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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巨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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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花纭抿了抿唇,“那疯女人,竟是李怀玉的娘亲?母子俩真是一个德行。”
“前段日子乙处来信,终于查清了淑妃与李怀玉的身世。”沈鹤亭累得叹息,“我们查了四年,死了不少人。”
花纭转过身来,急切道:“这些事你从未跟我说过。你不说,我还以为淑妃行刺后,你们就处置了她。你怎么不跟我说,你暗中还在调查她?”
“我不想说出来让你烦心。”沈鹤亭垂着眼,“那时你还很小,我怕跟你提她,会再吓到你。”
花纭抿抿嘴唇:“乙处怎么说?”
“前些年狗皇帝攥着神女的命,李怀玉为保他娘的命,只能做小伏低,帮狗皇帝害死了我家人。”沈鹤亭抓着她的左手腕,手背青筋暴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花纭忍着疼,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颊。
沈鹤亭带着哭腔:“狗皇帝死了以后,李怀玉就将神女送回了南疆,但那女人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了,易容成淑妃的模样,偷偷回到了鄞都。
“她行刺娘娘,我将她抓了起来,削成了人彘养在大悲塔下。”沈鹤亭唇角慢慢上扬,报复的快感如冰面下的暗流般涌动。
“人彘?”花纭后退一步,可甩不开沈鹤亭的手,他眉眼带笑,依旧是那副温润柔和的模样。
她去大悲塔的时候,沈鹤亭还带着她在塔中四处游逛。没想到当时她脚下,就是伤害过她的淑妃……还被削成了人彘……
沈鹤亭眸光一暗,缓缓收回手:“我知道我没必要发这么大火,可她想要你的命,我就没法冷静。”
花纭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如果这种事摊到我身上,恐怕我会做的比你更偏激。”
沈鹤亭眼底发胀:“幸好我留了她一命,总算抓到了李怀玉的软肋。”
“那弘治到底有没有留下遗诏?”花纭转身不看他的眼睛,“那时你侍候皇帝左右,你心里应该有数。”
沈鹤亭说:“我笃定他留了,在裕德倒台以后,他就开始在几位皇子中物色下一任储君。但现在来看,几位亲王都不是。”
“有没有可能是燕王?”花纭声音很小,但能感觉到她在抖。
“不是,”沈鹤亭坚定地说,“弘治不可能将皇位传给朝丽人的儿子,朝丽王怀有不臣之心,倘若李怀璟为储君,朝丽怕是会蹬鼻子上脸。”
花纭问:“所有人都以为他有一半朝丽血统,都以为他不可能做皇帝,那弘治选他,偷偷把遗诏传给他,不就相当于保护他吗?”
沈鹤亭犹豫片刻:“他为了往上走,可谓是不择手段。如果他手里有遗诏,大可借此笼络人心,再一举逼娘娘退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附于我们。”
花纭沉默片刻:“那就好。”
“最近娘娘过得如何?”沈鹤亭低下头望着她,“瞧娘娘,也瘦了。”
“不过是少吃了两顿饭,”花纭挣开沈鹤亭,生怕他看出自己别的地方不对劲,她快速往山下走,忽然小腹处一阵异动……
“娘娘?”投桃牵着马已经来到了亭外,“您——”
投桃瞧了瞧她的肚子,又望望远处的沈鹤亭。沈鹤亭一脸疑惑……估计什么都不知道。
花纭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珠儿滴流转:“走,我们回宫。”
沈鹤亭趋步冲过来:“娘娘……”
“时辰不早了,”花纭翻身上马,对远处的沈鹤亭说,“刹师请回吧。”
沈鹤亭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袖口,指节微微发白。他望着花纭策白马逐渐消失在山峦之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可听他说话的人已经离去。
直到东方翻出了鱼肚白,点点天光落在墨绿色的重峦叠嶂之中,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声埋怨道:“你还未说再见……”
他感觉嘴有些苦:“你总是不与我说再见……我都不知道我们何时再见……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风起,将他的呢喃揉碎。
“我好不容易来见你一面,”沈鹤亭抬起头,望着花纭离开的方向,努力挤出一个明亮的笑,“保重……”
话音刚落,喉咙里便涌上一股腥甜,沈鹤亭猛地咳嗽起来,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来,溅落在亭中木板地上,紫黑色的血洒在地上,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沈鹤亭踉跄一步,扶着身边的石凳绵软倒下。
一个穿着青蓝色披风的人缓缓走到他身边,用看一只蛆虫的眼神盯着他。
“四旻,你最该恨的是那女人,是她害死了你。从小到大,我都是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从未有一刻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那人蹲下来,抬手碰了碰沈鹤亭颈侧。
“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将你一个人抛在这荒郊野岭。你怎么这么贱?她心里有过你吗?她一说干点什么事,就丢了魂似的跑过来。人家身边有暗卫,用得着你个半死不活的废物保护?傻子……说来我还得谢谢那女人,若非她胡折腾,我还找不到你呢。”
那人将沈鹤亭捞起来,他背起这瘦成杆子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下山。
“我带你走,我们回宫,你得亲眼看着,看那女人是怎么踩着你往上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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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议事堂笼罩在一片沉寂中。烛火摇曳,无法映亮花纭脸上的阴霾。她端坐在紫檀木雕凤椅上,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疲惫与凝重,手中刚送进宫的军报,指尖微微发白。
杨逸、闫岩等内阁大臣们分列两侧,皆低眉垂首,神色肃穆。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除了焦急,更多是疑惑。风声隐隐传来,似乎夹杂着禁军大营中的嘈杂,令人胆战心惊。
大敌当前,禁军营内部倒先乱了套。
昨个晚上,余执以冉楼抗旨不遵为由,掀起兵变。骆倡死于乱军,冉楼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花纭缓缓抬眸,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一把将手中军报扔到面前的长桌上,声音低沉而冷冽:“这就是你们娇生惯养出来的好兵!朝廷多少钱砸进去,最后只会自相残杀!”
杨逸上前一步,躬身道:“太后息怒!冉楼抗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不曾出兵……”
“哀家又没说要杀余执,首辅紧张什么?”花纭微微闭目,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沉吟片刻后,冷声道,“余执先斩后奏,但念在他为国锄奸,可将功折罪,传哀家懿旨,擢升余执为禁军统领。诸位卿家也在宫里耗了十多日,也都累了,各自退下吧。”
殿内众人都松了口气。
杨逸道:“娘娘圣明。”
其他臣下都不说话,杨逸侧头看闫岩:“怎么,你不想回府?”
闫岩一脸愁绪,他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可不知道从何而来。
“杨阁老年事已高,精神不济着急回府,我等都理解,可是阁老啊,您就没个疑问?”林世濯剑眉紧蹙,看向坐上的小太后。
花纭察觉到危险,她挤出一个笑来:“林大人有何疑问?”
“这群‘土匪’来势汹汹,居然就这么退兵了?”林世濯目光一凛,冷冷道,“禁军内乱之前,他们四方出兵,将禁军打个落花流水,匪首的用兵之才可见一斑!禁军内乱之时,这帮土匪反倒销声匿迹,直到余执打赢了,连一支箭都不曾送过来。十天前,他们将一只狗射残,谁知那竟是禁军最后一次对上这帮土匪!”
花纭心头一沉,指尖微微发颤,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恶狠狠地盯着林世濯,心中怒火翻涌,却不得不强压下去。
“林大人说什么呢,哀家为何听不懂?”
“臣不得不问,那帮土匪又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禁军内乱之时,便是攻破禁军大营,挺进鄞都的最佳时机!可他们为何不动?”林世濯拱手道,“还请娘娘给臣一个解释。这帮人既不为彻底击破禁军杀进皇宫,又不为扬名天下,那他们为何要打这么一场不了了之的仗,还是说,他们进攻大营,就是为了逼禁军内乱!”
殿内气氛愈发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花纭重新坐下,目光如炬,凝视着殿外那片阴沉的天空,心里却在想林世濯是不是疯了。
这时候跳出来反了她。
“哀家又不是外边那群山匪,哀家怎么知道他们为何退兵了?”花纭站起来,走到林世濯身边,“林大人这话里话外,莫不是指责——是哀家才是这场内乱的幕后主使?”
“臣绝无此意!”林世濯连忙下跪,“臣只希望娘娘能给臣等一个真相!”
“真相?”花纭面若冰霜,“林大人,需要哀家给你提个醒吗?”
花纭把手铺搭在林世濯肩膀上,低声道:“余执已经赢了。”
林世濯背影如松不肯曲:“娘娘,不顾天下百姓的安危吗?”
“冉楼残了,骆倡死了,余执赢了,城外的叛军退了,鄞都城内没有一个百姓因此伤亡。”花纭歪头冲他笑,站起身指着外面,“林大人还要揪着‘真相’不放吗?你非要找出来是谁主使了这一场闹剧吗?那你就去找啊!将那些叛军一个一个地搜罗起来,抓到大理寺,三司会审,你审个清楚啊!”
太后的声音在议事堂内久久回荡。
林世濯脊梁震颤:“娘娘……”
“余执已经赢了,”花纭凑近他,瞳仁对着瞳仁,“你知道吗,余执已经赢了。”
——三大营归于哀家麾下,禁军姓花。
林世濯眼白发红,议事堂内似乎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报——报——娘娘!”孔环一个滑跪冲进议事堂。
花纭大声喝道:“慌什么!”
“楚王!”孔环伏在地上,“楚王他!回京了!带着……带着……”
有泪涌出孔环眼眶,花纭的眼也湿润了。
“带着罪奴沈鹤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