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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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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怀璟吃饱了才反应过来,百花楼的老鸨向妈妈一直候在旁边。
“呦?”李怀璟见老鸨一脸笑意。
沈鹤亭给她打了个手势,向妈妈就抱着两沓画册踱到李怀璟身边,跪下来将画册举到李怀璟手边。
“某些寻常颜色就别抬到殿下面前显眼了,”她手上的画册都被恩客盘得字儿都模糊了,沈鹤亭剜了向妈妈一眼,“连咱家的贵客都要敷衍,向,你胆子不小。”
挨了沈鹤亭骂,向妈妈面露难色,连忙认错道“都是小的不好”,可就是不把沈鹤亭想要的那本画册呈上来。
其实她心里也嘀咕,毕竟哪头都得罪不起,但瞧着李怀璟面善,待会沈鹤亭就算拔刀,也能稍微拦着些。
沈鹤亭危险得眯起眼,向妈妈感觉脊背都快被他刺穿了,一直低着头,端画册的手都开始抖。
李怀璟不明所以地看他们打哑谜,而且沈鹤亭似乎非常生气。他赶紧出来打圆场,随手拾起最上面那本表面苏绣的册子,翻开之前还开玩笑地说:“哎呦这都快吃饱了还点菜啊……”
然后打开第一页,李怀璟就笑得更灿烂了。他把画册抬高,凑近了去看上面的字,他就跟大漠的人第一次见到海一般震惊,估计幼时读书都没那么认真,捏着画册边缘,眉头紧皱表情五光十色的怪。
沈鹤亭咬咬后槽牙,不爽地捞起茶盏一仰而尽。
“百花楼不愧是鄞都第一,”李怀璟将画册合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略显拘谨,朝沈鹤亭笑得可清纯,“吃点清淡的。”
“那是自然,”沈鹤亭转头就对向妈妈冷下脸,“就你这些不干不净的虾兵蟹将,伺候伺候外面那些男人刚好,当着咱家的面怎么敢递到殿下面前?”
向妈妈赔笑:“掌印啊,现在这个时辰不对,姑娘跟倌儿们都伺候着。不过殿下要清淡些,楼里的琴姬歌姬还都成的。”
沈鹤亭侧目盯着向妈妈唇边那颗长毛的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竟笑了出来:“这本上的人都是咱家特地养的,伺候谁都得让咱家过目。你之前也没说他们今天要伺候,现在咱家要用人了,人呢?”
向妈妈跪在了沈鹤亭脚边,借身体挡住他去路:“沉璧姑娘来了月事,恐怕不能……”
话都没听完,沈鹤亭手中的茶盏就被他抛在桌上,神情阴鸷脸色非常不好:“咱家说要沉璧了吗?”
听到这,李怀璟算是明白沈鹤亭在气什么。
看似是嫌弃老鸨推荐的姑娘不好,实则是沈鹤亭发现向妈妈故意将百花楼花魁名册藏起来。除去一位告假的姑娘,应该还有别的能出来伺候的花魁。
向妈妈却避而不谈,她在为他们掩盖什么?
沈鹤亭不再多废话,直接起身越过挡路的向妈妈,朝包厢外走去,他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李怀璟亦随之往外去。
向妈妈还要伸手把燕王往回拉,可她哪拽得住齐门楣高的李怀璟。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百花楼旋转的楼梯,一直向上走。
不知为何,李怀璟总感觉沈鹤亭的脚步有些急,好似他已经预料到了多么糟糕的结果,却还是不愿相信,赶忙去给自己寻一个真相。
等来到楼梯尽头,沈鹤亭骤然停下了脚步。
他怔怔望着最靠里的房间,那里房门虚掩,还有极富规律但无比荒唐的声音传来。
向妈妈已然恐惧地跪下,全身上下抖如筛糠。
沈鹤亭放缓了脚步,背过身后的手不受控制地抖。
步履很慢,最后停在那间房门口,适时有刺鼻的幽香袭向他与他身后的李怀璟。
沈鹤亭垂着头,手搭上门框。
蓦然抬眼,看见房间里的情景时,沈鹤亭与李怀璟吓得瞳仁紧缩——
只见男人们赤||裸的身躯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眼前,放荡的姿势与不加克制淫||叫充斥着耳蜗,场景具有的冲击力,结结实实地让沈鹤亭犯了恶心。
他拉着李怀璟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燕王爷给留在那的歌姬舞姬打了个手势让她们离开。待她们走后,李怀璟一脚把痰盂提到沈鹤亭面前。
沈鹤亭立刻扶着痰盂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酸苦的胃液灼烧食道,将他的脸憋的涨红。
李怀璟也看到了房间里的景象,说实话他自己也吓得够呛,但不至于像沈鹤亭一般恶心到吐。他眼前一幕幕地回放刚才的那画面,叹道:“好震撼……真是在山里待久了,哪见过这种……”
李怀璟走到沈鹤亭旁边,轻轻扶住了他的肩头,递给他茶壶漱口。
沈鹤亭自然而然地接过,对着壶口猛灌了一大口清茶,好久才缓过气来。
沈掌印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李怀璟看他这样,是又心疼又想笑。
忽然襟前爬上来一只青白枯槁的手,骨头架子一用力,勒得李怀璟愣是把想笑那股劲憋了回去。
“十一,我想不明白,”沈鹤亭抬眼睨着李怀璟,“他为什么……荒唐!”
李怀璟心说当初你要不上楼估计就眼不见心为净。但出于兄弟间的关怀精神,他还是找了个理由想和稀泥:“大概食色性也?人嘛,总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癖好?这难道是癖好!”沈鹤亭的眼尾扭曲地皱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监国亲王在百花楼跟四个男|娼厮混在一起,丢的是朝廷跟太后的脸面!”
“那自然不能啊!哎呦我不是那意思,”李怀璟犯了难,这下和稀泥不成,倒成了搅屎棍,他连忙给沈鹤亭顺气,解释道,“我再疯都干不出来那种事,你现在让我回答他为何那样,我怎么答嘛!”
沈鹤亭连连骂道:“疯子,疯子!”
“本王早就说李怀玉不是什么好人,”李怀璟嗫嚅道,“当初说他挑唆李怀琤送辽参你还不信。现在好了,你亲眼看见他有多疯癫。这种人你沾他一下都能蹭一身屎,还监国?早该换人了。”
沈鹤亭脑袋嗡嗡的:“你少说两句。”
“凭什么!”李怀璟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当初本王去蓟南,他送了本王十大马车的草药,本王还说他能这么好心?呵呵,打开一看不是潮的就是霉的,让本王全都给扔了。本王早就看他不爽了,这下可算让本王抓到把柄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向着他。”
沈鹤亭双手掩面,道:“旧时在北疆……我跟他也算是朋友。他身为质子在鞑剌备受凌辱,偷跑回朝求我爹相护。我少时顽劣乖张不受待见,与他倒是同病相怜,一来二去很快便相熟了。”
沈鹤亭望着地毯出神,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山巅有琵琶音,泠泠声声地唱给万丈之下的江水听。
七月的竺州,山中夜晚还有些热。
大抵是闷热的潮气让人心浮气躁,不一会,便有位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抱着他的琵琶下山来。另一手捏着根树枝,还百无聊赖地抽打着山道边的野草。
他轻哼着歌,想必是喜欢这,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逃过一次父亲的书考而兴奋。
虽然他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来日清晨爹爹还是会坐在他床边等他清醒再问课业,也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但躲在山里偷闲的时候,他的快乐被无限放大。
青泥染脏了他的衣衫,他也浑然不觉。
行至山下,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背影蜷缩在台阶边,他一身的伤,满背都是血,正好挡住他的下山路。
这大半夜的,山里怎么还有人搁那坐着?
撞见鬼了吧,少年暗中腹诽。但他天生不信鬼神,看见这般场景连一丁点的害怕都没有,谁让他是个鬼神见了都得让路的性格。
他嗤的一声,趋步向背影走去。
“喂!”
那人闻声回头——
萧旻不大相信的眼睛:“七殿下?!你怎么在这?”
灰头土脸的李怀玉站起身,萧旻这才看清他满身伤痕,瘀伤跟鞭痕加在一起显得狰狞可怖,脚板都跑烂了,上面都是血和泥。
李怀玉哭诉道:“我想去找王爷……但迷路了。”
萧旻惊讶地问:“殿下现在不是应该在鞑剌吗?怎的一个人跑回来了?”
“鞑剌王他……欺侮我,我受不了了才跑的,”李怀玉“扑通”一下给萧旻跪下了,“四公子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再回那魔窟,蛮子吃人啊!”
李怀玉这一跪萧旻哪受得住,背起他就往王府跑。
“他跪下求我爹,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心疼,”沈鹤亭现在想起当年的情形还唏嘘不已,“皇子受辱,鞑剌就是打朝廷的脸。我爹自然忍不了,亲自带着火器营北上,攻破了鞑剌的防线。后来仗打赢了,我爹要送他回鄞都。他说什么都不去,说宫里的人都不待见他,回去比在鞑剌还难过。我爹心软,就让他留在了王府。”
“好手段,”李怀璟“啧啧”道,“他就是算准了老王爷心疼后辈不舍得他遭罪。危言耸听,那群宫女太监怎么敢欺负一个皇子?编这种谎话就是为了留下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