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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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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璟一听,急道:“李怀玉你说陛下个不是,拿我这当爹的是不在了吗!”
李怀玉不甘下风,怼道:“陛下已经过继给了先帝,而你燕王只是个生父,他跟你没关系!”
李怀璟腾的一下站起来,这就要冲到李怀玉面前打架,指着人家的鼻子吼道:“少他妈越俎代庖了!谁来当这帝师有太后操心,你一个当七叔的管得着吗!谁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少放屁!”
“燕王!”花纭及时打断李怀璟,“回去,听见了吗,回去。”
沈鹤亭甩手举起拂尘就给身后两个小太监一脑袋一棍子:“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拉住燕王殿下?!”
“掌印不必麻烦了,”李怀璟悻悻地憋了口气,指着李怀玉的又道,“管好你的嘴。”
“是哀家疏忽了,”终究是花纭低了头,“对陛下疏于管教。楚王说的是,年后,哀家这就给陛下选个好先生。今日是家宴,莫要剑拔弩张的,吃酒。”
众人一起举杯,各怀心思地饮下这杯酒。
闹出来这样的事,花纭早就如坐针毡,但身为太后还要坚持跟他们守岁。
后来桌上的饭食都撤了,女人们坐一起唠家常。而男人们把李怀璟捧在中心、凑在一起高谈阔论,宫婢们给他们续了一次又一次的酒。
哪一波花纭都掺和不进去,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沈鹤亭站在她身后陪着她,在她喝得醉时把一早准备好的解酒汤送到她跟前。
花纭却将解酒汤退回去:“哀家不醉。”
沈鹤亭瞧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小声道:“娘娘脸红得好似涂多了胭脂。”
花纭“哼哼”一笑,又给斟了一杯。她盯着座下热热闹闹的人,也不用袖袍遮面,直接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她单手撑着桌面,另一手中指与拇指挂着酒杯,食指直指那群男人,不屑地嗤的一声:“趋炎附势,前几年他们都不知道璟是生是死。现在人家打了胜仗,他们又把他捧手心里,十一弟啊十一叔地叫着。你瞧璟那吃坏肚子的表情,他们定是催他娶妻纳妾。”
此时远处的李怀璟也感受到太后的注视,越过人群望向高殿之上的女人。大抵是酒的缘故,她笑得妖治、放肆,像一朵开在昏暗神龛中的曼珠沙华。
李怀璟恍然,目光转到她身后表情僵硬的沈鹤亭,李怀璟的心顿然被一股惆怅、惋惜之情所充满。
“这世上哪有什么血脉至亲,有权有势才是亲。”花纭向后一倒,垂眸打量那些人,“瞧那些男人,手里拿个酒杯、吹嘘两句就是豪情万丈。再瞧那些女人,张口闭口就是儿好妾坏,叫她们男人听见了,又得被笑话头发长见识短了。”
花纭转眸望着沈鹤亭一直摇头:“没意思,掌印,今儿个是除夕,我们该放爆竹、包羊肉饺子,不该耗在这喝闷酒。”
沈鹤亭知道她不开心是因为李怀玉,他刚才太咄咄逼人了。他能感知李怀玉对太后有敌意,沈鹤亭有股危机感——李怀玉要掀桌了。
可李怀玉又不似李怀璟一样有兵权,底气何来? 沈鹤亭问:“娘娘,是因为刚才的事吗?”
花纭摇头:“与他无关,哀家只是想到其实除夕不止要守岁的。”
沈鹤亭感觉他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花纭的眼睛胀痛,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一年了掌印。去年除夕,就是现在这时候,下了好大的雪……我下江去捞你。找到你的时候,我心都碎了。”
她以前没都没提过那天的事,沈鹤亭紧张地攥紧了拂尘,心情不由得变得酸痛起来:“娘娘?好端端您提这事……”
“我带你回靖州啊,你身子又冰又冷,我怎么都捂不暖,”花纭低头望着自己两手,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坠到掌心,“郎中来看了,让我们备下吧。”
沈鹤亭的胸膛被一股暖流包围,他竭力忍着泪。花纭说的他想不起也记不得,只是偶尔会梦到有一双手臂抱住自己,他躺那人怀里摇摇晃晃,颈窝不断有泪低落。
“我求郎中没用,只能求神仙帮忙,”花纭破涕而笑,“神仙真的开眼。你在那鬼门关走了一遭,竟全头全尾地回来了。”
沈鹤亭似乎看到了那只蝴蝶。
花纭白了阶下的人:“你看他们笑得,好像眼前真的是盛世,来年一定风调雨顺。却不记得去年的惨相,也罢……他们只知胡哈拿死了,却不知哀家受屈,你溺毙于江中。”
“娘娘……”
此时夜空中绽放出千万烟花,绚烂的颜色在花纭某眸中绽放,酒气熏得她忘乎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殿中央,对空中明月与烟花举起酒壶,朗声唱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且尽樽前有限杯!”
众人纷纷看向太后,他们不知道太后这是怎么了,霎时鸦雀无声。
花纭一手提着酒壶,踉踉跄跄地冲出大殿,月儿忽明忽暗,她伸出手想为月亮拂去遮挡光彩的乌云,可鄞都的天太远了,不想故乡的天空低垂,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星与月。
她怅然地流下眼泪。
她是谁?她是赤脚在草原上奔跑的梁家小女,还是被锁在花府后院没有自由的庶女,还是坐在明堂上脚尖不沾尘埃的太后?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困在这光辉外壳的虫,不能有自己的爱恨了,被勾心斗角抹杀了真情。
她回过头,瞧着这一座大殿的人,讽刺地笑了笑,他们有几个是真心俯首称臣?有多少盼着太后早日死了?
花纭看见李怀璟站在他们之中,他们原本是站在一起的战友。如今也要站在对立面了花纭“咯咯”地笑出声,指着他们,继续唱道:“回头沧海又尘飞……日月疾,白发故人稀。”
“娘娘醉了,”李怀玉站在她对面,脸色近乎严峻。
“对啊,哀家是醉了,”花纭举高了酒壶,直接向口中倾倒,余光一直注意着李怀玉的反应。
“看你们多开心,”花纭苦笑一声“除夕是多好、多快活的日子啊。可还记得去年除夕,胡哈拿死了,你们说……祖宗开眼,在鄞都放了三夜的烟花。”
沈鹤亭意识到花纭要说什么,赶忙上去拉住她,道:“娘娘,您真的醉了。”
“哀家就是气不过!”花纭一把搡开他,指着那些宗亲命妇,“你们可知,胡哈拿他带了三百精骑,而我们只有八十九个人!八十九个!你们在这庆贺胡哈拿终于死了,可有一个人问过,那八十九个人是生是死!”
听到这,沈鹤亭与见过那惨烈情状的李怀璟都忍不住垂泪。
花纭用掌心揩去眼泪,道:“天鹭江满是尸首,人和马都冻成了冰板……哀家与燕王、武安伯还有将士们下江找啊,就盼着能有喘气儿的。”
此时天空飘下雪花,落在花纭与沈鹤亭头上。
“你们笑得哀家头痛,”花纭摔了酒壶,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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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后,李怀玉因为处理政务好几日没回王府。初八那天收到王妃一封信,李怀玉就快马加鞭回到府。瞧见楚王府外,楚王妃抱着她的狗焦急地在门边徘徊,好久才把李怀玉给盼回来。
楚王妃赶紧跑过去,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她迎着楚王的马盈盈走上前,李怀玉便提前下了马。见她脸色不好,李怀玉不由得蹙起眉头,心底忽然发飘,但在王妃面前表现得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问道:“信中说府内有变,本王来时瞧着也风平浪静的,这是怎么了?”
楚王妃不安地往府内瞥了一眼,朝李怀玉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李怀玉乜视她怀里那只兜齿的京巴,他讨厌狗,王妃面前也只能忍着低下头。
“掌印来了。”
“谁?”
虽是问句,但谁都能听出来李怀玉并不惊讶。他唇角微微抽动,似乎有些想笑。
“沈鹤亭,”楚王妃压低了嗓子,但声音还是蛮大的,“沈老狗。”
话音刚落,楚王妃一抬头对上李怀玉的双眼:她不晓得为何一向温柔的眼睛此刻会露出毒蛇一般冰冷的神情。
李怀玉眼底的狠劲收的也快,倒让楚王妃怀疑她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本王知道了,”李怀玉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就有小厮将他的马牵走。他跟在楚王妃后面进府,刚迈过大门槛,李怀玉顿住了脚步,“他要来做什么?”
楚王妃茫然地摇摇头:“沈狗……沈鹤亭带了四个木匣子来,但什么都没说。现在连人带匣,搁前厅里坐着呢。妾身估摸着,该是因为除夕那天的事。”
李怀玉不明所以:“匣子?”
“不知道啊,他一手提了两个,不知道这是要把家搬咱府上了,”楚王妃跟在李怀玉身后,絮絮叨叨地说,“除夕那天……咱是说话有不对的,可太后也没说什么。难不成她表面把那事翻过去,转头再让沈狗来折腾咱们?不能吧,太后不是那种小人。”
李怀玉讥诮地冷哼一声:“太后不让他来,他就不会来了吗?那日我给太后脸色,为的就是看他来不来上门撒气泻火。还请王妃通知府内,掌印离开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前厅。”
李怀玉见楚王妃面露担忧之色,抬手安抚她的后背,微笑着安慰道:“只是本王与掌印恐怕有些误会,并不想惊动了后院。”
“妾身明白,”楚王妃颔首告退,但她心里可知道这事何止“误会”那么简单,就沈鹤亭进府时那索命罗刹般的表情,怕是要把楚王烧个三天三夜才解气。可殿下……为何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