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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孔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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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纭把自己的手帕扔给李怀玉:“楚王还是擦擦脸吧,哀家都不愿意瞧你一眼。”
花纭这样说,李怀玉不怒反笑。将那手帕捂在鼻尖,多么贪婪似的大口呼吸帕子散发出来的香气。
李怀玉睨向沈鹤亭,在他刀子一样的目光下,用花纭的手帕擦拭脸颊,用罢,直接把手帕扔进了火盆中,蚕丝一瞬间化成灰。
沈鹤亭大骂一声,身上的锁链叮当乱撞:“李怀玉你下贱!”
花纭平静地望着他:“陛下日常用的墨汁,都是由你司礼监送进宫来。你应该早就查出墨块有毒,非但没有还让其一直毒害陛下。即便毒不是你下的,沈掌印也难逃渎职之罪。”
沈鹤亭冷哼一声:“司礼监采购的墨块进宫前奴才都验过,每一块都是无毒的。娘娘,奴才没疯到要给陛下下毒的程度。奴才没有理由害陛下,娘娘明鉴!”
“拿瑞祥的口供来,”花纭吩咐姚铎,转眸对沈鹤亭说,“掌印还嘴硬?你要不要听听瑞祥怎么说的?”
姚铎很快呈上一份摁了手印的口供,给沈鹤亭递了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花纭用镊子捏起瑞祥的口供,桃花眼冷漠地瞧了一眼:“楚王动作可真快,瑞祥这么快就都招了?”
李怀玉没听出花纭的言外之意,道:“太后娘娘谬赞,那小子不经打,几烙铁下去就都吐干净了。”
花纭凝视瑞祥口供,其中说到了沈鹤亭是如何让有毒的墨块上了小皇帝的书案。瑞祥交代,从今年春节之后,他就察觉到送过来的墨块气味与往常不对劲。想找掌印说此事,却被伺候掌印的小康子给骂了回来。
瑞祥后来又拿着墨块去找太医院,那日值守正好是刘太医。刘太医看过之后,说墨块只是因为受潮才会变了气味。瑞祥觉得不妥,司礼监不能拿受潮的墨块给皇帝用,只好再去找掌印,结果又被小康子拦住了。
小康子说今年的墨块都这样,别说是皇帝,就连太后用的都是这种墨。瑞祥不信,傍晚又去仁寿宫,好在让他等到了沈鹤亭。掌印拿过他送来的墨块查验一番,说墨确实没问题。
既然掌印都这么说,瑞祥终于放下心。谁知皇帝用了没几天,就开始精神萎靡、不思饮食。原本想请岑院首来为陛下诊治,恰逢岑静回乡祭祖告假半月,只好又让刘太医来瞧。
“你逼供了?”花纭提着口供把它摆在李怀玉面前。
“臣没有,”李怀玉低着头,“审讯时,姚指挥使也在,可证明臣没有重刑逼瑞祥认罪。”
姚铎也说:“微臣可作证。”
花纭瞥了沈鹤亭一眼:“哦……那就奇怪了,仁寿宫里的墨可没有一块是潮的。这份口供漏洞百出,是掌印当时骗了瑞祥,还是某个人让瑞祥说的谎?”
姚铎不等李怀玉辩解,先跳出来说:“微臣与瑞祥八竿子打不着,这些话也不是微臣让瑞祥说的。”
花纭讥诮地哼笑一声:“哀家还没说什么,姚大人就急忙撇清跟瑞祥的关系。怎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姚铎深深地弓着背:“微臣只想打消娘娘的疑虑,并没有别的心思。”
李怀玉有点看不懂姚铎,不理解这时候他跳出来往太后枪口上撞的意义。
花纭将瑞祥的口供扔进火盆里,那张纸瞬间化为灰烬。李怀玉旁观她烧口供,慢慢攥紧了衣袍,手汗被蟒袍上的金丝吸干,心中的顾虑越来越重。
花纭一直不理会李怀玉,矛头对准姚铎:“哀家记得姚大人以前与掌印最为交好,如今让你与楚王同查沈鹤亭,指挥使大人,你会不会徇私?”
“娘娘要相信微臣,”姚铎五体投地,头点在诏狱阴暗潮湿的地面,“微臣是太后的奴才,只为太后一人效忠,跟旁的人没有关系!”
花纭反问:“你只对哀家效忠?可提拔你上锦衣卫指挥使之位的不是弘治爷吗?你该效忠的人应是弘治爷啊,怎么轮到哀家一个女流之辈?”
姚铎惊道:“娘娘!弘治爷驾鹤西行七年了,微臣……”
花纭走到姚铎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乎要趴在地上的姚铎,说:“其实你们锦衣卫是谁在那位置上就效忠于谁,太监掌权就是阉人的走狗,太后掌权那就是祸水的走狗,你心里哪有什么忠,又何来的奸?你刚才说的话,都是骗哀家。”
姚铎汗如雨下,大喊道:“微臣并无此心啊娘娘!”
“来人,”花纭坐回窗下圈椅,漠然望着两个太监上来钳住姚铎,垂眸转动小拇指上的金护甲,似是不经意道,“杖二十。”
姚铎连同刑架上的沈鹤亭都愣了,谁也没想到太后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阉党一枪。眼下沈鹤亭手下,除了一个远在北疆的林世濯,再也没有能在太后跟前说上话的。
李怀玉瞧着姚铎被带走,当然知道这二十杖也打了他楚王殿下:“娘娘这一出杀鸡儆狗,臣万分惶恐。”
“你若真心惶恐,就不会在哀家面前说‘杀鸡儆猴’这个词,”花纭直接跟李怀玉摊开了说,“瑞祥的口供哀家一个字都不信,楚王也不要一日破案的白日梦。沈鹤亭是哀家的贴身太监,他会不会害陛下哀家很清楚。你要让他认,最好拿出实际的证据,否则哀家必治你楚王的罪。”
李怀玉摁一下自己的大拇指,指节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冲小太后笑了笑:“娘娘是说臣在口供上造假?”
“这次哀家就当没看见,没有下次,”花纭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草乌头在大瀚境内多有种植,江南的山地也能长出这毒物。但草乌头的产地、炮制方法不同,所产生的毒性也不同。哀家记得楚王曾赴南疆剿匪,应该知道郦族人最擅炼毒下蛊,草乌头算是常用的几样了。哀家已经让人去查验了,很快就会知道,让皇帝痛苦难耐的是哪里的草乌头了。”
李怀玉却说:“娘娘,这样未免太过繁琐。臣以为当下要尽快查出真凶,审问君前侍奉的奴婢或许会更快。”
“你还想骗哀家?”花纭抬眼瞪着李怀玉,“一个沈鹤亭不够你杀的,还要整个皇宫都过来给你打吗?你到底是在查案,还是找机会杀光哀家的人?你倒不如将哀家也抓进诏狱,与沈鹤亭一并降罪全杀了!”
李怀玉双手揣在袖子里,低着头默不作声。他不认错,小太后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你这幅表情,倒像是哀家错怪你了,”花纭扶额讥笑一声,“楚王,你不会真的在想如何借陛下的由头来除掉哀家吧?”
李怀玉盯着她的袍角,勾了勾唇:“臣没有。”
他这表情真是瘆得慌,花纭扭过头不瞧他。
花纭稍微抬高了嗓音呼唤道,“孔环。”
只瞧一身着银灰丝绣蟒纹袍、以四方平定巾束发的“男子”匆匆走进审讯室。他样貌不凡、身形高大,眼神如同寒星一般炯炯有神,恭恭敬敬地跪在花纭身旁,双膝跪地朝太后行叩拜大礼:“奴才在。”
这位正是最近新上任的东厂提督孔环,李怀玉认得此人:比沈鹤亭早四年入宫,也是沈冰泉的干儿子。要是真论辈儿,沈鹤亭还得叫这位孔环为“兄长”。
不过孔环一直跟沈鹤亭不对付,景熙年间还曾对其出言不逊,被沈鹤亭打发去了象房,只是不到一年又调回了东厂。
去年原东厂提督因为暗中帮助李见晔而被斩,孔环被太后提拔,登上了提督之位。是宦官之中仅次于沈鹤亭、侯赟的第三人。
不过沈鹤亭的名字如雷贯耳,侯赟、孔环等其他宦官就显得平平无奇。加之沈鹤亭不允许他们上朝议事,李怀玉对他们也没有太多印象。
花纭吩咐孔环:“即刻搜查沈鹤亭与姚铎的住处,一旦发现与皇帝遇刺相关的证据,速速来报。”
李怀玉觉得有趣,指了指身后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沈鹤亭,问:“厂公,你真敢查沈掌印跟姚指挥使的宅子?掌印可是你的干弟弟,名义上还是司礼监的一把手,压你一头呢。哪天他若是放出去了,头一个放不过你。”
孔环目不斜视,神情严肃但语气讥诮讽刺:“有人随了干爹的姓,受着干爹的庇护,结果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不仅害了干爹,上位之后更是目空一切,还得管他叫祖宗。这样的人抄宅之后,若还能独善其身,那就请娘娘治奴才失察之罪。”
沈鹤亭听孔环这么说,直接破口大骂:“好你个孔环,咱家做过的事咱家认,若你强行污蔑,咱家即便身在诏狱,也有千百个法子治你!”
“二十杖下去,纵然是指挥使,也得将养个把月。还有何人能治奴才?”孔环冷哼一声,“掌印放心,奴才必定据实相报。该治罪的,奴才一样都不会帮掌印隐瞒。”
沈鹤亭大笑道:“贱婢,你查啊,真查出来东西,咱家管你叫祖宗!”
“聒噪,”花纭站起身,孔环立马来搀扶。她懒得听他们对骂,更不想听李怀玉的谎话。他阴虱一样的神情让花纭作呕,吃人的诏狱一刻都不想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