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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他伤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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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还是二十年前当今圣上登基后,赐给君渡成婚的府邸。
这么多年府内仅仅做了些小的修缮,其余一草一木,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犹如当年,没有任何改变。
同时也是君渡偷偷请教当时的殿阁大学士,宠爱妹妹的谢长盛,亲笔勾画设计而成,只为给当时未过门的妻子一个惊喜。
只是,如今幽思长存,斯人已逝。
宁宁如今再看堂前栽了满廊的月季,才觉得这里的布置竟然有几分像谢府内的清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义父为何看着这些月季,常常流露出怀念的神情。
“来了。”
一道浑厚儒雅的声音自她的身后响起。
宁宁回头时,便看到君渡笑着看着她,半卷着袖子,手上还有未干的水渍,挽起的裤脚上都是泥土的痕迹。眼角有细细的褶皱,皮肤有点黝黑,身材十分高大,看起来十分的亲和,一点都没有一国太子,未来圣上的感觉。
就像是,最平常的一个普通老百姓。
更不会有人想到,寿宴的主人穿着这副模样在此处。
宁宁含笑看着他,半年未见,“义父,您晒黑了。”
君渡笑着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肤色,爽朗的大笑,“还是宁宁观察细心,裴铮那小子回来后竟还说我变白了些。”
而后拿出白布擦尽手上的水渍,眼神也在不停的观察着宁宁的变化,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左手上。
包扎的白布早已经取掉。
此处不宜交谈,君渡领着他进书房,边走边问她的伤势,“你的手怎么样了?”
宁宁扬了扬左手,表示好的不能再好了,“早就痊愈了,只是还有点红痕罢了。”
君渡好一阵叮嘱,“万事量力而行,切不能操之过急,更不可以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小心为上。”
宁宁哪里敢多说什么,只一路小鸡啄米般应好。
进了房间后,宁宁便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生辰寿礼,匣子里装着的是让揽月阁的人特意寻来的上好木头。
宁宁亲手雕刻成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正是君渡的属相。
小兔子娇小可爱,只有一个掌心般的大小,底部还刻了祝寿的贺词,小小一行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兔子居然还暗藏机关。
君渡不小心触碰到一个机关,小兔子居然口吐一块夜明珠放在脚上,生生吓了他一跳。
这确实是宁宁能送出来的礼物,狡黠又鬼马。
君渡被逗的直笑,又把夜明珠推了回去。
然后他摇摇头,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往常只是咱们三个简简单单吃顿饭便罢了,今年我总想着得寻个由头见见你,生辰再好不过了,所以才办了一场。没想到我还没有找理由邀你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
宁宁在他面前终于说出了这几日的猜测,隐隐有几分欣喜,“义父,如果是和那件事情有关,无论这人在我背后做了什么都无妨,他做的越多,只会露出越多的破绽。”
尘封了二十年的事情,当年大理寺的人在明面上怎么都查不到的事情。
现在,却隐隐被她搅得露了一丝马脚,宁宁纵然再想揪出幕后之人,但是也只能暂时咬牙沉住气。
君渡心情却复杂了许多,也就这个时候,他身上流露而出的天皇贵胄的霸气令人觉得害怕,耿耿于怀了那么多年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背负着妻子含冤而死的心情二十多年久久没有平复。
他又叮嘱了宁宁一番,才准备去换衣裳,出去迎客。
宁宁慢慢合上书房的门退出,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所以青涵并没有和她在一起,谢念昔也在进府后不久被她故意跟丢了。
宁宁在的地方是外面的客人不能进来的,她这边一结束和君渡的交谈,便准备去前院找这两人。
谁知,刚刚闭上门转身。
一人站在柱子前含笑看着她,面上的神情还似从前那般宠溺。
裴铮与她快两年未见,从北疆回来的那日竟然在别人的府邸见着了她,等回府了解了她在做什么事后又急又气,却无可奈何。
今日在府门前的匆匆一眼,却连句话都不能说,只能装作不认识。
他心中只有万般的苦涩。
想着想着,便忍不住了,努力勾着笑的嘴角垂了下来。
眼眶瞬间红了,鼻尖也变得通红,豆大的泪珠吧唧吧唧往下掉。
宁宁暗道一声不好,慌乱的从袖子中摸了张帕子出来。
若是谢念昔此时见了裴铮,不知作何评价。
满太合,估计谢玄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裴铮,穿上战袍杀伐果断,卸下盔甲温润如玉,只是有点,爱哭鼻子。
这件事情还要从宁宁被接入太子府说起,大概是在谢府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宁宁索性解放了天性,行事放荡不羁,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就是个没爹娘的乞儿,又何必装得和他们这些人一样。
这一闹不要紧,几次行事过于顽皮,惹得裴铮生气了,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了,自此解开了他的泪穴。
被妹妹抢了水果,哭。
被妹妹弄脏了袍子,哭。
被妹妹揪乱了发型,哭。
现在,一夜之间妹妹跑到别人家家里去了,哭!
宁宁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一尺八高,身材高大的男子,瞬间哭成了泪人,默默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哎,怎,怎的又不开心了?”
裴铮倒也没有过分到嚎啕大哭,只是默默流泪更令人觉得十分可怜,语气哽咽,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要做,做这么大的,大的事情,也没人和我说一声。万一,万一到时候有个好歹,我去哪里找你。打了胜仗回来,第一个就想看到你,谁,谁知道还是在别人家,家看到的。”
宁宁颇有点束手无策了,要与她论谋略,她头脑聪明;要和她讲道理,她口齿伶俐。
可是,没人教她遇到男孩子哭了该怎么办啊!
想当初,她刚来太子府的那段荒唐岁月,便是被裴铮的一招哭终结了。
现在也只能十分安静,乖巧的站在一旁递帕子,大气不敢出一口,仿佛在哄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等裴铮的泪珠子流干净了后,大大咧咧的擦干净了眼泪,只帕子上残留着他的泪痕。
又恢复了那个面容俊朗,气质沉稳,眼神中透露的睿智的光芒的裴将军,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哭鼻子的样子。
宁宁一想到他刚才难受的模样,心里总过意不去,两人结伴往外走,宁宁又宽慰了他会儿,连声保证自己一定会注意安全,裴铮才勉强放心了。
前面便是宾客在的地方了,在小径交叉道口,两人便分开了。
裴铮为了保险起见,愣是又在园子里转了几圈才出去,与宁宁错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按理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
谁知,裴铮刚走出去招待宾客没多久,便遇到了谢玄。
“裴兄让我好一顿找,这是躲哪里忙里偷闲去了。”
谢玄难得这么幽默的调笑他,听起来还挺开心的,裴铮只以为他今日心情比较好。
但是也没有因此放松了警惕,含糊的说,“义父那边有点事情,我方才去后院看了看。”
谢玄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眼神里难得有几分和颜悦色的笑意。
裴铮与他自幼相识,又是过命的交情,但是有时候仍觉得自己捉摸不透这个好友的性情。
军中的事务,只要是过他的手,总能游刃有余的解决;遇到难缠的俘虏,只要经他审问,总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想要的答案;而碰上那凶狠的敌军,更能面不改色,兵不刃血,干净利落的解决。
这样的谢玄,裴铮相信,只要他想要的一定会到手。
比如,那方不知何时,跑到了他手中的帕子。
谢玄拎着帕子瞅了眼,是一个白的透光,薄如羽翼,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帕子,上面任何图案都没有,一花一草,或者某个姑娘的姓氏都没有。
只有一股极淡的清香。
“这也是你从太子那里得来之物,怎么瞧着有点像姑娘的帕子?”
谢玄语气中有几分戏虐,又重新把那方帕子丢回给了裴铮,只是动作里含着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
裴铮接了帕子不紧不慢的放回袖子中,面上镇定很难看出来说谎,“不过是路上捡到的罢了,指不定是那个姑娘弄丢的。未免因此折辱了名声,回去我便要烧了它的。”
谢玄挑眉,状似不解,明明平常不为难人的性子,现在语气里却有几分挑衅,“哦?裴将军倒是难得的好心。”
裴铮是见过谢玄还没有入朝堂之前,跋扈不羁,纨绔子弟的模样。在谢玄长大懂得享乐的某一段时间,更是夜夜笙歌,宴请宾客,几天几夜的不睡觉。
京城现在什么会玩的少爷,见着谢玄估计连边都探不上。
偏偏即便是这样的谢玄,功课在他们几人之间也是最好的。
他若是想气人,与宁宁比起也不遑多让。
裴铮是个好脾气的,没与他一般计较,“你自便,一会儿义父来了我引你见他。”
谢玄一边应着好,一边目光灼灼的看着裴铮的袖口,直到他离开。
他从没有这般情绪失控,见着裴铮便是一顿冷嘲热讽,无非是看着江宁与他从一个隐蔽的地方走了出来,又看到了裴铮袖子里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帕子。
他甚至不敢想两人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怎的宁宁的帕子落到了裴铮手里。
谢玄宽大的长袍袖子下的拳头微微收紧,咬紧了牙关,喉咙处涌上一股咸腥血味,低垂着眉目掩下了神情。
心中的失落,无力,挫败,伤心的感觉搅着他心口疼。