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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布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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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不乐意在家当闲人,便求了督公,进宫来伺候。”李顽双手揣在袖子里,朝花纭温和地笑,“娘娘,以后臣女就是仁寿宫的人了。”
花纭心里怪不落忍的:“你才华横溢,即便开个学堂教书,也比进宫伺候哀家强啊!哀家有手有脚能照顾自己,你瞧,这么长时间仁寿宫都没宫女太监,日子不照样过么。”
“臣女来,不光要照顾娘娘,也是来帮娘娘的。”李顽为花纭整理好凌乱的书桌,“掌印走了,您身边缺个看奏本的人。”
花纭与李顽闪着亮光的吊梢眼对视,她顿时明白了:“沈鹤亭让你来的?”
李顽点点头:“其实掌印不说,臣女也会进宫。司礼监改朝换代,侯赟年迈,孔环又深陷百花楼的泥潭,楚王不知所踪,诸多政务都压到您的头上,身子会吃不消的。”
花纭最近熬夜过头了,李顽不说,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处境艰辛。
李顽说:“陪着您,不比科举强?瀚朝的女子想有个出路,不得跟着太后娘娘您么?”
李顽言外之意,她来就是帮花纭处理政务的。与其科举走仕途,伴君左右才是捷径。沈冰泉、沈鹤亭还有如今的孔环……李顽要走的路同他们一样。
花纭似乎抓到了一点希望:“你可助哀家赢?”
李顽谦虚地说:“平定天下,臣女没资格,但臣女能帮娘娘渡过眼下难关。”
花纭轻声问:“你有办法?”
李顽未置可否,先跟花纭理清思绪:“眼下,娘娘所处境地看似是死局。司礼监至今没查明何人给陛下下毒,楚王借查案之名扣押沈鹤亭。交承所、乔明远……一个个都是来逼您退位的。”
花纭狐疑地打量李顽:她怎么知道这些?李顽一介白衣,竟将朝廷隐情了如指掌。乔明远闹得大也就罢了,怎么连交承所发生了何事都知道?难不成,她与沈鹤亭还有另一层关系?
“你究竟是谁?”花纭的眼神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刀,闪出一缕寒光。
李顽当即跪下,朝花纭扣头:“臣女是春秋刹甲处……李顽。”
花纭冷笑,她猜得不错,李顽果真是春秋刹的人。
“甲处,刺客啊。”花纭睥睨李顽的眼睛,“你,岑静,姚铎,投桃……哀家遇见的人都是他沈鹤亭的部下,敢情这皇宫大内就是你们春秋刹的铺子。还有谁是春秋刹的?燕王?还是楚王?”
李顽被她这话吓得一激灵:“娘娘,二位殿下都不是……春秋刹中大多是萧家旧人,外家人进不去的!臣女也是因为父亲与老王爷的旧交情才得以进入四爷门下,娘娘,四爷是放心不下您才让刹中人暗中保护娘娘,您莫错怪了四爷。”
花纭勾了勾唇角,稍微缓和下语气:“他派人保护哀家?”
李顽咽了口唾沫润润喉咙,眼珠儿转了一圈:“自您北巡归来,春秋刹就抽出暗卫三十人护在娘娘左右。”
“怪不得仁寿宫永远风平浪静,”花纭的心暖丝丝的,“北巡之后……”
李顽不知道这时间对花纭而言意味着什么,低着头“等候发落”。
“小姐别跪着,哀家心里不好受,”花纭将她扶了起来,道,“你说你是春秋刹的人,哀家反倒安心了。哦对,适才小姐说有办法破局,说来听听。”
李顽这下才敢站起来,道:“回娘娘,突破口在楚王殿下。岑静查出来乔明远所中之毒为甘青所制的哥络罗,而弘治末年刚好去楚王殿下南疆剿匪,国丧才回。而甘青,在南疆匪尽之际就销声匿迹了。关于甘青的下落,四爷查了整整三年,都杳无音讯。”
花纭不清楚春秋刹说“杳无音讯”的含义:“死了?”
“不,若甘青死了,乙处不可能没有情报。”李顽低头凑近花纭,道,“有人刻意抹去了甘青踪迹。即便是四爷,也查不出下落。臣女怀疑,甘青失踪与楚王脱不了干系。”
“李怀玉了解沈鹤亭,他贩紫英的钱,还送给沈鹤亭运作春秋刹。”花纭眉间笼罩着一团阴云,“如果是他干的……春秋刹找不到甘青情有可原。”
“能将神女交出紫英霜的配方,那他与甘青的关系非同一般。”李顽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花纭。
花纭拆开来看,署名李怀玉,时间是景熙二年六月初八——此乃李怀玉南下剿匪期间递给楚王妃的家书。
内容很简单,就是问问王妃的伤寒是否好些,鄞都太不太平之类的寒暄之词。李顽将这封信带出来给花纭,必然有她的道理。花纭将烛台端到身边,把信纸端起来凑近了烛火又看一边,她在笔画之间看出点不对劲。
“写的人将楚王字迹仿得好像,”花纭从右手边拉出很久之前楚王递进宫的奏本,对比这封家书,花纭将李怀玉的奏本与家书放在案头,用放大镜对比看。发现这字乍一看很像,但细细看就能察觉出不同:
“这封信……写信之人喜欢在句末点点,而奏本上没有。”花纭将放大镜放下,转眸对李顽说,“李怀玉的教书先生不会允许他随意加点——家书是他人仿写。”
“娘娘说的不错,”李顽又取出一份羊皮书递给花纭,“臣女又向乙处要了甘青写的羊皮卷,您看,郦族人的文字就是圈圈点点。”
花纭就着烛光一看:郦族字像三岁小儿的涂画,而在某些字的旁边,都出现了“点”,她转过身子,不自觉地摆弄右手小指的护甲:“信是甘青所写?”
“有可能,”李顽点点头,“楚王在南疆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春秋刹都知之甚少。尤其在景熙二年,南疆匪徒倾巢出动围杀楚王军,那一战双方死伤惨烈,杀到最后只剩楚王殿下与几个亲卫。”
“几个山匪,还能把鄞都派过去的三万王军杀得片甲不留?”花纭轻哼一声,“怕不是他故技重施,跟土匪做的局呢。”
李顽:“娘娘所言何意?”
“南疆死战,李怀玉名声大噪。迁安侯前去支援时,可曾清点过双方伤亡?”花纭深吸一口气,“哀家看过关于那一战的军报,上面只说战场一片尸山血海,唯楚王与五亲卫生还,匪徒尽数杀清。”
“战场是真的战场,但死伤不是军报上所说的死伤?没有清点就没有真正的阵亡名单,战报就说全军覆没,那么朝廷就会默认除了楚王与五个亲卫活着,其他都死了。死了?没人知道他们是真死还是假死,若是假死,他们没名没姓,正好……”
李顽心知肚明:人一旦在世人心中死了,那么他可以变成任何人——萧旻变成了沈鹤亭,定北王与世子的亲兵营变成了如今的春秋刹,李太傅的小女儿李婉也变成了如今的李顽。
真正从那一战“活”下来的人,就是死士的最好人选。
“迁安侯……程智渊是否真的到了战场?他可曾亲眼见漫山遍野的尸体?”花纭望着李顽,“从哀家得知乔明远为哥络罗所杀,哀家就很好奇‘南疆死战’到底战没战。”
“说来也奇怪,乙处派去南疆的人,大多杳无音讯。还是投桃亲自跑了一趟南疆,回来说,南疆岭毒虫多,山林中满是瘴气,须有郦族人当向导才能进山。但是,自从楚王带兵剿匪,郦族人不少死于楚王手中,他们很抵触中原人,不肯给投桃当向导。他只好空手而归。”
“春秋刹的人都没法跨过南疆岭,那程智渊从哪看到的‘尸山血海’?”花纭品出点别的味道来,乜视李顽,又拿起李怀玉的家书说,“若不是这封假信,哀家还想不到南疆死战是他李怀玉跟山匪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宣燕王入宫,哀家倒要看看李怀玉有没有骗朝廷。”
“娘娘,”李顽没立刻吩咐下去,担忧地说,“这只是猜测。现在再派人去南疆也还是同样的结果,春秋刹的人都进不去,您何必让殿下白跑一趟呢?”
还没等花纭说找李怀璟做甚,就叫李顽给看了出来,花纭感觉有些没面子,但她仅是抽了抽鼻子,就把这点不舒服给忘了:“你有更好的办法?”
李顽沉声说:“让锦衣卫秘密查程家,再下旨令迁安侯入京述职。四爷说,南疆是楚王逆鳞,所以断不能让他听见咱们要朝南疆下手的风声。”
“那便不能让锦衣卫查,”花纭抿了一口绿豆汤,说,“城西付之一炬之时,哀家就不再相信锦衣卫了。”
“姚大人不会背叛四爷的,”李顽小声说。
“哀家是信不过薛明芜,”花纭周身有股寒气,让李顽脊背微微发凉。刚开始审权胜济她就开始“做梦”,一醒来权胜济死了,她的眼睛缓了好半天才能正常看清。事后她就想,绝对是因为锦衣卫中有李怀玉的人。
“朝廷上下都是李怀玉的人,”花纭打了个哈欠,用打趣似的口吻问李顽,“你们春秋刹接不接太后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