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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怨奴娇 多少事欲说还休(下) ...


  •   “可是融叔寻来?”

      武攸暨摇头,一缕阳光在他白皙面孔迅速滑过,他精致秀美的五官被照亮了一瞬:“此处只你我。”

      我改了主意,咬断过长的草叶,匆匆结了尾,手环变成了戒指,又摘了一朵红艳艳的小野花作饰,把这不甚合手的鲜花戒指戴在了武攸暨的左手中指。

      攸暨的手被我托在掌心,我玩笑道:“表姐送指环与攸暨,奇花异草,万望珍惜哦。”

      他盯着那鲜花戒指,神情嫌弃:“胡人贱商惯以圆环修饰指间!何况这花草。。。不及金玉珍贵呀。”,说着便取下来,随手扔向草丛,一眨眼就没了踪影:“月晚喜欢番邦指环?我往西市买来送你。”

      我很难不羡慕他来去自由:“三郎常往西市?”

      武攸暨颇讶异:“月晚不曾往西市?”

      我十分遗憾:“从未。”

      我谈起自己在东市的匆匆一瞥,我说我至今也不知道凭空变瓜背后的玄机,武攸暨答应我,说他一定会带我去探访眩人,或者他学会了变给我看。渐渐的,话题有点偏离,他说自己非常羡慕李钦,因为李钦可以天天看到我。

      年满十二岁的李钦已位列‘千牛备身’,官阶正六品下,等同中州的司马。每天穿着花钿团绣的绚艳绿袍,执笏侍立于伯父李治的左右,好不威风。

      我们正倚树望天,不时有风穿林而过,霞雾般浓茂的杏花随风飘散,落满我的丁香罗裙,沾上攸暨的鹅黄衫子,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气萦绕着我们。

      我扑哧一乐:“盼与我朝夕相见?为何?旁人不肯讲鬼怪异闻与你听?”

      “老套乏味,不及月晚言谈诙谐呢,”,攸暨想了想,忽而叹息:“旁人道是。。。待月晚有了驸马,便不会睬我。”

      “啧,看来你已彻底臣服于姐的人格魅力啦,”,见武攸暨一脸可怜相,我忍不住扪摸这小美男的笨脑瓜,他悄然向我倾身,仿佛十分享受但又不愿被我察觉,像极了一只傲娇的猫猫:“哈哈哈,莫忧莫忧,攸暨,其实呢,他年你我将会。。。”

      “月晚,阿耶寻你多时。”

      原路返回芙蓉园,旭轮面沉似水仿佛心事重重,而且无论我是闲话谈笑或是认真的关心他,他一律装聋并不应声。

      “李轮!”,摸不清旭轮的心思,我立时烦躁起来:“因何不睬我?!”

      我真的有点生气了,先前他与高岚双眉来眼去,满肚子说不完的掏心话,我自知没资格干涉便一一忍下,此刻他又视我如空气,可我分明没做错任何事啊。

      旭轮平静如秋潭般的眸子这才漾起几许波澜,一开口也是夹带着伙药味:“你竟不自知?!”

      我听的一头雾水,下意识指着自己问他:“自知?我应知晓何事?还请阿兄直言!”

      近侍华唯忠苦劝我们息怒,旭轮扫一眼附近赏春嬉戏的人群,他低声呵斥我:“男女春日。。。私会,是为奔!非礼也!”

      “奔是何意?”,我愈发糊涂且恼火:“我与武家表弟闲坐谈笑,岂是非礼之举?!”

      “狡辩!” 旭轮目光一沉,如霜雪般吹冷了我的心。

      “我何曾狡辩!”,我急的险些跳脚,恨自己只生了一张嘴说不清:“我教攸暨与阿兄话分明!”

      旭轮迈步迫近,我们面面相对,我几乎能数清他眉尾的杂毛:“方才你与武攸暨。。。搂抱一处,你以为我眼盲?!”

      当发觉前来‘抓’我的人是李旭轮时,我的确有些意外,我承认,循声张望时,我的唇仿佛蹭了武攸暨的粉嫩小脸,不过,即便真有过这意料之外的肌肤接触,我也不是故意要吃小正太的豆腐。可这‘搂搂抱抱’的罪名,我坚决不会认,我初衷只是摸了武攸暨的头。

      “哎呀!我冤枉啊!!”

      我难以用语言解释这其实是二人错位造成的视觉误差,便拉了旭轮的胳膊,试图重现当时的情形,居然被旭轮怒气冲冲的甩开,我愕然无措。

      旭轮皱眉看我:“阿妹自重,无论是与外男或是与我!”

      旭轮大步向前,华唯忠为难的劝慰我:“公主莫忧,大王一时。。。关心则乱。”

      “哥哥!我不曾!不曾!”,我委屈的直想以头撞墙,泪在眶中直打转,我不介意他突然的坏脾气,可我不愿被他误解:“你怎可这般疑我!!”

      我嚎啕大哭着走进了御帐,不消说,这一路自是引来无数的侧目与猜议,而那始作俑者不仅不道歉,甚至懒得看我一眼,全无关怀之意。

      一颗心如遭烈火焚烧,即便我真的和武攸暨勾勾搭搭有失体统,你当哥哥的教训几句也就算了,何必这般嫌弃!?哼,还说什么私会,你和高岚双谈笑风生就不是私会啦?双标可耻!打倒双标!

      御帐之内的上人们寥寥可数,在座的只有李治并几位爱臣,紧邻御座的下首分坐着金仁问与太常卿扶余隆,大凡喜事,左尊于右,可知今日最显贵的宾客是金仁问。

      贞观末年,(新罗)真德女王金胜曼遣甥子金春秋入唐朝贡,邀唐军共击百济。金春秋留少子金文王宿卫,等同人质,以示新罗臣服大唐之诚心。李治登基,金胜曼遣使献《太平颂》,并始用大唐年号。

      永徽二年,二十出头的金仁问来到长安,接替弟弟为质,也许是金仁问自身优秀,因而得到李治的欣赏,又或许因真德女王无嗣,金春秋将会成为下一任新罗王,金仁问身份贵重,李治封其为从三品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在长安的生活也十分优渥。十余年间,新罗的王权从他父亲传到他哥哥金法敏的手中,金仁问数次往返大唐与新罗,协调矛盾,促成二国结盟。

      在攻打百济的战役中,金仁问屡次冲锋陷阵,他的舅父兼妹夫金庾信作为新罗名将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李治封禅岱岳,金仁问亦获邀出席,加授右骁卫大将军。二国合兵灭高丽,平壤陷落,是金仁问执(高丽王)高藏面见李勣,并随唐军第七次来到长安。

      现如今,金法敏暗中资助二国余孽滋事扰边,志在统一伴岛,便是赤倮倮的挑衅宗主国权威,李治断不能容,遂下诏派兵讨伐,并宣布废黜金法敏的王位,另立金仁问为‘新罗王’,随军还乡即位。

      我行礼纳福分毫不差,只因哭的气急,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出征在即的老将军刘仁轨捋着花白胡须打量我,这老爷子算是看着我长大的,素来和气可亲,很难想象他指挥部下全歼倭国敌寇时的英勇神姿。

      杨贵妃吃荔枝——新鲜啊,李治如何不纳闷,他慈笑着教我近前,捡个果香扑鼻的橙黄枇杷哄我吃:“谁人敢教月晚吃委屈,莫不是爬树攀山摔疼了手脚?”

      我推开枇杷,埋在李治肩头继续哇哇大哭,耳听李治问旭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旭轮平声道看不惯我捉弄别人,便呵斥了几句,却没想到把我惹哭了。

      李治拉着我坐在身侧,他笑呵呵道:“玉琢成器,旭轮无错,独不该害月晚大哭伤身,此事到此为止,汝兄妹不许与彼此计较。”

      旭轮恭顺称是,入席与中书舍人欧阳通相邻而坐。为人父母哪个不喜欢自家孩子呢,旁人看来一无是处的土坷垃,在父母眼中却是金疙瘩。李治请欧阳通点评旭轮的字是否有长进,欧阳通起身道旭轮独具天赋,更难得勤奋不辍,未来可期。

      我哭的是满脸泪涕,正胡乱用衣袖擦抹,李治轻抚我脑瓜,他无奈的与众臣道:“我八子四女,只一双小儿女犹养于膝下,严苛管训,恐其畏我,懈于约束,又恐其行不端,唉,为父者难,不知卿家亦烦困于此否?”

      大家顺着李治的意思倒了几句自家的苦水,都说娇惯幼子幼女在所难免,如果后辈不成材,只要不违礼仪人伦,不玷污家门祖宗,便也不必苛求,李治颔首认同。有女官入帐请示午宴的时辰,又说已遵李治吩咐置备了吊炉,可以烘制古楼子了。

      一听‘古楼子’三字,唾液的分泌立时旺盛。何为古楼子?听名字与食物并不沾边,却实打实是一道齿颊留香的美食。食材用料并不难求,只不过,富贵人家的做法更麻烦一些。内馅选用幼嫩羔羊肉,不用刀切,而是用钝锤细细的砸成肉泥,耗时耗力却来不得半点偷工减料,砸肉的同时佐以胡椒、豆豉等调料,随后,将已入味的肉馅均匀的铺在面饼夹层内,除此之外,面饼内外抹上数层的油酥,将肉饼贴在红泥炭炉内,借果木的热气熏至半熟,肉香便也慢慢的沁入了面饼。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时,别怕烫嘴,咬上一小口,那滋味,啧,酥嫩香润,好吃到让人直想哭。无论吃过多少次,仍不觉满足,念念不忘。

      我暗咽口水,十分可耻的饿了。李治道稍后开宴,因为还没寻见李弘哥仨。女官报说李弘曾派近侍告知太子妃裴瑾娴,道自己与李贤去追野鹿了。

      李治呷水润喉:“苑中有鹿?”

      “是,太子入林遇鹿,喜道时近公主嘉辰,欲擒此鹿为公主贺,因与雍王一道追去。”

      李治颦眉,他最是清楚长子的病情,心中自然担忧,而外人心目中的储君一直是一个和善宽仁却也含蓄内秀的青年,尤其体态单薄,骑马猎鹿这样的行径令在座文武均感意外。

      这时,只见李治缓缓起身,他饶有兴致的望向帐外春光:“犹记太子随我初行猎,太子时年八岁,箭簇擦伤野畜背脊,唉,太子因此怀愧。久坐神疲,合该走动一番,我助太子与六郎一臂之力!”

      听闻李治有意暂离芙蓉园,臣子们立即谏止,陈词滥调,道是李治身份极贵此举危险云云。李治不改主意,说接近自己的子民怎会危险,吩咐宫人备马,免了声势浩大的阵仗,只允五六内官跟随。我不想与旭轮尴尬同帐,便闹着同去,李治倒也爽快,直接抱我上了马。诸大臣又请随行护卫,无人得此殊荣。

      由李弘遣回报信的那个近侍在前引路,我们来到了附近的晋昌坊,是他主仆分别的地方。隔着一道坊墙,便是宏伟殊丽的驰名天下的宝刹——慈恩寺,那是李治为母追祈冥福而主持建造的,传世千余年后,它成为一处旅游圣地,高僧玄奘为后世所敬仰铭记,但几乎无人深入了解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殷切怀思。

      我朝着雁塔方向仰脖张望,李弘的近侍向人打听李弘的去向,被一个路过的挑夫无意听见,挑夫把沉甸甸的货筐换了一个肩头来挑,抹一手汗,放声喊道:“曾见一双华贵公子入了靖安坊!!啧,未知谁家生此儿郎,真真好福气呀!”

      我们遂依挑夫所言行至两坊之外的靖安坊,大坊均设四门,我们由东门而入,边问边寻。在西曲巷的一座大宅外,李弘与李贤并肩而立,他们正与一个女子交涉,一头鹿竟偎着她的腿,四蹄纤纤,弱小可怜,比之猫儿略高二三寸。远望那女子衣饰光鲜,侍婢环绕,想是府中女眷。及近,惊见竟是一位姿容绝众的美人,冰肌玉骨,凡俗不及她百中之一,而且十分面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心中大赞天仙下凡,背后的李治呼吸一窒,由衷倾叹:“有此殊色在前,春辉倍添,竟是谁家可人?!”

      眼见李治夸的如此动情深切,我不禁腹诽,喂喂,老兄,別忘了你家里还一正主儿呢!!那醋劲儿可大着呢!再者说了,这位陌生‘殊色’也只是沾了年轻的光,比之武媚略输一筹喽。

      内给事王君德略一思索:“回禀圣人,此处乃右骁卫将军房公先忠私邸,房将军之女曾备选雍王孺人,未知是否此女。”

      房将军?房。。。清河房?!

      我心间大亮,李贤的小抄本的确记有一个房姓女子,倒是能对上王君德的回答。那日各府佳丽受邀入宫,一个闺名带‘云’字的小小少女曾无意的撞见李贤,然而,李贤无心探究少女的身份,最终也不知她究竟是谁家的‘云’。如果当真是她。。。唉,可无论怎么看,李治父子都不是女子的好归宿啊。

      一行人下了马,我陪同李治走向房府。李弘望见了,拉着李贤快步赶来参拜,李治摆手制止。李弘详话原委,那鹿尚幼无力远遁,就近逃入了这靖安坊,经过房家阍室,鹿儿突然跪膝俯首,状如祈饶,房家家奴大觉有缘,便要抱了它去,李贤不肯,双方的争执声引来恰巧路过的房氏女。无论李贤如何解释,房氏女都不信,只道李贤与李弘是要把鹿骗走,再行杀戮。

      本是舌战双雄,现又多了对手的老爹和妹妹,好在是自家地盘,家丁奴婢也不是白养的,房氏女毫不露怯,她半步不让,只是匆匆的以丝帕掩了小半张脸。盯着那眼熟的兰草绣样,我心里啊呀一声,云,难道她就是那天的‘云’?!可三年前的她全然不似眼前这般貌美出众啊。

      转念,我又忍不住暗笑,这房氏女与李贤当真有缘,兜兜转转竟又撞见了彼此,只不过,那日的她未曾引起他的注意,而那日故扮丑态的他也是教人避之不及,以致于初相逢时未能相知,而今重逢却不识彼此,或许二人的缘分也仅限于此吧。

      “若不曾遇见,由得郎君获鹿而去,偏生佛陀令我救其一命,故。。。郎君今日断难遂意!”

      不让李贤如意?李贤平生所遇女子哪个对他不是百依百顺的,这房氏女虽是行善,于李贤看来却是无理强辩,故意违抗他的意思,因而薄愠覆面,他高声喝问她:“娘子今时救鹿,明日若遇虎豹叩门祈庇佑,亦施以援手不成?!”

      “自然!” 房氏女脱口而出,与李贤制气的成份更多一些。

      李贤抱胸睨她:“饭要多吃,闲事少管,费心催人老!”

      房氏女一双清澈秀眸直视李贤,可巧李贤更是一位俊朗人物,星辰虹霞的潋滟光彩分了一半在他眼中,二人眼神博弈,端的是针尖对麦芒,但看着看着,二人眸中的锐气忽然收了,颇有些不自在,房氏女偏过头去,李贤微微抿唇。

      “呵,此鹿与娘子府上有缘,”,这时,李治轻笑,徐声劝道:“然确为吾子追踪在前,理应归属吾子,何况,此鹿乃小女嘉辰贺礼,某必将其善养于苑,非为获其皮毛,食其血肉。”

      李治话里提到了我,房氏女下意识的看向我,四目相触,她有点意外:“丈人之女。。。面善呢,却不知何处尝见。唉,丈人言之有理,我诚知不应强占他人所获,先前只因。。。丈人二郎甚是自傲无礼!!”

      李治眼底的笑意不减,他温声谢过房氏女,房家的家奴抱了小鹿递过来。

      王君德立刻接住,俯身教我看清楚:“四娘子欢喜否?”

      我轻轻的抚摸那柔叶似的小耳朵,笑道:“喜欢!王公,鹿食草叶么?”

      王君德道:“亦食盐巴板栗。”

      房氏女笑望我,一双玲珑玉手合十胸前:“我心知与小娘子必有前缘,愿小娘子善待此鹿,愿诸位皆得福报。”

      输人不输礼,我赶紧抱掌还礼:“还请娘子宽心,我必善待,愿贵府亦得福报。”

      两方人马告辞,我拉着李弘说说笑笑的,请他这送礼的为小鹿取名,察觉李贤不曾跟来,回头看去,李贤居然还在房家门外喋喋不休。

      “浮躁?”,房氏女颇不耐烦的瞥他:“纵我性情浮躁。。。又与二郎何干?!就此别过,速去速去!来人,关门谢客。”

      李贤半辈子不曾吃过闭门羹,被羞的是满面通红,他咬牙恨道:“话莫说满!红尘往来总相逢,后会有期未可知!”

      众人返回曲江,坐立难安的臣子们这才长舒一口气。正赶上古楼子新鲜出炉,我吃的是满手流油,嘴里鼓鼓囊囊,说话也含糊不清,问李贤是否记得那个送帕子给李融擦泪的‘云’,暗示她就是之前的房氏女。李贤埋头吃饭,心情不甚明朗,还怪我嘴碎话多,和外人有什么好聊的。我心话你更遭人嫌,房氏女都懒得理你呢。

      傍晚回宫见了武媚,李治提也不提自己曾去过房家,武媚却主动问我小鹿‘跃跃’的来历,我无法不怀疑早有人向她通风报信,道李治曾与一位绝色少女相遇。

      我假装不曾看到李治的眼神暗示,献宝似的将这段奇妙缘分向武媚娓娓道来,当然啦,我也给李治留了面子,自动抹去了他对房家女儿的一番夸赞。武媚含笑倾听并无多言,我又疑惑了,难道她不怕李治宣房氏女入宫?

      翌日,武媚郑重其事的呈上奏状,请李治为李贤纳房先忠之女为妃。我当时不在现场,所以并不知道李治是否有过推辞,借以成全自己那点花花心思,但最后的结果却应了李贤那句——‘后会有期未可知’。

      雍王大婚,王妃房氏。好事成双,周王亦奉旨完婚,王妃赵氏。

      咸亨五年的春天啊,爱情的小雨滋润了你我,哦,还夹带着一丢丢来自老父亲的酸酸醋意。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老李家添人进口,两个儿媳妇先后迎进了门。掐指一算,百余日里,宫中大宴小聚几乎未停,宫人们拿赏钱也是不断。

      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李显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黏着赵子嫣。因心里装着爱妻,无论待人接物,李显的眼中洋溢柔情,好不肉麻,看的我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再见房云笙时,她已是雍王妃。我请她做客长安殿,见到被自己救下的‘跃跃’确实健在而且活蹦乱跳十分喜欢新家,房云笙不禁感慨人生奇妙。

      担心李贤介怀前事,我关心问她:“阿嫂近日安意否?若是阿兄冷待阿嫂,月晚在此赔不是。”

      房云笙低头不语,我瞧不清她是何表情,一个服侍李贤多年的女官笑道:“公主好意,王妃感念。大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公主勿忧。”

      扫一眼房云笙带来的奴婢,好些都红着脸,我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多虑了,如花美眷,又是新婚燕尔,李贤如何舍得冷待房云笙?恐怕是颠鸾倒凤,爱不释手。。。

      我不敢深入追问,只是点点头:“甚好,甚好。”

      不久后便入了伏日,长安城愈发酷热难挨,站在檐下荫黯处,人也似被笼在热锅里,即便躲进水殿,也能蒸出一身清汗,只有泡在水中一动不动才不觉燥热。我早盼着离开长安,随便去哪座山头的行宫都可以,但天象有异,主罚星降临帝都,有兵起之祸,李治便不提出巡之事,谁又敢有二话。

      这天午睡前,我在水殿折腾了一大通,与陈宁心、袁芷汀等人几乎耗尽了体力,因而入睡神速,虽然头发尚未干透,自有宫人轻缓地为我梳理。

      睡意沉倦,忽嗅得最熟悉的安息香气,我好不惊喜,自然而然的唤了哥哥,却看不见旭轮的身影,我急的直哭,下一秒感觉手被人握住可,视野里的场景开始变得明亮,恍惚是旭轮的眉眼。

      “月晚?”,我看不清旭轮的表情,额间又贴着了一只手:“略烫,公主先前玩水了?”

      “是。”

      “湿发入梦?”

      “是。”

      “撤去冰盆,加一层软被。”

      “是。”

      我有点清醒了,原来我不是在梦里啊,旭轮的的确确就在我身边。我抬了抬眼皮,见床侧坐着一个人,只看衣衫配饰便知是他。

      “哥哥,”,我牵了旭轮的衣衫,费力的朝他挪去,旭轮轻握我的手,帮着我如旧枕上他的膝腿,一丝暑热残留在他衣衫,看来他进殿并不久:“我睡了许久?饿,哥哥,我饿。”

      旭轮拽过被子遮住我的肩头双臂:“先服药吧。”

      我脑袋很沉,抬不动似的,所以视线只及他胸口。我思虑着哪里不对头,猛地想起我们其实仍在冷战,旭轮至今没向我道歉,又笑是自己固执,既然他主动来此,一定是为求和解,什么仪式感,真是太过矫情。

      “旭轮,我想你,行路,进食,歇息,无一不是你。”

      “唔。。。好。”

      “你又如何?”

      “我亦。。。无一不是月晚,十倍百倍。”

      “当真?”

      “千真万确。”

      “唉,只恨此刻见不得你。”

      “不急,我定在此处。”

      “我等不及。”

      旭轮无奈一叹,便扶我坐起。他的手自自然然的落在我背后,隔着菲薄衣料,他的温度如星火驰过干旱草原,温度借我的身体升温,又传回他手心,催出湿腻的薄汗。二人面对着面,我不说话,他也不言语,比赛似的等谁先忍不住开口。旭轮似笑非笑,看陌生人似的端详我。我撇嘴佯装不快,心却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喉口。

      床前立着一双鎏金瑞兽,龙涎四溢,熏香徐徐的挑逗嗅觉。芙蓉帐半敞半笼,帐内漫着一片朦朦胧胧的黯淡红影,正替我掩了羞红的脸。

      动情之人是我,所以是我先举了白旗,披头散发的撞进旭轮久违的怀中,明明欢喜的无以言表,眼泪却失控的一颗颗浸入他衣襟。

      初见时的奶娃娃早已长成玉气松姿的少年,偶见宫娥红着脸赞他‘温柔,好风度’,尤其那一双眸子,温和如水,徜徉着让人信任的光芒,一颦一笑全然是我前世所见,容貌、品行。。。他仿佛是我按自己心意捏造出来的男人。我深知抓不住,便愈发舍不得放手。

      “旭轮,我想你。” 我细声细气,不敢教他听出我哭了。

      旭轮忍笑,随口道:“方才说过啦。”

      我轻捶他,恼他这么迟才来看我:“我想你!”

      旭轮认真对待:“嗯,晓得,你我心系一处。”

      “坏人,”,我嗔怨,用力抱紧这副日益宽厚的肩背:“春日里惹我落泪,迟迟不来安抚!”

      他手臂也拢紧了一些:“我知你当真动气,今岁竟不肯送香囊。”

      “早已备好,”,我羞涩的嘟囔:“偏不送你,横竖你宫中不缺贺礼。”

      “何意?” 旭轮皱眉,以为是我耍嘴皮子,他拨了拨我耳朵:“双耳只信谣言么?”

      我吞吞吐吐道:“高。。。高家娘子不曾送去贺礼?”

      “高家娘子。。。”,他深感意外,忽又笑了:“你在意?月晚在意旁人送我香囊?”

      旭轮不过是随口一问,我蓦的哭了,泪眼汪汪的抬头凝视他,藏不住满腔心思:“在意!我在意哥哥收旁人香囊,更在意哥哥。。。对我不闻不问,你可懂我?!”

      他好不紧张,再也笑不出来,慌忙为我擦泪:“莫哭莫哭,月晚落泪我心痛!”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拂开他的手推开他的怀,我伏在床上伤心痛哭:“我想你。。。我想你。。。你怎么可能明白啊!”

      旭轮误以为自己又把我惹哭了,他急的是满头大汗,宫人们也无计可施。旭轮哄着我吃药,说我怎么罚他都可以,但我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药汤极苦,我干呕了数次,大半盏汤药淋漓在他衣袍,谁叫他主动喂我喝药呢。

      我窝在两层软被里捂汗驱寒,浑身又热又难受,不住的发牢骚。旭轮由宫人伺候着脱了外衫,复坐回床侧,大半个身子偏进帐内。旭轮的笑脸凑近时,便像是皎然月华投进了这芙蓉帐,眼前、心间都因他而明亮起来。

      “且忍耐,明日便可大好,” ,旭轮用中衣的雪白袖子为我擦汗,他襟口松敞寸许,青白喉结一上一下:“我定请张娘子严厉约束,天热便要玩水?心静则身清!唉,这般任性,待你。。。出嫁,料驸马不敢劝阻,待闹出大病,我是救不得你啊。”

      我眯着双眼瞟他领口,顺着喉结继续向下看,是专属少年人的消瘦锁骨,诱人眼球:“哎呀,晓得晓得,难道我乐意久卧病榻?饮子极苦,实难吞咽。”

      旭轮嘲笑我怕苦,又探我额温:“苦药利身。莫急,我不走。”

      脸上一时更烫,直烧的耳根也烫,我小声反驳:“阿谁求你多留?”

      “我如何不懂。。。”,旭轮突然沉默,他眼神流露出无奈还有几许慌乱,最终,他轻拨我脸侧的散乱发丝,唇角勾了勾,他专注的凝视我:“月晚,那日在曲江,我非是真心责怪,只因你我。。。向来形影不离,似并蒂莲花,眼见月晚与旁人亲近,我心中。。。好似被人掐住,伤不及命脉,却是痛极,我斥责你逾礼,只能解一时之疼,稍后愈烈。月晚,你道我不懂你,然我此番纠结,你又能懂几分?”

      我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旭轮是气我‘背叛’他啊,说到底还是兄妹之情,唉,是我糊涂了,我又能指望他如何对我呢?

      我假装得意,勾动手指,他便又靠近一些,我手颤颤的按在他胸口,恍惚感觉他的心跳快了许多,震的我骨头缝也发疼:“我指上有疗伤神力,好啦,不疼了吧?哎呀,你我若是并蒂莲,迟日各自婚配,便是花熟蒂落不成?大不吉利呢,依我说。。。你我乃是枝头鸟,风雨来时,躲藏一处避难,待雨收天晴,便各自高飞寻快意。”

      “月晚口中这双鸟儿何其虚情假意啊,”,我想要抽回手,却被旭轮轻轻的按住了,他启唇微笑,便是把我无心欣赏的春光悉数补回:“同难不同欢,真若如此,我愿日日疾风暴雨,你在旁笑闹,我不觉长日无趣。”

      【25-09-2020 本章完】

  • 作者有话要说:  9月25日(2020)更新:
    本章内容改动了一些,有点啰嗦,见谅见谅
    关于李治和房妃的相遇(没错,是李治,不是李贤)以下摘自她爹房先忠的墓志,虽然墓志多有贴金,但房妃的长相无疑是好看的
    【时高宗从禽上苑,有鹿腾出。高宗追之,因入公第。见公女在庭,进止都雅,姿容绝众。踟蹰顾眄,称叹久之。因为子雍王纳以为妃。】
    《春游曲江》【喻坦之】
    误入杏花尘,晴江一看春。
    菰蒲虽似越,骨肉且非秦。
    曲岸藏翘鹭,垂杨拂跃鳞。
    徒怜汀草色,未是醉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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