兄代月晚出了一口恶气,折手断脚又何惜?!”

      沿原路去找袁苏二人,我随口问起那件十年前的旧事,在弘文馆,贺兰敏之故意让我背诗丢脸,薛绍好意投来纸团为我纾困却被发现,结果双双被罚跪门槛,我当时承诺会报答薛绍,他要的回报是教他一些挑花线的技巧。

      薛绍面色困惑:“竟有此事?”

      我道:“是呀,表兄忘了么?”

      他歉意道:“的确。。。呃,年深日久,许多前事。。。实难追忆。”

      我点点头,巫蛊大案,举家背井离乡,双亲在数日内接连亡故,年少的薛绍遭受的打击不可谓不多,而我只是他众多表亲中的一个,我们只有过两三年的短暂相处,他忘记与我之间的这些小事也在情理之中。

      很快,四人汇合,袁芷汀提醒已近午膳时辰,询问我是否要回李显的别苑,听说李显会设宴款待几位新科进士。

      我趁机打趣:“心急去见阿谁么?”

      芷汀坚决否认,说是担心我不愿在外面吃饭,我告诉她西市的张家楼是全长安知名度第一的食肆,那里的厨子虽说穿着邋遢,手艺却不输御厨。

      反正李显今天把我‘托付’给了薛绍,他不喊累也不叫苦,我说想去张家楼吃午饭,薛绍便带着我们赶往西市,却在永宁坊外偶遇了几位好友。

      年纪最长的男人彬彬有礼的问候薛绍:“一别数月,子延一切安好?”

      薛绍还礼:“绍无事不顺,王世兄可是携眷同游曲江?”

      另有人笑道:“我等为内子所弃,诸娘子携婢往市里置办物什,唉,薛贤弟尚未成家,不懂此中凄凉啊。”

      大家谈笑几句,有人问起我是谁,薛绍道是‘表弟李晚’。并非所有人都信他,男人们善意起哄,把我当成了薛绍的通房丫头。二人闹了个大红脸,更加欲盖弥彰。

      有人说难怪薛绍向来不愿去北里寻欢,原来房中早有娇娥服侍。再多解释已然无力,薛绍不得已杜口,他小声的向我道歉,我道无妨,朋友间这类玩笑也属正常。

      王世兄做东,就近去东市寻了一家食肆,吩咐博士把招牌菜式一一奉上。唐时的烹饪技术不比后世,菜式多为蒸煮,譬如食案正中就摆着一道‘清蒸二师兄’。各人分得不下十个小巧的器具,里面是各式蘸料。

      众人本认定我是薛绍的宠姬,却见薛绍待我一直客客气气的,并无亲密举动,甚至他连我的手都不碰,袁苏二人待我更是毕恭毕敬,便对我的身份好奇不已。

      我笑道:“表兄前言晚乃男子,诸位不信,此刻又何须问?晚自知貌类妇人,常年为人所笑,不以为侮。”

      有人急忙道歉:“竟是我等误解薛贤弟与李家小郎,还请宽宥。”

      安全过关,男生女相也不是奇事儿嘛。

      进餐过程相当愉快,我们又请博士送来一套酒筹,大家开始行酒令,这席间的气氛就更为欢闹了。

      王世兄不吝金帛,酒水是百文一升的石冻春,细品,似有清淡梅香,有点像薛绍熏衣的香料。我先自饮满满一杯,薛绍稍拦,说这酒喝多了会头晕。

      看了看那些觥筹交错的开怀宾客,我举杯冲他笑道:“表兄放心,芷汀安恒自会护我回。。。宅。”

      薛绍无奈道:“唉,四郎尽兴便是。”

      少顷,木筒被传到了我的面前,几十条竹片哗啦哗啦的作响。按规则,我要先喝一杯‘令酒’然后抽出竹片,按文字所指定的人饮罚酒。

      喝了酒,我既兴奋又好奇的抽出一条竹片:“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劝。。。劝主人。。。”

      我不自主的哑口,太巧了,巧的让人不敢置信。又是一年三月三,这套酒筹也是乐府诗,甚至这条竹片上的诗句与我在薛家抽中的也是一模一样。忆当年,薛顗与薛绪曾拿年幼懵懂的薛绍开玩笑,说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就是‘侬见郎’。

      有人急声发问:“劝主人饮几分?李贤弟快快道来!”

      薛绍见我脸红,以为我是喝酒喝的太急,便拿过竹片,他匆快的扫视一眼诗句,代我念出:“劝主人五分。请王世兄饮酒五分。”

      众人欢呼,纷纷劝半醉的王世兄再喝半杯。我偷瞄薛绍,他果然忘了那件事。很好,就当我们从没有过交集,以后便不会产生牵绊。

      “不可吃急酒。”薛绍好心提醒。

      我点头,笑眯眯道:“记住啦,多谢表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场宾客几乎都喝成了‘赛关公’,有人抽出一条筹令,道是‘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少年处七分’。众人互问生年,结果是我最年少,便有人为我斟酒七分。

      薛绍抢说代我罚酒,我护住我的酒杯,随手轻擂他胸口:“表兄莫要轻视!七分而已!我腹中少说能容。。。容十斗呢!”

      仰脖一饮而尽,我倒转空杯,一滴不剩。有人叫好,我不禁得意,薛绍忽然起身,说我已经喝醉了,我们先行告辞。

      “表兄!”,我难得出宫一次,更难得有这么多人愿意与我畅所欲言,不为恭维讨好,我真的不舍得早早回宫:“好表兄!莫扫兴!安坐安坐!”

      我双手抱住薛绍的胳膊,一使劲才拉动他回座。薛绍又是紧张又是无奈,他有心求助袁芷汀和苏安恒,可二人早就被我打发去吃饭了,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宫呀。

      见薛绍要扫兴,大家当然不肯轻易饶了他,纷纷要求他喝罚酒。薛绍无法推辞,只得连饮三杯,他胃里急速涨水,好险没吐出来。我鼓掌叫好,大夸薛绍量如江海。

      “四郎可是。。。”,薛绍凑近端详我,那俊脸又添了两分红晕:“吃醉了?不妙不妙,这便送。。。”

      心笑薛绍真是担心过了头,轻拍他脑门,我笑嘻嘻道:“醉是不可能醉的,你们唐朝人酿的这酒不可能喝断片儿,茅台、五粮液还有啥。。。庐州老窖?那些才是好酒呢,可惜啊,你们喝不着。三口,啧啧,三口就能醉!我现在只是有点。。。头晕,有点头晕,嘿嘿嘿,你不是说过嘛,酒喝多了容易头晕,被你说准啦!”

      薛绍当我是说胡话,他又提回宫,我自是不肯依。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薛绍将耍脾气的我打横抱起:“表弟不胜酒力,绍只怕言语冲撞各位,我等先行一步,诸位见谅。”

      因我挣扎的厉害,薛绍便十分吃力,一双手根本就抱不住我,所以离开厢房没走几步便放下了我。

      “薛绍!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我想重回厢房喝酒玩乐,薛绍当即阻拦,如果我是老鹰,他就是护崽的老母鸡,任我刁钻冲撞,他是半步也不肯让。

      “你现在还不是驸马呢!!就算你是我的驸马,你以为你就能管我啦?!帝女是君,驸马是臣,你敢以下犯上吗?!”

      薛绍抓住了重点,他被我气的哭笑不得,他无措的摆手不知是在否认什么:“阿晚休得胡言,我。。。我对阿晚。。。岂敢肖想,唉,贪杯果然误事啊。”

      “诶?你不想。。。娶我?”,我脚下轻飘飘的似踩着棉花团,倚墙站着才觉踏实,我斜眼瞧着薛绍:“当真不想?哦,也好,其实我晓得,没人喜欢我,他们对我好只为取悦二圣,不对,武攸暨是真心的,可我把他骂走了,哈,却是因你而起,但你不想娶我。还有四哥。。。他嫌我聒噪惹事,他今天。。。哎哟,肚子疼,我快憋死了,茅房呢?!我要尿尿,薛绍,我要尿尿!”

      七拐八拐,食肆店主的小儿子将我们引到了茅房,一座高约两米的简陋小木楼,造型是当世寻常可见的上厕下圂,人类蹲在上面痛快的释放体内废料,不问去处;猪猪们则在下面的小窝里幸福的进餐,不问来路。有生于无,无生于有,周而复始,颇有道家之韵啊。

      但是,我是第一次见识这种茅房啊!!!且不说我愿不愿意露屁屁,也不提散漫爬行的蛆蛆们肥是不肥,单是那条通向蹲台的烂木板子,我恐怕我走两步就会摔下来。

      环境太臭,我的醉意消了一半,为难的快要哭了,我可怜兮兮的望向薛绍:“不成。。。表兄,我。。。”

      此时,薛绍的脸色不咋好看,我估计他对这种环境也是极不适应的。

      “表妹且忍耐,”,薛绍把自己的巾帕递给我捂住口鼻:“家宅便在亲仁坊,表妹若是不弃。。。”

      “我不嫌弃!!表兄真真菩萨心肠!救苦救难啊!”

      隔了片刻,二人来到紧邻东市的亲仁坊,薛家大宅一如记忆中的旧时模样。阍室走出两个家奴,口中呼着‘三郎’喜迎薛绍,见主人居然背着一个陌生人,尤其这陌生人还满脸‘屎’色,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厕床。。。”,我感觉自己快要憋虚脱了,也憋出了另一个大问题,这问题绝不是一个尿桶就能解决的:“表兄,我要厕床。”

      “客房!清器!” 薛绍简短有力的下达命令。

      有人想帮忙抱我,薛绍并未假手,一路送我到了目的地。很快,我身处馨香整洁的房间,坐在最熟悉的精美厕床上解决了人生大事,噗噗噗,好不痛快。

      突然间,服侍我的薛家婢女们花容失色,我以为是我的便便太臭太辣眼,下一秒才知是我想错了,她们是被吓到了,是被我衣裤上的血迹给吓到了。一片刺目的鲜红,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的确是有点吓人啊。。。

      没想到,我竟然同时完成了两件人生大事,哎呀呀,我今天再次‘成人’啦!回想前世,姨妈曾恭喜我,说来了例假就是大姑娘了,人也会越长越漂亮,我那时便懂得例假对每个女孩来说都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月水,无须惊怪。”

      我喜滋滋的,还在心中为自己鼓掌欢庆。一旁的婢女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说薛绍从未带女子回府,甚至亲自背我,也不知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们打量我的眼神算不上友善,估计是误会了我与薛绍的关系。

      当然喽,我完全理解,好人家的闺女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跟男人回家呢?嗨,我这也是事出有因,不然我一定忍到回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时,袁芷汀万分焦急的大步进来。离开食肆时,薛绍曾拜托博士把我们的去向转告她和苏安恒。我见她一脸大汗,肯定是一路疾跑呀。

      我内心大喊亲人,芷汀看清了我的状况,她愣了一愣,随即吩咐薛家婢女速取月事带、草木灰,又要了一盆热水。芷汀心知不能泄露我的身份,只以四娘子称呼我。

      有人解释说薛绍尚未娶妻,所以不会准备这类东西,她们倒是有几条,每月随用随洗,问我是否介意。这我当然介意啊,我宁愿共用男人,但这玩意儿绝不能共用。

      袁芷汀皱眉:“闻听贵府大郎早已成婚,可否问。。。”

      薛家的婢女们像是才想起薛绍还有一位大嫂,便有人赶去萧氏院中,剩下的人迅速整理便器。虽然她们并不欢迎我,可我是薛绍亲自‘背回来’的客人,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呀。

      少顷,薛家婢女送上芷汀需要的一应物品并几套簇新的内外衣裙,说是没人穿过,让我随便挑。

      芷汀服侍我穿戴一新,我们走出房门,见苏安恒肃手守在门口,薛绍站在一旁,他眼神慌乱,面如充血,我心猜准是薛家婢女把我给卖了。切~ 不就是来大姨妈嘛,你看人家苏安恒多淡定啊。

      我清清嗓:“呃,多谢表兄。。。诸多照应,我为表兄记大功,改日定当报答。”

      薛绍仍是不敢看我,声线也压的很低:“不值一提。”

      我心笑这小青年还挺害羞的,不对,难道薛绍不仅没娶老婆,就连女人都没碰过?否则他怎么会是这副鸵鸟样。不能吧,哪个贵族少爷没有通房丫头??

      我们正待告辞,却意外遇见了薛绍的长兄长嫂。薛顗本是陪老婆往岳父家走亲戚,才回家便听说小弟带了一个陌生女人进门,吃拿卡要,作威作福。。。总之是激起了夫妻俩的好奇心,便要会一会我。

      两方照面,薛顗不敢多看我第二眼,他急忙向我行礼,萧氏亦不多问,只随着丈夫一起行礼。没办法呀,虽然我是个一无是处的蠢笨少女,却是皇帝老儿的亲闺女,君臣有别,薛顗不敢不敬。

      我客气道:“不请自来,表兄勿怪。”

      “岂敢岂敢,公主驾临,顗与内子不胜荣幸。”

      薛顗请我入前堂歇脚,我道自己还有事情要办,薛顗于是亲自送我出府。我悄悄回头,看见薛绍耷拉着脑袋慢吞吞的跟在后面走。我突然就明白了,是不是薛绍觉得背了一个来例假的女人很晦气啊?!

      我心里正犯嘀咕,却有一个绿裙少女忽然跪在我面前,她的神色异常激动,哭嚎着向我叩头:“活命大恩,阿奴永世不忘!”

      “无端。。。”这阵仗实在是见所未见,我心头大惊,忙推着苏安恒去扶少女。

      少女固执不起,苏安恒不便生拉硬拽,他好不为难的请示我。

      我十分不解的问薛绍:“表兄家奴为何。。。为何如此?!我不曾见过此人!”

      薛绍仿佛没听到我说话,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他大嫂萧氏开口道:“公主容禀,此女是小叔接入宅中,非是家奴。”

      “公主?!”,少女泪眼汪汪,她惊讶的望向我:“公主忘了阿奴,阿奴却不敢忘恩!西市沈大家,是公主救了阿奴啊。”

      是她!

      我有如梦醒,重九那天薛绍还曾提过,他家奴拿回卖身契交给了少女,那少女却不肯回家,道她叔父是无情人,以后还会把她卖了换钱,她自愿卖身薛家,从此服侍薛绍。薛绍明白少女的苦衷,横竖薛家养得起一张嘴,他便做主带她回了家,也不提她是买来的奴子,只当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远房亲戚。

      “公主于蕊儿有恩,无需自谦,只管受其跪拜。” 薛绍终于恢复了正常,小声的对我说。

      我亲自搀扶蕊儿,惭愧道:“何曾是我救你?我只是。。。全赖薛表兄仗义援手呢。”

      蕊儿再三叩首方肯起身,她摇头泣道:“若非公主不舍不弃拖延时辰,阿奴已然。。。身陷泥污,从此难洗贱籍折辱。公主乃天家贵女,阿奴自知身无长物以报公主再造之恩,愿为公主续命十载!!”

      “哎呀,你真是。。。”,我从未后悔做了一件善事,然而,忆起那天的自己被人打的是灰头土脸,还被围观群众看了好几次笑话,我深觉尴尬:“言重言重,无需为我续命,善待自身便是。”

      薛顗夫妇在旁听着,逐渐明白了整件事的原委,薛顗不禁感慨如此缘分实属罕见。

      袁芷汀从宁心口中早知蕊儿其人,她替我搀了蕊儿,友善笑道:“当日救助娘子,公主定然不求回报,娘子知恩图报,公主自有计较,不过,若是这般。。。公主却是万分为难呢。”

      萧氏也帮忙安抚蕊儿,见蕊儿的情绪稍稍平复,我终于可以回宫了,最后没忘向萧氏道谢,我这内外衣服可都是人家的备用品啊。

      兰陵萧家的千金小姐,河东薛家的当家主母,这个宅门出,那个宅门入,吃穿用度比我这个公主也不差什么。萧氏比我高出寸许,她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略宽适,看上去倒也合身,只是我头上学着男儿束发成一团,衣裙却是艳丽轻纱,整体倒有点不伦不类。

      萧氏谦称不值一谢,我不好意思的笑道:“表嫂不许月晚报答么?嘿嘿,月晚定当回报。”

      知我是个好脾气的,萧氏这才敢正视我,她生了一张亲切的圆润脸盘:“有缘得见公主,已是天大福气。”

      “改日。。。”,我偷瞄薛绍,心说这人是不是还在介意他背过我啊:“改日月晚请表嫂入宫相聚,表嫂切莫推辞。”

      萧氏只道荣幸之至,薛绍木头似的一动不动,袁芷汀忽的扬声问他:“薛三郎行事岂可有始无终?”

      萧氏听出芷汀有意抛给薛绍献殷勤的机会,随声附和:“娘子所言极是,小叔理当护送公主还宫,夫君?”

      薛顗有点紧张,他小声的催促弟弟。见薛绍并不情愿,我心里不是滋味,立即谢绝了。这种感觉并不是‘生气’,或许只是两种思想的矛盾?现在是封建社会,我清楚,薛绍很难不介意。

      离开李显的水边别苑时,我和薛绍是各乘一马,此时回宫,薛家主动送了两匹马给袁芷汀和苏安恒骑乘。苏安恒先将我扶上马,许是心神不定,我没能踩实脚蹬,我惊叫一声,有惊无险的摔在苏安恒怀里。

      未料,薛绍却冲了过来,伸出双手似是要抢人:“无事?!”

      “薛郎。。。”,苏安恒一向性子深沉的人都被薛绍这满面焦急给惊到了,他好忍笑意:“唉,由奴伺候公主,薛郎理应宽心。”

      去过势的男人就不算是男人了,因而帝王放心由他们在内宫服侍后妃,至少我一直是被如此告知的,被苏安恒抱着,我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袁芷汀趁机调侃薛绍:“啧啧,薛郎先前不肯应声,不曾想薛郎对公主。。。竟这般上心,便请薛郎护送公主还宫?”

      薛顗轻咳,正色道:“阿弟大失礼。”

      薛绍默默的后退一步,萧氏掩唇遮笑。

      三人上马回宫,袁芷汀絮絮念叨薛绍肯定对我有意,我笃定不可能,禁止她乱点鸳鸯谱。

      临近街口时,我心内忽有触动,下意识的回望那座与我何其有缘的薛家大宅,却意外看到了一道人影,长立如松。

      好像是。。。薛绍。。。这真是个怪人。

      “情急之下,方见真心。” 苏安恒似随口道。

      一路思绪纷杂,近大明宫时,我们偶遇了李显的发小李多祚,他近年随族叔李谨行驻守辽东,听说砍过好几个敌人脑袋呢。今年初,李治宣李谨行回京,本官之外加‘检校右羽林军大将军’。

      羽林军是李世民在贞观年间特创的一支军队,专职护卫宫城,实质为天子私兵。因其屯军在太极宫北的玄武门附近,而左右卫、左右武卫等在太极宫南的皇城都设有办事衙门,所以时称羽林军为「北衙禁军」。

      我主动打招呼:“多祚哥哥!多祚哥哥!”

      那黄头小伙方知马上之人是我,他十分腼腆的向我行礼:“公主万安。”

      “闻听哥哥频立军功,荣升羽林队正,”,我打量这威武健壮却神情拘谨的李多祚,心怀崇拜:“月晚未曾恭喜哥哥呢。”

      李多祚自是回答皇恩浩荡云云,有人找他询问公事,我们就此别过。待回到长安殿,上官池飞道李显先一刻派近侍登门问我是否回宫,他那里喝的是烂醉如泥,倒不忘关心我。

      因我迎来了大姨妈,这长安殿又恢复了晨间的乱乱哄哄,袁芷汀张罗着去拿蚕丝软锦缝制月事带,多多准备草木灰等等。

      我被她们脱光光,百无聊赖的趴在被窝里,宫人们找出我历年的刺绣作品,请我选一些装饰月事带。我曾见萧氏备用的月事带也绣了各色团花,精致好看,却真的没必要,又不是睡衣,搞什么情趣嘛。

      我让她们自己看着办,上官池飞觑着我的模样,试探道:“今日曲江游春,公主可曾尽兴?”

      我说出今天的一番经历以及我对薛绍的猜疑,池飞轻松笑道:“原是如此。窃见薛郎并非介怀女子月事,许是。。。”

      上官池飞耳语一番,我又惊又羞,脸颊涨热:“当真?!”

      池飞摊手:“公主一试便知。”

      于是,我立即着手做实验,指挥着上官池飞如何如何,的确,若有似无的。。。那么,薛绍背着我从东市一路到家,他很难假装她们俩不存在吧?

      为什么。。。我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我不能忍受臭烘烘的茅厕。。。斗蛆喂猪其实也不错啊!

      “如何是好?!”我颓然的倒在床上,我发誓我真不是勾引薛绍啊。

      池飞劝我宽心:“公主与薛郎鲜少相见,想必数日。。。薛郎便也忘了,公主勿忧。”

      【16-11-2020 本章完】

  •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16日(2020)更新:
    改完啦,删除了一些内容
    比如李治赏赐薛家黄金,感觉一点都不重要就删啦
    忘了当年为什么要写女主来例假这段情节,大概为了表现薛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凑巧的是这次修改的时候正逢本人例假居然推迟了一周+,所以码字时的心情就很。。。
    喝黑糖吧姑娘们,多多的喝,效果很不错
    11月14日(2020)更新:
    实在查不到成氏的家世。。。拜求大佬赐教!!!
    唐朝成姓是豪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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