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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砍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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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青黑色的手,攀住棺材的边缘。之后,一双空洞、没有光泽的眼睛缓缓探出,直勾勾地盯着花纭,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死潭,即将将她吞没。
楚王世子,李见晖,那孩子“死而复生”,正站在棺材里,冲太后笑。
花纭感觉有人扼住了她的喉管,呼吸困难。她强迫自己不去看“李见晖”,目光慌张四蹿,最后定到薛桐腰间那柄绣春刀。
应该将那孩子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花纭恶毒地想。
周围的人都屏气凝神,静得花纭能听清自己的心跳。除了她,所有人都既恐惧又好奇,频频往道场中间瞟。甚至有刚逃出道场的宗亲又原路返回,就为了看这场百年不遇的“笑话”。
花纭余光瞥见那尸体慢慢举起手,指着自己,她顿生不祥的预感——这一局,恐怕她又要输给李怀玉了。
“娘娘……”李怀璟声音很轻,“这……”
花纭绕过他,径直向道场中央走去,他赶忙伸手要拦。
“别管我,”她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腕上,“杀了他们。”
李怀璟微微挑眉,看向了在场所有宗亲,再次询问:“果真?”
花纭不再回答,她被“李见晖”的眼睛抓住,再也逃不出去。
“娘娘。”
圆型的道场让声音聚拢,连咳嗽声都能绕着场地两三圈。“李见晖”张口说话了,在他沉静、僵硬的嗓音停止后,花纭听见了汗珠从自己额头滑落,她嗅见了纸张烧成灰烬的味道。
“您为何要杀臣?”
一语既出,话惊四座,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花太后。
“娘娘,臣做错了什么,您要对臣下死手?”
李怀璟冲了上来,他的手搭在花纭肩膀上,恳求地:“娘娘,不要——不要再过去了!”
花纭甩开了他,走下台阶,继续向前走。
花凛紧抿嘴唇,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地盯着“李见晖”,手中的桃木剑瑟瑟发抖。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情形,他万万没想到死透了的人还能站起来,除非——
花凛愕然,望向花纭,他的口型在说“不要”。
是邪术。
“娘娘,从头至尾,臣仅仅是想拿回臣自己的东西。是您将它夺走,是您将臣置于死地,是您违背天地祖宗犯下大错,却还要将罪过扣到臣的头上。”
李怀琪往太后脸上瞥,声音细得像刀刃划过玻璃:“娘娘?您——原来是您害死的——”
“闭嘴吧!”李怀琤害怕得不行,连忙捂住了李怀琪的嘴,低声呵道“你少说两句!”
“娘娘,您为什么要杀臣?臣确实不是母妃亲生,但臣确实是父王的儿子。臣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是李家的血脉,这毋庸置疑。楚王府的家事,您不该插手。”
王娉婷惊讶地望着道场中央的“李见晖”,眼泪爬满了脸颊。
花纭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道场的台阶,始终一言不发。她盯着“李见晖”,听着他说的奇怪的话,眉头拧成了麻花。她感觉一直一直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她走的每一步,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娘娘,您为什么要杀臣?是因为臣是父王的儿子,而父王,知道您的秘密?”
一个四岁的孩子,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花凛现在越发肯定,这绝对是某种邪术,操纵尸体,让它成为傀儡,做提线之人的传声筒。它说的话,正是操纵者威胁太后的话。为的就是让在场宗亲怀疑太后。
花纭驻足,问:“秘密?”
风起,吹动道场上的白幡。
李见晖的眼睛仍旧是空洞的:“秘密!您瞒着所有人的,一旦被别人发现,就要将那个人毁掉的秘密。”
——我所恐惧的,尽力掩盖的,并非是我惨不忍睹的童年。
花凛趋步来到花纭面前:“请娘娘止步,一旦您踏进来,阵法可就破了。”
花纭浑然不顾,心绪仍被“李见晖”牵着走,不甘心地问:“我的秘密?”
花凛小声劝诫:“您不要被他牵着走。”
花纭依然说:“我的秘密?”
花凛:“娘娘!”
“我没有秘密,”花纭为自己辩解,“没有……”
——只要我不承认,秘密就不存在。
“父王发现了娘娘的秘密,娘娘就要让父王无路可去。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再用臣与妹妹的命,请君入瓮。”
——我没想要你们的命。
“父王只能像个包子一样忍着,他不能回京,他的妻子是太后的眼睛,他的兄弟沦为太后的鹰犬,整个鄞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是,你的妻子、手足,他们都是我的人,可我依然害怕你,满朝都与你有联系,而他们与我是两条心。我没能力与你们硬碰硬,我怕你怕到连在梦里杀了你的勇气都没有。
“胡说八道,恶人先告状……”花纭咬了咬牙,反问,“李怀玉?他?——没有立足之地?究竟是谁对谁步步紧逼?”
花纭一把搡开花凛。
“李见晖”也从棺材中爬了出来。
李怀璟摘下薛桐腰间的刀,快步向太后跑去。
花凛抓住花纭的手腕,仍然劝道:“娘娘,您直接冲进去,必然会破坏阵法!会发生什么,贫道不清楚,更不知道如何应对!娘娘,请您退出去!”
“哀家不进去,那两个死人不也站起来了?!”花纭怒火中烧,将花凛甩开,“如果哀家出了事,那就是哀家命不好。”
道场下边的宗亲面面相觑,随后,就听见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太后的秘密?难不成真是她杀的?”
花纭听得很清楚,她想大声冲他们吼——“不是!我不想杀孩子!”
一直都有人嚼舌根:“动动你那脑子,天象有变,或许是巧合,不足为信;但光天化日之下,冤魂替自己说话,你好好想想,这还能不信?瞧瞧太后那紧张的样子,分明就是让他说中了!果真是她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花纭像个闷葫芦发不出声。
“是她杀的吗?刚才不还说,要让大理寺跟宗正寺协查,还弄来那么多证人……”
“说白了都是人家家事,孩子是妻生的还是妾生的,有那么重要?只要是殿下的血肉,不就行了?照我看,太后这么做,就是为了找个由头替自己掩盖。”
——闭嘴,你们都闭嘴。
“杀了宗亲的儿子,恐怕,是为陛下扫清障碍呢!恐怕还不是陛下,陛下毕竟是老十一的儿子,跟她没半点血缘。恐怕她这么做,是要扶……”
花纭盯着那些窃窃私语的人,拳头攥紧,牙快咬碎了。
“哀家能有什么秘密?”花纭反问“李见晖”,有些心虚地说,“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李见晖”像虫子一样在地上爬:“您在花府后院,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娘的遗物箱子打开的一瞬间,我最先看到的,是稀碎的、五官都错杂在一起的自己。
“您与他们一样,都是应该下地狱的疯子。”
——我怎么可能会下地狱?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
花纭不再向前走了,目光如炬,刀子似的杀向它。
——别盯着我。
她转眸望向道场外围的宗亲。
“娘娘,您是否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您是否怀疑过自己的父亲?您是否问过自己的亲娘,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花凛提起桃木剑,而花纭却抓住了他的手。
花纭摇了摇头。
“李见晖”左脚每挪一步,就拖着右脚向前蹭,衣服拖在地上,他被衣脚绊住,差点摔了个跟头。
“娘娘,您处心积虑地安排人杀我,把我从楼上推下去,又嫁祸给我的母妃我的父王,娘娘,您好狠的心!”
花纭的拳头慢慢松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手垂在身侧,碰到身后、李怀璟手中的绣春刀。
忽然寒光一闪。
“娘娘!娘娘!你要再杀一次我吗?!我什么都没做错!你杀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花纭拖着绣春刀,走得很慢:“哀家没有私心。”
“你将我从楼上推下去,又把罪责甩到母妃身上,就是为了将我父王踢出鄞都!但是,我父王从未做错过事!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花纭停在“李见晖”身边,凝视着他用针缝才勉强凑齐的五官,恶心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你想要什么?”花纭透过他的眼睛,看向另一个人,不停地笑,“什么都不是你的。”
花纭扬起刀:“我的,就永远是我的。”
“李见晖”像一只濒死的虫子,倒在地上,拼了命地向旁边躲,还不忘冲李怀璟喊:“十一叔!你就不好奇?太后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你都想不到!你什么都能给她,最后她给了你什么?你为她忙前忙后,你图什么?她不可能给你!她——心里!是别的——”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李见晖”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向道场边缘。
一股冰凉溅到花纭脸上,右胳膊抖个不停,她撇了刀,像被人抽了筋骨似的瘫坐在道场中央。
她盯着“李见晖”的头颅,三岁的孩子脑袋像个小西瓜,两颗眼珠瞪着她,花纭憎恨地吸气,捞过刀,刺向它的眼窝。
——你终于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