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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夏孤临 只是当时已惘然(上) ...


  •   “妾恭迎陛下。”

      甫一听那柔柔的女声,旭轮身形微僵,神色落寞,闭目不语。华唯忠唤着’豆卢贵妃,崔孺人’,随即来请旭轮下辇。他由华唯忠搀着下辇,借珠帘晃动的空隙,只见灯火通明的寝殿殿门,豆卢宁和崔媛正挽臂站在一起,二人面带微笑,甘冒严寒等候旭轮。

      很快,珠帘垂静,辇内只剩我一人伴着晦暗。

      轻快的脚步声近,听崔媛娇笑来迎:“你可是喝了许多酒?我闻的出。”

      我含泪轻笑,可以想象崔媛搀扶他时的娇羞笑意,她看他时,眼里一定满是爱慕与倾敬的流波。她甚是年轻,浅薄单纯的人生经历还不足以让她理解什么是爱情,可是,年轻人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谁又能说不比爱情更为热烈诚挚?

      他求我留下,我自己又如何不想时时刻刻都能伴他左右?只是我自知终不可与他白头,而且我时日无多,既如此,倒不如由别人去温暖他的病痛余生,因而才刻意保持了距离。好让彼此开始适应即将来临的分离。

      华唯忠折身回来,请示我可要下辇。

      “不必,”,清清嗓,我愉快道:“有贵妃在,不需我插手。我还需回麟德殿守岁。”

      “是。”

      安安静静的躺在辇中,将锦帕对折后覆上双眼,泪水都被第一时间吸收。回到麟德殿,依旧是完美无缺的妆容,依旧是大唐最尊贵的女人。

      我以淡漠浅笑面对每一个向我问安的人,我要使他们不忘我的非凡身份,却又不能真的成为他们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神明。这种分寸确实极难把握。万幸的是,我曾有一个最优秀的老师。

      恍惚间,不远处的璀璨灯火下,我看到了盛年的武媚,她身着大唐皇后祎翟,正无不惋惜的凝望我。如出一辙的容颜,放佛是穿戴不同的一个人。

      阿娘,你早就应该想到,他和我,谁都不会用您精心准备的遗制来成全我们的爱情。你曾希望我做一个平凡的女人,以慰你一生的最大遗憾。但很可惜,生于帝王家,何谈平凡?前路纵是不归深渊,我也只能仪态万千的昂首走下去,而归路,从来都不是李家人的选择。

      半月转瞬即逝,到了接连三日不禁夜的上元节。巨大精美的灯树、灯楼遍布长安六街,奇美歌舞彩灯使人毕生难忘。波斯眩术、百戏杂耍等等亦比比皆是,令人目不暇接。百万人齐齐出门过节,呼朋引伴,加之宝马香车川流不息,拥堵之景也是随处可见。

      好容易入了宫,来到灯火通明的蓬莱殿中庭,正好好的走着,崇敏忽加快脚步拦在了我们身前,我无不好奇,只见他绕着武攸暨走了两圈,口中啧啧。

      “崇敏!你母亲怕冷,”,被儿子看的十分不自在,武攸暨斥道:“快些让出路!让我们进殿。”

      “是。”

      崇敏赶紧让路,欠身恭请我们进殿。看孩子神情失落,我拉起他的手,关心询问究竟是出了何事。

      “阿娘,您看。”

      崇敏指自己的右膝附近,簇新的衫上赫然是一个黝黑粘腻的掌印,看面积大小,该是孩子所为。人潮如织,兴许是哪个孩子摸过什么脏东西,无意或有心的擦在了崇敏的衣服上。

      崇敏略略委屈道:“方才阿耶同我都是骑马入宫的,一前一后,我这衣衫被人弄脏了,阿耶的却还是干干净净。”

      银紫两色丝线织就的上好蜀锦,绣了鲤跃龙门的吉祥图纹。丝绸保温,适宜制作冬装,我便让人拿着布匹给他父子二人裁了新衣,一套广袖圆领长袍给武攸暨,雍容显贵,一套服帖敞领胡服给崇敏,潇洒挺拔。

      本是偏淡雅素净的颜色,因而掌印落在衣衫上分外扎眼。

      武攸暨气道:“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该是为父遭殃才对!都是你阿娘把你给惯坏了,不过是脏了衣衫,竟也值得你这般计较!”

      “你道我惯坏敏儿?”,被他顺口指责,我也是叫屈:“这崭新衣衫被人给弄脏了,过会子有大宴,少不得与亲戚朋友交际应酬,孩子如何会不着急、难堪?”

      “若是不弃,表弟请用。”

      那人笑吟吟的递来自己的帕子,已细心的沾过清水,便于清洁掌印。三人的视线齐齐看向他,我已骤然泪目。

      “表兄!”

      不怕别人笑话,崇敏立即牢牢的抱住了他,生怕他下一刻又要离开。我欢喜的拭泪,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看他瘦了好些,不过精神尚好。

      “适才往还周殿向陛下请罪,他可是把我一番好骂,”,李成义不好意思的笑笑:“离开一年余,姑母必也是为我担心的,侄儿不孝。”

      武攸暨叹道:“回来就好。香。。。也不愿见你在外周游不归啊。”

      因着李成义的突然回归,大家又多了一个庆祝上元的理由,殿内的热烈气氛一阵盛过一阵,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我的心情也颇为轻松。

      李隆基的长子嗣直和次子嗣谦尚在蹒跚学步,二兄弟年岁身高都相差无几,依郡王品级着庄重朝服,却更显懵懂可爱。一对白玉雕成似的童儿站在御座一旁,煞是惹人喜爱。太子妃王念安抱着杨棽棽为李隆基所生的第三子跪在旭轮座下,恭请旭轮为孩子赐名。

      旭轮略觉为难:“这。。。一时间倒也想不得好字。”

      寿昌公主李小仙笑说:“陛下若不能决,何不请姑母来取?”

      旭轮点头允许,我不好推辞,遂俯身细细的打量那熟睡的婴儿。四个月大的孩子十分瘦小,面色发黄,看起来似乎并不健康。

      按孩子的生辰推算,杨棽棽落水时已有身孕。但她那时才入东宫数日,我想就连她自己也料不到居然如此幸运。哼,那个推她入水的幕后操纵者倒真是未卜先知啊。

      沉吟片刻,我道:“重阳有登高望远的习俗,这三郎既是生在重阳佳节前,便取名’升’吧,嗣升。”

      旭轮道好,遂赐名嗣升,王念安叩首谢恩。我心里正在盘算该如何从王念安口中问出陆竹青是否已诞下孩儿一事,却见一旁的李成器听过近侍耳语后脸色巨变。

      李成器跺脚要走,我急急拦住他:“阖家团圆,你要去哪里?陛下随时都有可能传你叙话!”

      相比其他的手足,李成器最是尊敬我的,甚至视我为母。他对我从无秘密可言,立刻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

      李成器焦急不安:“您说。。。我如何还能在此安坐?!”

      我道:“偌大的长安城,你欲往何处寻他二人?再者说,这两个小孽障恐怕是。。。早有准备,他们藏的深,你一个人如何忙的过来?”

      “还请姑母明示!过几日,陛下可就要在安福门。。。”

      “我知道,”,我插话,瞥了一眼远处李隆基那清癯高瘦的背影:“此事不能让陛下知晓,也绝不能让太子获悉。我自有主意。我会加派人手,大海捞针也不怕!”

      此一时的李成器好不苦恼,揉着额角直说头疼。我拍拍他的肩,让他务必表现如常,自己则悄悄去了偏僻一角。很快,中人为我请来了薛崇简和崇敏二兄弟。

      我把自己的印信交给薛崇简,对二人小声说:“现出了一件头等大事,我要你们在天明前给我找到两个人。’左金吾卫将军’李钦与我交好,你们去请他帮忙,只说是我府中逃走两个不淑家奴,请他派人协从搜查。”

      “咱们府中?”,崇敏很是好奇:“是谁触怒阿娘?儿如何不曾听闻?”

      我对他兄弟耳语一番,二人大惊失色。崇敏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戏谑说’必是她的鬼主意’。

      “速去。一坊接一坊的细细排查,动静要小。凡有可疑人物,需你二人亲自查看才能放行。”

      自家出了这种事,莫说李成器坐立难安,再不思谈笑饮食,就连我的心思也分了一半在宫外。我确信这人海战术定能成功,可我还是想速战速决,尽快找出他们。

      亥时才过,借口身体不舒服,我和武攸暨匆匆离宫。回到太平府,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正在等我。

      宫变后,相王宫作为天子潜邸便再无主人,儿子们早有王府,未出嫁的女儿也各自搬入公主府,只剩负责执帚扫尘的奴仆。高戬和柳意的女儿薾欣身边无人作伴,自是寂寞无趣,便求我允许她入太平府。为免他年连累她,我从不会主动见她,又怎会答应她的这个请求?左思右想,便教她去李成义的王宫中陪伴柳云馨。

      “欣儿拜见姨娘,拜见武大人。”高薾欣见人便拜,我忙将她扶起。

      笈年少女,自幼养在王宫,常与书卷字画为伍,而今已出落的窈窕婀娜,未沾阳春之水的十指白嫩纤细,言行举止不骄不躁,矜吟娟秀。

      单看气质作派,十足是旭轮教养出的孩子。

      见她眼圈泛红,我奇道:“申王回京,柳娘子大喜,大家也都欢喜,你怎的却哭了?”

      我并未过分担心,横竖不敢有人欺负她。

      “姨娘,我也为柳娘子高兴,”,薾欣神色紧张:“我是。。。我不敢说!”

      心说莫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让武攸暨先行离开,我的语气不免着急:“同着我你还有不敢说的?!莫怕,无论发生何事,姨娘都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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