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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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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恐怖的是,他们……知道我俩的事。”花纭揩去眼角的泪,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坚定,“此事一过,所有人都会好奇,秘密,到底是什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有一天,我们会被他们拎出来,受万人唾骂。”
沈鹤亭叹息着:“娘娘,别怕。这事,我有责任,是我没把控好,我——”
“不,不,”花纭捂住他的嘴,摇头,“怨我。我就不该认出你,既然你已经改名换姓,我就不该再拿过去的事,逼你与我相认。我没有亲人,我期盼能有一个人,爱我、护我。我又遇见了你……”
花纭哭着说:“我清楚哥的秉性,你比任何人都有情有义。你将我带进宫,就是你没忘了我。我想有头有脸地活着,所以我就得死死地抓住你,你肯定会因为割舍不下——我希望我们能比小时候更亲密,亲密到这世上,没有一个词能形容我们的关系。我娘不疼我,我爹也不疼我,从小到大,在我有限的日子里,只有哥真心实意地疼我,爱我。”
沈鹤亭的泪流过花纭的指缝。
花纭万分愧疚:“我利用你的情义,让我在不属于我的太后之位上,苟且了四年。而你也因为保护我,变得一无所有……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我咎由自取。”
沈鹤亭推开花纭的手,着急地说:“希望被人疼,又不是罪过?你期望有个亲人,我又何尝不是?有情,是两个人的事。”
花纭抓着他的衣襟,抽噎着:“可我又贪心。我喜欢那种万人之上的感觉。我明知道自己不够格,却还用各种方法留住这荣华富贵。我怕……再变得穷困潦倒。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怎么能既想做太后,又想与你在一起……一旦被人知道,简直是灭顶之灾。”
“那我也是贪心鬼。”沈鹤亭握住她的肩膀,沉声说,“你不要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花纭望着他,万言千语都哽在颈间。
沈鹤亭将她抱起来:“娘娘,地上太冷了。”
他穿过走廊,将花纭稳稳地放在软塌上。他跪着,抬眸冲她笑:“娘娘,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花纭扶住他的肩膀:“四哥……”
沈鹤亭十分确定:“我们自小一起生活,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这不会因为你成为了太后,而我成为‘沈掌印’而改变。”
花纭急得语无伦次:“他们马上就要知道我们的事,我们很快就要身败名裂了……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我,看我怎么被群起而攻,看我怎么被群臣拉下后位!那死人说,我的身世有问题,我——”
“没有,”沈鹤亭肯定地说,“娘娘的父亲是曾经的花首辅,娘娘的母亲是故去的靖州守将梁将军。娘娘的身世,毋庸置疑。”
花纭吓得直抖:“我们,真的,真的没……”
“没有,”沈鹤亭摸摸她的头,“我问过我爹,娘娘与我——没有。”
花纭松了口气。
“它说那些疯话,我真以为,我要下地狱了。”花纭失魂落魄地,“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被它牵着鼻子走,过去从来没怀疑过的东西,现在都开始怀疑。”
“它是故意让娘娘害怕的。”沈鹤亭宽慰地笑,“我们不会下地狱的。”
她握住他的手腕,恳切地:“你带我走吧。”
“害怕了?”
花纭说:“我们逃吧,那样就不会有人抓着我们不放了。我怕死,也怕被骂。”
沈鹤亭只是冲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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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太后你疯了!”
李怀璟急忙忙冲进花纭的书房,转身将门栓好,将一沓信还有一册书卷,抛向她:“疯了!你自己瞧瞧,若不是林世濯拿着这些东西找上我,我都不知道,你竟在背后捅人刀子!疯了!真疯了!”
花纭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急得脖颈子都通红的李怀璟:“你当仁寿宫是你府中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你身边的人,杀一批换一批,换一批杀一批,我都可以帮你掩饰,李顽风风火火地进宫,如今又被司礼监的人看管在家中,我也能替你解释!”李怀璟捡起一封信,疾步走到太后面前,“这——让我怎么帮你解释?道场上的事还没过去,您老人家就这样——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个太后,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花纭垂眸看了一眼信上的字,复又平静地看自己手上的闲书。
“别看了,”李怀璟抽出她手中的书卷,直接抛向了远处,“你跟我说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花纭放松地闭上眼:“没什么好解释的。”
李怀璟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逼问道:“太后娘娘,你是——不想活了吗?”
“疼。”花纭皱着眉,“疼!”
李怀璟松开她,背靠着她的书案,一只手撑着腰,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吼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要逼死鹤亭!”
花纭一脸无辜:“哀家……没做什么啊。”
“别装了,我要不是查清楚了,我怎么可能会如此恼火?”李怀璟指着花纭,“你知道的啊,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从来不会,也不舍得这么对你,可这回你真的过火了。”
花纭咬着下唇,抬头盯着李怀璟,一言不发。
李怀璟举起他特地拿过来的一册书:“《庭花记》,是如今的市面上,卖得最好的话本。写的是赵太后与嫪毐……娘娘,您明白我的意思,这东西,就不该在如今这时候出现,结果它却流传于市井!而且士大夫人手一本。我好奇啊,我就买来看了,写的真好啊,绘声绘色,有来道趣的!”
“士大夫也是人,表面上装的雅致,内里也都爱看媚俗猎奇的东西。”花纭依旧是笑的,“赵太后、嫪毐,这故事本身就精彩。他们爱看,也正常吧?”
“你真是疯了,”李怀璟深吸一口气,将手上的话本抛给花纭,“你自己好好看看,——我真的……还有书会文人将《庭花记》改成了戏,如今在勾栏之中,最为卖座!那戏子在台上,唱一句脱一衣,最后脱无可脱,台下一片叫好,好看吗?!”
李怀璟说到这,花纭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毕竟百姓爱看。”
李怀璟凑近了她:“你别装傻了。庭花,庭花,这俩字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的很!鹤亭不可能把这事拿出来,一旦让别人知道,他妈的就全完了!我怀疑了一圈,我甚至去乱葬岗,一个个地数从仁寿宫中抬出来的尸体数目对不对!一个没少,我的好娘娘,只有你了。”
花纭翻开那话本,看了几页,就合上了。
李怀璟:“你好好看,话本里赵太后与嫪毐竟是青梅竹马,赵太后难违父命,不得不入宫,嫪毐苦寻赵姬无果,从吕不韦之口得知她已成为当朝太后,他费尽心力入宫,与赵太后破镜重圆……瞧瞧,这说的是赵太后跟嫪毐,还是当朝的花太后——与沈鹤亭?”
花纭好像听不见似的。
李怀璟:“张嘴,回答我!”
花纭:“人心自有判断。”
“放屁,”李怀璟将话本夺过来,扣在桌上,“你找人写话本,又怕这事弄不成满城风雨,还排成了戏。你故意这事搬出来说,为什么?我的太后娘娘?啊?疯了?那场法事,做到您头上来了?中邪了?”
花纭依旧沉默。
“这是你跟鹤亭商量好的,对不对?”李怀璟试图说服自己,“你们毕竟是旧相识,娘娘您不至于要逼他去死……”
“他又帮不到我,”花纭侧眸盯着他,“我不能等船沉啊。”
李怀璟愣了许久。
“真是你……”李怀璟十分惊讶,抬高了嗓音,“真是你?”
“‘十一叔,你不好奇吗?’这话从死人口中说出来,我的秘密,就昭然若揭了。”花纭的手搭在李怀璟的膝头,“难道我要等群臣攻讦,将我与他一起绑在耻辱柱上,受万人唾骂吗?我不能等死,我得自保。”
李怀璟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抛弃他了?”
“没必要为一点虚无缥缈的情,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花纭说得风轻云淡,“任何人在我的位置,都会这么选的。”
李怀璟还是那句话:“你要抛弃他了?”
花纭笑:“鱼和熊掌怎可兼得?”
李怀璟:“你要抛弃他了?”
花纭:“对。”
李怀璟红了眼眶:“你这是要他的命!”
花纭眼神锐利得要将他刺穿:“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他,那你就去救他。”
这回,轮到李怀璟无话可说了。
花纭讥诮道:“你有那本事吗?手底下就那么几个兵,你还想捞他?且不说他之前干过的那些事,单说一件,‘觊觎当朝太后’一则,就够他死无葬身之地。过去那个呼风唤雨的沈掌印早就不在了,你没必要狠不下心。”
李怀璟不敢看太后眼睛:“臣……府中还有事……”
花纭扯住他的袍角:“怕了?还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难当?燕王殿下,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我们不必感到抱歉。”
李怀璟垂着头:“旧时在朝丽,是他供养了臣父子二人,臣没法……”
“你还割舍不下?”花纭不让他走,“你还想不想要皇位了?”
李怀璟冷汗直流:“娘娘!”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花纭肃声道,“你心之所想,同样昭然若揭。”
李怀璟缄默,他不敢再说话了。
花纭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我只求荣华富贵,至于皇帝是谁,我并不关心。”
“臣不敢再听,”李怀璟擦了擦眼睛,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直到他背对自己,花纭的泪,才敢落了下来,“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殿下,我不会拦你的路,而且我会帮你,事成之后,我自会退位。”
李怀璟僵住了。
“只要你帮我,我说到做到。”花纭笑着,眼泪簌簌地掉,“我要李怀玉的命,否则你我都活不了。”
李怀璟咬紧了后槽牙。
她说:“我能依靠的,只有殿下你了。”
“昨日盛誉来信,臣的兵,已经到京畿渡口了。”李怀璟扶着门闩,“随时听娘娘号令。”
李怀璟撤下门闩,浑身都在抖。
“最后一个问题,”花纭将额角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你跟他去百花楼喝酒那天,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李怀璟回头望着她。
花纭换口气:“你们遇见了李怀玉,对不对?”
李怀璟点头。
花纭继续问:“他在干什么?”
李怀璟:“娘娘,臣……说不出口……”
“讲,”花纭死死盯着他,“一五一十地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