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今衣葵》秋阮子

3、第三章 咻咪

　　这座商场已经翻新过了数次，从最初的普通小商城逐渐变成了令人越来越不理解的存在，它的穹顶越来越高，高到令人抬眼便觉得头晕目眩；它的地面越来越亮，亮到像镜子般反射所有的光。所有的店家也是如此，仿佛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卯足了劲地将店铺装点成了让人觉得进去之前需要掂量掂量自己钱包厚度的模样，新奇事物也是层出不穷，像是雨后春笋般，只是一个不注意，它们就那么凭空而出了。

　　变化是一件好事，但是变得太快了，总令我有一种被远远甩落的惆怅感受。

　　我看向永井澪，她正站在书柜前，拾起了一本包装很是精致的书籍，其表面写着一句话——【死之上，它如花绽放。】

　　是渡边老师的新作——《黑天鹅葬礼》。

　　渡边老师是目前人气最高的传统文学作家，其作品极其受年轻读者喜爱，销量很是可怖，随意进入一家书店，都能在最显眼的地方看见她的书——其实这一点并不难理解，渡边老师的文字极尽精简，极其擅长用平淡语气描写丰富情感，在阅读她的文字时，读者并未是高高在上地用上帝视角去观察一切，而是站在书中的街道中，漠然地站在主人公身旁，冷眼看着一切美好诞生又消逝……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的原因是，她的文字易懂，而且宣传足够多，噱头足够多，即便抛去内涵，只将其作品当作一本剧情丰富有趣的小说来看，也是极有意思的事情。

　　——简洁而言，她的作品要比其他传统文学有意思，同时也足够“文学”，所以无论是真正的传统文学爱好者，亦或是难以耐下寂寞的年轻读者，都愿意为其作品慷慨解囊购买收藏。

　　传统文学一直以来不受年轻读者喜爱的最大原因便是因为其文字要么晦涩难懂，要么干涩无趣，其为数稀少的爱好传统文学的年轻人中，还有这相当一部分的存在是因为“喜好传统文学是一件很酷很复古的事情”，去网上借鉴他人观后感为己用，随后自认为自己是博览群书者，这种事实可谓是令许多年迈读者感到悲哀，甚至产生了不少“文学已死”的极端言论。

　　传统文学是否已经死亡，我并不知晓，但它的确逐渐变得臭不可闻——新读者们拿着渡边老师的作品销量去踩压着老读者们推崇的佳作，老读者们形成圈子极度排外，将渡边的所有作品贬低到尘埃中……在书卷味最重的地方，厮杀无时无刻，半点不停歇。

　　当然，我并不关心传统文学的未来，因为这种事情根本轮不着我去担忧，无论它是被渡边老师重振荣光，亦或是彻底死气沉沉再难以吸引一星半点的年轻读者，都与我这位无关轻重的小小读者没有关系，但是看着人们各持己见吐沫横飞地评判高低，为一本书籍究竟是好是坏争执地面红耳赤，着实是一件顶有意思的事情。

　　相互阴阳怪气，极尽修辞地贬低辱骂，这才是真正的文学气息啊，我如此想到。

　　永井澪很快便做好了决定，总共三本书，《黑天鹅葬礼》、《脆雪》与《孤落的黑乌岛》，口味可谓是相当之杂，脆雪与孤落的黑乌岛分别是近些时日颇为有名的女性向言情小说与严肃本格推理，三者之间唯一的关联，似乎就只有它们都是新书了，同时阅读它们，真的不会有人格分裂的感受吗？亦或是说永井同学只是收藏书籍并不翻阅的党派？

　　我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从略微魔怔的偏激思想中清醒过来，不知不觉中就被影响了，还真是可怕啊，这种一定要给他人安上一个代表身份才能安心的奇怪社交规则。

　　“抱歉久等了。”

　　永井将书籍装进油纸袋中，我向她伸出手，她看起来非常不解。

　　“你可以将书暂且先放在了我的包中，”我亮了亮身后背着的书包，“我们接下来还要去逛着买些别的东西呢，抱着纸袋子会很不方便吧？”

　　永井点了点头，将手中三本书籍递与我：“那便麻烦了。”

　　周日商场人流量有些大，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人，人们的奇形怪状甚至都是惊人的一致，这让我有些时候着实好奇，潮流着实是个奇妙的事物，它能让无主见者们变成同样的模样，变得相同的蠢。

　　“听得见吗咻？哈喽哈喽咻？”

　　一声清晰的话语突然在我的耳旁响起，这让我停下了步伐，看向四周——周围行人匆匆，与我并行的只有永井澪一人。

　　“怎么了？”永井澪有些担忧地望着我。

　　那个声音还在对着我喋喋不休，证明着刚才并非是我的幻听：“听得见咻？太棒了！我是你的好伙伴咻，咻咪！”

　　见鬼，咻咪是什么，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什么糟糕的骚扰广告电话，带着一点机械音，像是什么ai机器人，台词也是怪异的不行，我近乎是下意识地摸向了耳旁——那里空空荡荡，没有我想象中的耳机。

　　永井她有些不解我为什么突然站在原地，但我没法和她解释我听到的事情，只能含糊其辞，借口要去洗手间，永井误会了，以为我是生理期提前到来了，让我在洗手间中等待一会，她去商场中帮我买，虽说是误会，但这的确帮了我的忙，让我有了短暂独处的机会。

　　我斟酌了词汇许久，也没能想好一个开场白，只能问道：“咻咪？”

　　“是的——你是注定的魔法少女，而我是你注定的好伙伴咻！”

　　它的语调轻快地有些夸张。

　　“为什么是我？”

　　我很希望能提醒这位自称自己为咻咪的神秘存在，我是看过许多恶劣魔法少女的，如某丘比，魔法少女翻转也早已不是什么新奇事物，更应该说是纯洁无暇的魔法少女现如今才是真正的稀罕物。

　　“因为你是万中无一的咻！请和我签订契约吧咻！”

　　“这种事情还请饶了我吧，”我诚恳与它说道，“我的学业已经很紧张了，还有需要打工的兼职要耗费时间……等等，如果签订契约的话，待遇如何？有纸面合同吗？”

　　对方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真是的，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说它还想着空手套白狼赚取免费劳动力？那种事情请去找大学生。

　　“你……没看过魔法少女吗？你难道不相信爱与魔法吗？”

　　“我看过魔法少女咻，”我诚恳回答道，“最喜欢的角色是丘比咻。”

　　“不要学我说话咻！还有，谁会喜欢丘比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穿着正统燕尾服的古怪黑白布偶兔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眼睛处缝着两个纽扣，圆滚滚的手中还拎着一根黑色拐杖——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穿着燕尾服，戴着高礼帽的……玩偶兔子？”我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这样穿，你应该知道喜欢魔法少女的小女孩应该更喜欢可爱一点的衣物吧，你难道不应该穿着粉色蓬蓬小裙子？”

　　“……我知道你在激怒我，我是不会上当的咻，”那玩偶兔子顿了顿，她的本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居然意外的有点性感，“既然要挑开天窗说亮话，能不能先借个火？”

　　好吧，果然话语内容是会影响形象的，她在我心中从“有很多人生阅历的知性大姐姐”一举落下摔成了“蹲在马路牙旁捡烟屁股的老烟枪”，差距还真是有些大的吓人。

　　“抱歉，我不吸烟，”我无情的拒绝了她的要求，“这种时候就不要带咻字了吧，听起来有点恶心。”

　　“你以为这是我想的吗？我们也是要有编制考核的咻！如果没有口癖可是很大的扣分项！想当初在最后的考试月我为了让自己习惯这种羞耻心可是每天都凌晨四点起床，对着镜子不停说咻才克服下来的咻！”

　　糟糕，魔法少女的宠物竞争这么激烈的吗？听起来好真实不像是假话！我努力想象出一副励志的场面，可是胃中很是翻滚，不行，听到这个声音说咻装可爱还是感觉很恶心。

　　玩偶兔子好像说累了，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有些虚脱道：“就算不和我签订契约，也务必请让我跟着你回家吧……我已经好久没吃饭了，给我点剩饭就好，晚上也不用在意我，我睡在后院草坪上就行了……我真的睡够垃圾桶了。”

　　“有编制了还混得这么惨吗……”她的惨状就算铁石心肠如我也有些动容了。

　　“像你这样的高中生是不会明白的咻……”

　　她的嗓音很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