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绿》赵无惆

44、Chapter 44

　　赵知行是很注重仪式感的人，和韩青绿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她想送一件礼物，之前想过送轻奢包包，送项链，可是想了一圈儿还是不稳妥，或者说，没有新意，便叫上杨如霁一道逛商场，陪她选一选。

　　为了提前堵住杨如霁的嘴，她先给好朋友选了一个手链，杨如霁自然开心得紧，全然不在意赵知行完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用意，心甘情愿陪她日行一万步。

　　农历新年的气氛总是更为浓郁一些，步履匆匆的人们、大包小裹的年货、欢天喜地的歌曲，喧闹地闯进眼睛里，钻进耳朵里，提醒着大家快要过年的讯号，“我说，丹姐也不缺包吧，你记不记得她上学的时候就有好多包？”

　　赵知行皱眉道，“对啊，所以我不知道买什么啊，现在我们是时间紧任务重，羊，快快快！”今天这么一点点时间，还是她和韩青绿撒了谎，说她要去学校挤出来的。

　　杨如霁不慌不忙地跟在急三火四的赵知行后面，曾经少言寡语，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少女，褪去了曾经的不自然与拧巴，在滨城的冬天里，笑语嫣然。

　　杨如霁不由得感慨，爱情，确实是能让人焕发光彩。

　　“这个项链怎么样？”赵知行指着广告牌上的海报问。

　　杨如霁摇摇头，“这有点太夸张了吧知行。我感觉丹姐未必喜欢这种。”

　　赵知行垂头丧气的，“哎，真的很烦躁啊，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但就是想送她点什么。”

　　杨如霁了然地拍她的肩膀，“知道你的心情，可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吗，你先想想她缺什么呗。”

　　赵知行耸肩，“关键是，我确实留意了，她的购物车我也偷偷看过，都是画画的东西，我也不敢贸然买。”

　　杨如霁更是瞠目结舌，她难以相信，这么一位大美女的购物车竟然这么“朴素”。

　　赵知行冲她摇了摇食指，“那倒是也不便宜，但是我不懂，就不好自作主张替她买。”

　　商场里发放传单的工作人员看两个人立在这里说话，便一股脑儿塞给她们几张传单，杨如霁翻看了几页，喜色溢上来，“哎？知行，要不你去做这个吧？”

　　之前她和赵知行走得近，知道赵知行幼时学过书法，亦会篆刻，这家自助雕刻店开业大酬宾，正在搞活动。

　　赵知行接过来略扫了几眼，眼中的不屑转为喜悦，“可以哎，这不就是我的老本行吗？但是她会喜欢吗？”

　　杨如霁冷静分析，“她画画也需要盖章的吧，就算是现代画不必盖章，她总有画国画的时候吧，哇，到时候盖上你的章子，这不是挺浪漫的嘛。”她说完撞了撞赵知行的肩膀。

　　赵知行憨笑，“嗯嗯嗯，这个建议好，那我们去看看？”说着便开始张望，确定方向。

　　杨如霁看她后脑勺的漩涡，古早的回忆从漩涡中袭来，她忍不住开口问，“之前你给她买的那个礼物，怎么不送给她？”

　　赵知行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迷茫，转瞬又恢复清明，她知道杨如霁说的是什么。

　　在韩青绿和谢芮感情最好的时候，她们的头像是在暗夜里的单人曝光照，画面以冷色调为主，又因为两个人穿的衣服亮，显得又复古又静谧。情侣照，情侣水杯，情侣睡衣，她们相爱的一切，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赵知行心上，生硬滚烫，又硌又痛。

　　赵知行那时候，生活压力也不轻，还要攒着去Y国的钱，但就是本能地想留给韩青绿一点什么东西，便省出来一点钱，买了一个最基础款的相机，参数很好，特别适合手持扫街，也特别适合，拍复古风格的照片。

　　但是，那时候翻来覆去的痛意还是覆盖了这份不由自主的本能，那个相机，被她一直带在身边，拍了很多空镜，很多自拍，还有曾经无数次想分享给韩青绿的景色，几个G的照片，密密麻麻地堆在移动硬盘里，不见天日。

　　赵知行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那个啊，那个我自己用了，就没必要送出去了吧。”

　　杨如霁摇摇头，赵知行总是这样，特别能忍，特别能为了那一个人，吃苦吃到让自己这个朋友心疼。“但是，你总要让她知道这些吧，一个人在只有十块钱的时候，肯花十一块钱买一件礼物，你不觉得很，很感动吗？”

　　赵知行抬头对上杨如霁疑惑的眼神，解释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在她跟前卖惨，也不想她怜悯我。”

　　其实，赵知行面对这段感情时，不论她表现得多么自然多么理直气壮，骨子里仍然有一丝丝自卑，即使是光芒万丈的人，在真心倾慕一个人时，难免会不安和陷入自我怀疑，尤其是，面对韩青绿，赵知行亦如此。

　　杨如霁无奈，“随你便吧，走吧我们先过去看看这家店什么情况？”

　　赵知行笑起来，“走吧，去看看。”

　　她语气轻松，与刚刚判若两人。杨如霁如何不明白，她是不愿意面对过去，便也高高拿起，轻轻落下，情这东西，冷暖自知，旁人，也唯有作壁上观。

　　一进店铺，便有人来热情接待，赵知行耐心地听她讲解，也不出口打断，听她说完才问，“石料可以自己拿吗？”

　　店员笑意不减，“当然可以呀，咱们这边也是可以提供雕刻工具和雕刻指导的。”

　　赵知行点点头，在店里转了几圈，大概确定了自己的风格，又看了会儿店中的老师傅篆刻，朱文大篆，古朴自然，她捏了捏手掌，自己的功力差远了，只能是略略刻一个小章，方不至于叫行内人看出破绽。

　　杨如霁凑近了问她，“你有石料啊？”

　　赵知行咧嘴笑，“之前收来过一块，一直没用，这下能派上用场了。”

　　杨如霁哦了声，赵知行真的是，谈及自己喜欢的事情，眼睛总是粲然的。

　　出了店铺，两人琢磨着吃饭，赵知行问她，“你过年给你男朋友买什么东西啊？我特别好奇。”

　　杨如霁脸有些红，她扬唇笑起来，“今年没有礼物，我就是礼物。”

　　赵知行讶异的目光从她手上划过，“订婚吗？还是结婚？”杨如霁手上也没有戒指呀。

　　杨如霁无奈地捂脸，“没有引申义，就是本意，不觉得有我这样的女朋友就是天赐的恩典吗？”

　　赵知行瞪圆了眼睛看她，怎么有人这么自恋啊，“你，你可真行。”

　　杨如霁没告诉她，她的过年礼物是和男朋友在露天温泉酒店里，狂欢到天亮。

　　算了，还是别说了，赵知行和韩青绿过年又不能在一起。何必说给她听，徒增烦恼呢。

　　简单吃顿饭，两人告别，离开之前，赵知行轻轻抱了抱杨如霁，“明年见啊羊。”

　　杨如霁也回抱住她，“明年见，知行，要更快乐啊。”

　　赵知行笑着和她挥手，“一定会的，你也是。”

　　在音乐声中，二人走向不同的方向，商场外面的圣诞树还没拆，又七七八八挂上福字挂件，端的是喜庆祥和，行人步履匆忙，有各自要奔赴的前方与归航的港。

　　赵知行没回家，韩青绿今天去画室了，她要回自己的新家，找一找那块尘封已久的石头。

　　那还是在石城的时候，传闻当地有诸多宝石美玉，只不过亦有许多鱼目混珠的货色，良莠不齐。赵知行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出手购置大件，只是忍不住一颗好奇的躁动的心，便时不时去玉石市场逛逛，买一些小把件，碰碰运气罢了。

　　直到她有一天在玉石市场上闲逛时，遇见了自己的学生，学生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拉到一边，问她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可是出了名的宰人。又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自己家的玉石厂，大手一挥，由着赵知行随便挑。

　　赵知行受宠若惊，学生的父母也热情洋溢的出来迎她，石城的学风极好，尊师重道名不虚传，非要让她厂子里吃了饭，挑了中意的玉料再走。

　　赵知行推脱不过，便跟着学生，在厂子里转了小半天儿，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块小小的废料，明显是雕了大宗工艺品余下来的，赤色的一块，赤霞一般，更奇的是，顶上还带点青色，奇妙地交融杂糅，赵知行一眼便看中了。

　　学生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只说赵知行眼光还不赖，只是这块只剩个边角，只能刻个小物件，做不出什么大文章。赵知行心道，这就是我的长项，螺蛳壳里做道场，端的是能事。

　　学生觉得赵知行不能拿这一小块玉就离开厂房，显得她家太不诚恳了，便专门和家里人商议，送给她一块纯种的冰萃水料。可赵知行觉得，尽管那块看起来就是成色极好品相极好价钱极好的玉，但她醉心于这一块，多年珍藏压在箱底，总觉得刻什么都不相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点子青色。

　　找出来倒是不费劲，但是刻什么，朱文还是白文，浅还是深，楷还是篆，赵知行又犯了难，纠结了好一会儿，自己画了几个草图都不满意，索性放在包里，准备哪天去店里和匠人师傅沟通下。

　　定下来给韩青绿送什么礼物，赵知行又想了想，自己今年回家，要给家里人买些什么，大致列了个清单，依次有序购置。这样忙下来，也到了年跟前，她和韩青绿不得不分开各回各家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