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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重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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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匾而已,”李怀璟错开目光,先一步踏上酒楼门口的台阶,“娘娘没必要太把它放在心上。先进去吧,臣饿了。”
花纭点点头,随之往店中走。大抵是因为李怀璟穿着过于财气外露,他还没跨过门槛儿,店掌柜的就亲自出来迎接了。
李怀璟瞄了他一眼:“要一处雅间。”
掌柜的打量一圈李怀璟,又越过他端详花纭。矮小肥胖的身子不禁打了个欠:“回公子,咱家酒楼现在只剩大厅的小桌了。”
李怀璟扔给他一锭银子:“本公子只要雅间。”
那银子有分量,掌柜的两手握住,眼睛放光。他拨动鲇鱼须,不停给李怀璟作揖,朝他笑的时候连大金牙都能看见:“小的冒犯,公子您楼上请。”
马上招呼来一个小二来给李怀璟引路,到目前为止,花纭并没有看出哪里有异样。但她有股直觉:朝晖酒楼,绝对不止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们的包间在顶楼,花纭借着上楼的机会,俯瞰在大厅用餐的食客。在那阵阵喧闹与杯盏凌乱的光影中,花纭注意到角落一个身着纯白棉纱袍的身影。
一张小桌只有他一人,面前摆着一盘花生米与一瓶朝丽烧酒,安静得引人注目。
他正好坐在花纭的视野盲区,故而她只能瞧见他一个袍角。很快就到了他们的包间门口,小二为李怀璟打开房门,花纭进去之前,再次回头看向那白衣男子的位置。
眨眼间,他不见了。
花纭愣了半晌,被李怀璟提醒才跟他一起走进包厢。不愧是李怀璟一锭银子换来的房间,屋内布置简约但别有韵味,屏风上的苏绣恰好是工笔花鸟图,还有若隐若现的幽香,加上月光透过明纸落进房间,雅致得很。
花纭饶有兴味地观察布景,但李怀璟似乎并不感兴趣。他拾起菜单点了一荤一素,觉得两个菜又有些寡淡,百无聊赖地翻最后一页,发现还有诸多点心与酒酿,他问花纭:“要吃点心吗?”
花纭抱着茶杯,望着地板上的月光,鬼使神差地说:“想吃……桂花糖糕和花生酪。”
李怀璟给小二眼神示意加菜,然后把菜单还了回去。等餐的过程花纭一直在看窗外,而李怀璟在看她。
忽然花纭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她站起身来顺着那味道,她踱到李怀璟身边。俯下身子,凑在他颈侧闻了闻。
女子的气息撩拨在耳畔,痒得让人如坐针毡,李怀璟都僵了。
“你好香啊,”花纭啧地一声摇摇头,“但不对味。”
李怀璟讶异地回过头望她,可花纭又顺着香气踱到了苏绣屏风前。她伸手触碰上面精致的牡丹花,如同画上的黄鹂一般,也凑上去嗅花蕊的香气。
那刺激又熟悉又浓烈,一直从鼻尖滚到了花纭头顶。陡然间她感觉连魂灵都在被画中仙抚摸,诡异的舒适感瞬间冲上天灵盖。
“这屏风不对劲!”花纭连忙退了好几步,踉跄得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李怀璟的肩膀。她重重喘|息好几口气,如临大敌地盯着屏风上的牡丹,“它淬过紫英……”
房间霎时安静了,李怀璟与花纭如临大敌地盯着那屏风,似乎都没注意到窗边闪过一段黑影。
唰地一声,烛火熄灭。
雅间里黑漆漆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不停撩动花纭额角的碎发。她紧张得咽了口唾沫,诡异的气氛弥散开来,只剩他们俩的眼睛冒着光。
花纭的手不禁捏紧了李怀璟的肩膀。
李怀璟屏气凝神用耳去听,原本还喧闹的酒楼此刻竟变得无比安静,静得诡异。他的心也开始不安地跃动,但他还是抬手覆在肩头的花纭的手背,唇语道:
“莫怕。”
花纭还算镇定,她抿起嘴唇,微微摇头。他们本就是为了查探端州的朝晖酒楼而来,出师就撞上这般异样,那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只见烛台上,蜡烛的烟气拐着弯儿地散,顺着风来的方向,花纭看向窗台。
李怀璟的太阳穴凸凸直跳,他扶着桌案缓缓站起,生怕制造出点别的声响打草惊蛇。他急促地呼吸着,额头上渗出缜密的汗,布满血丝的眼睛犹如蓄势待发的鹰隼,修长手指绕到裙摆下,摸到了刺刀的刀柄。
他缓缓抽刀,长腿越过木椅,挡在了花纭斜侧面。
啪——地一声,劲风撞开了窗户。
浓烟从背后冲进雅间,顿时将狭小的屋子泡得白茫茫一片,李怀璟大呼一声:“不好!这烟有毒!”
轰地一下!门被人踹开,直接闯进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花纭蓦然睁大了眼睛——他们腰间佩着白泽玉牌,是春秋刹的人!春秋刹杀人不过头点地,花纭心道今日恐怕要交代这了。
“还愣着干嘛?”李怀璟捂住自己口鼻,扯上花纭的手腕撒腿就跑,临到窗台边,他才想到雅间在四层,倘若不管不顾地跳,那他们俩都得死在端州。他回头瞧了眼步步紧逼的刺客,低骂了一声脏话,将刺刀别回腰间,一把捞起花纭的肩膀——
“娘娘,抓紧臣!”
花纭最后瞥一眼刺客腰际的白泽佩,她便感觉到双脚悬空,她闭上双眼抱紧了李怀璟的胳膊。
李怀璟一个反身,踩着窗台向上一蹬——便一手拎着花纭,一手攀住了房檐,仅用一只手就拉起了两个人的重量!
犹如悬崖边一株劲草,李怀璟热血往上压,脖颈与手臂青筋暴起,他大口喘气,根本不敢看脚下的景象。熟悉的恐惧伴随着悬空感一同袭来吗,李怀璟忍不住颤抖。
鼻尖还萦绕着橙花香,李怀璟定了定神,抬眸看了眼房顶,对花纭说:“一会儿娘娘到了房顶上,就赶紧往回跑,千万别管臣!”
花纭怕高,本来不敢睁眼,听李怀璟那么一说,怔怔地看向他:“你一个人,能行吗?!”
李怀璟此刻已经到了极限,他那只抓房檐的手变得铁青,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他甚至没力气回答花纭的问题,便使尽最大力气,直接将花纭抛到了房顶上!
幸好花纭抓住了几块瓦片,才不至于滚落房檐。她马上转身,朝李怀璟伸出了手:“抓住我!”
李怀璟终于能用两手攀房檐。他瞪着花纭的手,几乎望眼欲穿。
他没伸手,反而一脚踢向杀来的刺客。用脚后跟勾过窗子,反踹向房间,力量巨大得让窗子直接嵌死在窗框中。他顺势踩着窗上的花纹,爬上了更高的房顶。
花纭扶住他肩膀,揪着李怀璟的外袍把人往上拉。
李怀璟身材魁梧,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俩安全地躺在房顶上。
身边是重重的呼吸声,花纭抬望星空,疲惫感席卷而来,刚才那般惊险,似乎跟梦一样。她侧眸望着还惊魂未定的李怀璟,心想这步步为营的野心家,适才竟让自己先跑别管他。
花纭心中荡起一股温暖,半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刚才我把你推下去吗?”
李怀璟原本还在倒气儿,听她这么一说,眼神里居然透出四分天真,他摇摇头说:“臣适才都没想过……娘娘是不会害臣的。”
花纭嗤笑道:“就那么笃定?”
李怀璟点头:“对啊。”
“为什么?”
“不为什么,”李怀璟松了口气道,冲花纭笑得特灿烂,“因为臣相信娘娘。”
这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花纭无奈地别过脸,心道李怀璟真是时而聪明透顶,时而傻得透气。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静夜的天空挂着繁星,花纭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可抬眼的一瞬间,她瞧见了不速之客。
但见飞檐之上,漆黑夜幕之下,伫立一袭白衣。那男子用白绸蒙上眼睛,丝带与乌黑长发随风而起,腰间一块水头儿极漂亮的翡翠玉佩,长夜中也能透出光来。他嘴唇是不正常的血红色,此刻正朝着她的方向,极为扭曲地笑着。
正是花纭在朝晖酒楼中见到的那人。
“那有个人……”花纭反手推了一把李怀璟,“正看着我们。”
李怀璟顺着她目光看去,一眼就注意到那人手中的弯弓,登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哀恸道:“娘娘,咱真是脱了虎口又入狼窝。鬼箭重烨,咱们啊——究竟是惹了哪位神仙!”
花纭依稀听过这名号,好像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虽说重烨是个瞎子,但他箭法极为诡异。看不见但射的准,只要箭在弦上,飞出就绝对没有失手的时候。
“这世上就本王一个人穷得叮当响——请不起赏金刺客,”李怀璟恨得咬牙说,“战场上没死,回家倒被人射成了筛子。说出去,得叫人笑话一辈子!”
“怎么办?”花纭声儿都打颤,“咱还跑吗?”
“前有重烨后有春秋刹,”李怀璟拔出刺刀,扯下一截衣带,将刀与自己的手绑在一起。他低骂一声,杏眼中露出狠厉的光芒,对花纭说,“逃是逃不掉的。”
花纭见他这仓皇准备,明白了李怀璟的意思,她乜视飞檐上的重烨,从靴中拔出一把短刃。
李怀璟微微俯下身子走向重烨,花纭站起身向另一边走去,那帮杀手已经追到了房顶上,黑压压地向他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